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醉仙樓的是高力士本人。

但高力士並不是來給楊雲傳旨的,有關賜婚詔書並未下達,高力士來隻是確認有賜婚這麽件事,同時提到讓楊雲煉製仙丹。

“……陛下對楊天師手上掌握的煉製仙丹的秘方很關注,早前已跟鹹宜公主說過,讓她全權負責協助楊天師煉丹,我前來並不是為搶功,隻是力所能及提供幫助,有需要千年靈芝、何首烏等仙草或是天下罕見的煉丹材料的,隻管提出來……”

高力士笑容滿麵,說是不想搶功,但處處都透露出他想把煉丹事務掌握在手的勃勃野心。

或許高力士對煉仙丹有所顧慮,並未展現咄咄逼人的姿態,但楊雲知道,高力士在煉丹這件事上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

楊雲這才知道鹹宜公主替他在皇帝麵前吹了個很大的牛,什麽煉製仙丹,大概隻有鬆梅會如此吹噓,其實他對什麽煉丹完全是一竅不通。

即便他身負超能力,可這種超能力並不能帶來幫助他人延年益壽的功效,這意味著讓他煉丹,跟找諸如鬆梅這樣的騙子,沒什麽兩樣。

楊雲微笑著點頭:“那先謝過高將軍了,但煉丹之事,得從長計議,籌備大概需要幾個月到幾年時間。”

“這麽久?可鹹宜公主之意,煉製丹藥隨時都能開始,好似不需要太久啊。”高力士有些犯迷糊,連他都聽出楊雲言語間的推諉之意。

楊雲神色平和:“大概是因公主對煉丹事並不太了解,且她急於求成,希望盡快為陛下獻上仙丹,也因我未跟她說清楚,所以才會出錯。高將軍請回稟陛下,既然公主已提出來,我定會盡心盡力煉丹,但既要煉仙丹,就不能操之過急。”

高力士麵色略顯暗淡:“煉丹由楊天師負責,那自然一切以楊天師的意思為準,我回去後自當回稟陛下。”

楊雲笑著點了點頭,舉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不想繼續談下去的意圖昭然若揭。

高力士發現楊雲跟他有隔閡,笑了笑道:“楊天師籌備煉丹,我便不打擾了,還有明日會有陛下賜婚的詔書送來,祝賀楊天師新婚大喜。”

“多謝了。”

楊雲行禮表達謝意。

高力士微微皺眉,他非常疑惑,看起來楊雲似乎心安理得接受皇帝賜婚,在他看來這件事就不再是武惠妃一廂情願使壞,鹹宜公主很可能就真的是受了楊雲的委托向皇帝提請促成張、楊兩家聯姻。

繼而推論,要麽是楊雲單方麵想要跟張九齡結成親家,要麽就是楊雲和張九齡之間“狼狽為奸”。

高力士心下憤憤然:“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道士,修道沒幾年便登高位,有幾分氣運罷了,居然還想跟令公府上結親?這不是明擺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麽?”

臉上不動神色,高力士向楊雲行禮後告辭。

……

……

高力士回到皇宮時,已快到日落。

高力士立馬將手下叫來,問詢一番,主要是問張九齡是否來過。

“高公,張丞相沒來,聽說他已回府去了,估摸早就知今日公主提親之事。”手下的回稟,讓高力士越發生氣。

高力士心想:“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莫非此番真著了那小道士的道,張、楊兩家勾連在一起了?但既是張曲江跟楊小道士的事情,鹹宜公主為何會摻和進來?難道說惠妃也跟他們結成一黨了?”

顯然高力士想不明白,三方看起來沒有任何關係甚至還處於敵對的勢力,怎麽會因此事牽扯到一塊。

他並不覺得,武惠妃真的會跟張九齡、楊雲走到一起,除非有他不知道的隱情。

……

……

張九齡的確沒入宮找皇帝回絕此事,因為他對情況完全不了解。

雖說他在公衙,已有人將此傳聞相告,可他怎麽都不會相信皇帝會隨便給大臣家的兒女賜婚,本身跟皇室無多大關係,又不是皇帝自己要納妃,或是談兒女親家,這種事皇帝也要伸手,未免管得太寬了吧?

可當他回到府上,連管家都跟他訴說,還把鹹宜公主前去麵聖,以及之後李林甫、高力士等人的反應一說,張九齡才終於確定此事為真。

“父親,您可算回來了,如今朝中都在傳,說是陛下賜婚瑜兒,讓她跟楊道長成就姻緣……父親剛從朝裏回來,可知具體情形?”

