楊雲跟張九齡奉旨成婚一事,在朝中迅速發酵。

楊氏一門作為朝中外戚,得到的關注非一星半點,且有一股暗流致力於阻止楊雲跟張家走近……民間開始有了一些傳聞,說張九齡想借跟楊雲聯姻,爭取皇帝跟前的話語權,意圖把持朝政,甚至有說張九齡蓄意謀反的。

“本來隻是普通聯姻,卻被傳得如此邪乎,難道有人想借此打擊張九齡在朝中的威望?到底是誰呢?”

楊雲感覺事情很不簡單。

不像民間自發形成的傳聞,而是有人在背後引導輿論,諸如李林甫、武惠妃乃至高力士都有可能。

張九齡做事執拗,逮著自以為的真理便不鬆口,無意中得罪很多人,被針對並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情。

這天一大早,楊雲又帶楊玉環出來,在醉仙樓用餐時,他跟這個心高氣傲的姐姐探討了張楊兩家聯姻之事。

楊玉環一心都在接下來觀賞公孫大娘表演舞蹈上,對於弟弟的婚姻大事似乎漠不關心,心不在焉地道:“四郎跟宰相家的閨秀聯姻,這是好事,姐姐替你感到高興……今天一定能欣賞到大娘的舞姿,是吧?”

楊雲笑著回道:“李太白找人來通知,說是大娘回洛陽了,這兩天都在春風巷,過些日子可能會走,所以我才急著請姐姐出宮來……”

“晚上去不是更好嗎?”

楊玉環對白天出來還是有些意見,畢竟她很擔心皇帝再次造訪玄女觀,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楊雲搖頭道:“姐姐或有不知,公孫大娘名聲在外,入夜後會有達官顯貴求見,到時撞見姐姐,怕是不好收場……我們白天來春風巷會冷清許多,暴露身份的幾率小多了,再者便是入夜後回宮多有不便……”

大唐的城池入夜後通常都會宵禁,坊門會關閉。

要不是楊雲有超能力,能提前預警避開巡城官兵,再者跟上林坊上上下下基本都認識,也不會一次次成功帶楊玉環出來。

楊玉環想了想,沒有再多說。

吃過早午飯,楊玉環再次把自己皮膚抹黑,穿了一身文士服,楊雲親自趕著馬車,載著姐姐一路往春風巷去了。

楊玉環探頭往外欣賞風景,快到南市時猛然想起什麽,問道:“你跟張家千金幾時成婚?姐姐想親眼見證你娶妻。”

楊雲回頭道:“三叔把提親的事大包大攬了,說不用我出麵,他會把一切事項安排妥當,三叔還說會前去拜訪張令公,現在還沒商定時間,但陛下說過,必須盡快完成婚禮……大概用不了一個月吧。”

“啊!?這麽快嗎?你年紀還小呢!”

楊玉環突然不高興起來。

生氣得毫無來由,楊雲卻明白,楊玉環是想到他成婚後,會怠慢姐姐,楊玉環開始吃未來弟媳婦的醋了。

楊雲歎息:“我也不想那麽快的,可陛下已安排下來,我沒辦法回絕……不過我這裏保證,就算我成婚,對姐姐還是一如既往,姐姐以後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一聲便可。”

這話楊雲說了不止一兩次,但楊玉環依然是一副顧慮重重的樣子。

楊玉環道:“成了家的男人,能跟沒成家一樣嗎?到那時,就怕你想顧著我這姐姐,也顧不上了……”

這話說得更為直白,她就是不想讓楊雲成婚。

楊雲賠笑道:“姐姐放寬心,現在姐姐是貴妃,又是玄女化身,我還要巴結姐姐,讓姐姐替我謀取好處呢,怎敢怠慢?”

楊玉環眼珠子轉了轉,思索後撇撇嘴:“就知你不敢對姐姐冷落,不然姐姐定饒不了你!”

……

……

到了春風巷,李白前來迎接,不過跟李白同行的還有個四十來歲,頭戴尖頂虛帽,身一身豔麗的絲綢長袍,腰束玉帶,裝扮近乎“奇裝異服”的男子。

楊雲跟李白見禮後,李白代為引介:“楊兄弟,這位是來自西域的胡商阿布,具體叫什麽名字我也不知道,你稱呼他阿布便可。”

那胡商用蹩腳的漢語道:“這位想必就是享譽洛陽的天師楊道長,幸會幸會。”

楊雲對胡商並無多少好感,畢竟安史之亂後,西域漢人的遭遇太淒慘了,把非我族人其心必異這句俗語演繹得淋漓盡致。

停好馬車,一行前往春風巷時,楊雲悄聲問李白:“太白兄為何要引介胡商阿布給我認識?”

李白趕緊解釋:“楊兄弟莫要以為我是假公濟私,其實他是大娘的客人,我跟他正聊有關買胡女之事,恰好碰到楊兄弟前來。”

之前楊雲跟李白說得很清楚,平時以朋友交往便可,不用什麽“天師”、“國舅”的稱呼,他也怕李白引介很多別有用心的人來見他,讓二人的關係變得不那麽純粹。

“胡女?”

楊雲大概知曉這門生意,之前想買他高度酒配方的霍木鐸也做這營生,就是把西域的女人送到中原來變賣。

這跟大唐境內的歌姬、舞姬的人口販賣生意一樣,大唐兼容並蓄,對外族人並不排斥,西域人一向以能歌善舞著稱,大唐的有錢人對於異域女人充滿好奇,而西域女人也想見識大唐的富庶,買賣也就有了市場。

李白笑道:“其實我也有心買一些,不過這次純粹是幫大娘洽談,你也知大娘舞藝精湛,希望把一身本事傳承下去,需要很多好苗子,中原女子身段雖好,但狐媚畢竟不如胡女,大娘便想從這些胡商著手,挑選些天資好的回來培養……”

經李白這一說,楊雲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公孫大娘在挑選徒弟啊!

這時楊玉環湊過頭問道:“胡女跟大唐女子到底有哪些不同?不都一個鼻子兩隻眼?”

李白擺擺手:“胡女之奧妙,非親身接觸不能領會,這位楊公子一看就不好此道,說了也就無趣了,還是等楊公子親身體會過其中妙處,便有答案。”

楊玉環微微蹙眉,看了楊雲一眼,顯然對李白這番話不高興。

楊雲心說,李白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跟我姐姐說要“體會胡女奧妙”,她真有那能力“體會”?

這世上大才之人,對於聲色犬馬之事本就熱衷,楊雲不去跟李白說及太多,很快人便到小樓下麵,隻見門口立著一女等候,並不是公孫大娘,看起來要年輕許多,約莫二十歲許間,姿色絕佳,恭敬地向楊雲和李白行禮。

“這是九娘,她在大娘手下學舞已有十年,已得大娘舞藝真傳。”李白引介了一下。

楊雲對那女子點頭,那女子再次回禮。

以之前楊雲對這些歌舞女的了解,公孫大娘手下女子多以數字為名,比如說李十二娘,聽李白解釋的意思,這個九娘在公孫大娘徒弟中估計排序第九。

到了二樓,並未見公孫大娘倩影。

阿布道:“李相公不是說能在此見到大娘?生意還是當麵跟大娘談為好,不知她是否可以現身?”

李白擺擺手,道:“今天隻談風月,不做生意,我們此來隻是單純欣賞大娘表演。”

楊玉環急切地問道:“大娘在何處?”

這次楊玉環主動提出來春風巷,目的便是見識公孫大娘的軟舞,跟她自己的舞藝進行比較,算是“鬥舞”,楊玉環有些急不可耐。

“不著急,先吃酒,讓九娘表演一番,暖暖場。”

李白坐下,等婢女把茶點和酒送上來後,先給楊雲和楊玉環麵前的酒杯倒上酒,卻沒有給胡商阿布斟酒。

顯然在李白心目中,阿布跟兩位楊氏族人地位有差距。

本身商賈就沒多少地位,能跟楊雲這樣的朝中新貴同席,已是一種恩賜,更別說阿布隻是來自西域的胡商,這時代的人雖然沒說看不起異族人,但也談不上多重視。

阿布並不著惱,自斟自飲。

正喝著酒,之前見過的九娘果真上台表演,應李白要求,九娘沒有施展劍舞,而直接以軟舞開場。

樂曲輕柔,氣氛逐漸變得旖旎,再加上九娘身上的翠綠薄衫在舞姿中會上下浮動,露出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引得李白和阿布目不轉睛看著,呼吸也逐漸變得氣促起來。

楊玉環看一會兒後,臉上浮現一抹淡笑,目光中有一絲輕視……在她看來,這位公孫大娘高徒表演的軟舞跟她沒法比,既然不是自己的對手,她也就失去觀賞的興致。

一曲表演結束,李白連連叫好,楊雲跟隨鼓掌,九娘過來敬酒後退下。

李白看向楊玉環,問道:“莫不是楊公子對九娘的舞姿依然不是很滿意?”

楊玉環搖頭:“也就一般吧。”

這評價很低,李白驚愕一下,這位楊雲帶來的楊公子是何方神聖?

眼界怎麽這般高?

“看來隻有大娘親自出馬了……趕緊通知一聲,請大娘快些過來。”李白催促著旁邊等候的下人。

過了大約兩刻鍾,公孫大娘姍姍來遲,她手上提著琵琶,打著赤足,穿了一身輕柔的襦裙紗衣,緩慢走來。她那款款而行的步伐,充滿風情,一顰一笑,都吸引男人的注意力,哪怕她現如今年歲的確有些大了。

但成熟女人的風韻,卻在她身上展露無遺。

“她……她就是公孫大娘?”

阿布見到公孫大娘,忍不住站起身,眼神中帶著癡迷。

大概他以為公孫大娘跟別的風月女子一樣,既出現在宴客廳,就可以上前去近距離接觸。

可還沒等他靠前,就被李白伸手給攔下。

“不得對大娘無禮。”李白冷聲道。

阿布這才發現失態,訥訥地回到席位,重新坐了下來。

公孫大娘走到席前,欠身行禮,道:“幾位相公久等了,聽說這位楊公子要欣賞奴家的舞姿,奴家隻好獻醜了。”

楊玉環打量公孫大娘,眼神中閃現一抹失望之色,顯然在她印象中,公孫大娘應該有傾國傾城之貌才對,而不是眼前這般紅顏老去的婦人。

隻見公孫大娘一個飛身回到舞台上,隨即手中琵琶彈起,而她的身姿隨著琵琶聲起舞,居然是一邊彈奏琵琶一邊表演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