張拯作為事件當事方,涉及到嫁女兒,偏偏這件事不由他來做主,見到張九齡時神色非常緊張。

作為父親,他打從心眼兒裏不接受這樁婚事。

畢竟張家跟外戚楊家沒有任何交集,張家如今貴為宰相之家,根本不必以聯姻的方式籠絡楊雲這樣的朝中新貴。

更為重要的是,張家人有一種身為朝廷清流中流砥柱的孤傲,不屑於跟外戚走得太近。

張九齡神色冷漠,道:“我也是剛才聽說,事情是否作準,另當別論。”

張拯急了:“那父親應該立即入宮去麵聖,好好跟陛下商量一下,若明日真有詔諭下來,事情不就無法挽回了麽?聽說李哥奴已入宮,請求陛下收回成命,怎麽反倒是他對聯姻之事如此在意……”

這邊張拯急得呼吸急促,臉紅脖子粗,張九齡看在眼裏,心中暗自歎息,自己這兒子也太沉不住氣了,還是太嫩了點啊。

“此事得從長計議,進去說話吧……”

張九齡並無前去麵聖的意思,徑直往書房去了,張拯隻能跟在後麵。

到了書房門口,隻見張國器和張瑜站在那兒。

兩個小輩見到祖父回來,臉上都帶著疑問,希望張九齡能給出答案,可現在張家上下包括張九齡在內,對賜婚的細節都不知情。

進入書房,張國器和張瑜畢恭畢敬行禮。

張九齡擺擺手道:“今天情況特殊,多餘的禮數就不必了,我也是聽人說及陛下要賜婚,以為是一些人在朝中胡亂放風,純屬無稽之談。”

張瑜沒有發表任何看法,旁邊張國器急了:“祖父,陛下怎能不問我張家意見,隨便賜婚?這不是故意讓我張家難堪?”

張拯道:“不如聽聽瑜兒的意思……瑜兒,你之前可知悉相關情況?以現在看來,是鹹宜公主全力促成此事,你跟鹹宜公主私交甚篤,她怎會如此胡作非為?”

之前張拯沒仔細思索,現在突然想起,並不一定就是政敵在搞鬼,也有可能是鹹宜公主跟張瑜之間私下有協議,比如說張瑜跟楊雲見過幾麵後產生兒女私情,為了避免被張家人反對,幹脆出動公主去勸說皇帝賜婚,讓生米煮成熟飯。

張瑜當然聽出父親對自己的懷疑,態度堅決道:“女兒從來未跟公主談論過婚嫁之事……不過公主對此事倒是挺熱衷,曾私下提及過,但不知公主為何如此關心。”

張拯皺眉道:“頭幾年,你跟公主時有見麵,堪稱閨中密友……莫不是公主感覺到你心意,便想成全?”

這下張瑜更急了,這種事根本無法解釋,一時間泫然欲泣。

張九齡一擺手:“不必懷疑瑜兒,她自小熟讀詩書,不可能會壞家族聲譽。”

要說對張瑜的了解,張拯一定不如張九齡。

張九齡非常重視這孫女,也一向認為這孫女巾幗不讓須眉,是家族後輩中最富有智慧的一個,有做大事的風範。

張九齡不認為識大體的孫女會做出有辱家聲之事。

張拯道:“鹹宜公主突然出麵,而姓楊的道士跟公主過從甚密,莫不是姓楊的有意以此等方法巴結我張氏一門?事情是否跟惠妃有莫大關係?”

張九齡蹙眉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什麽,看向張瑜,問道:“瑜兒你怎麽看?”

張瑜作為當事人,前一刻還被父親懷疑,現在被張九齡盯著問,神色間略微有些不自然。

但她還是收攝心神,道:“祖父見諒,孫女之前對此事的確有所察覺,便是公主對楊道長的態度……很怪異,當時孫女未及多想,也未跟祖父細說,才導致今日之事發生。”

“啊?瑜兒,你這話是何意?”張拯著急起來。

剛才這女兒還矢口否認,怎突然便承認下來?

張九齡眨了眨眼睛,問道:“你說詳細些。”

張瑜道:“之前孫女曾跟祖父提過,公主莫名關心我的婚事,談到楊道長時,言語中似對我有幾分敵意,當時我想不明白,如今想來可能是公主……對楊道長有意,但礙於身份差異,不敢表露出來。”

張拯沒好氣地道:“這怎麽可能?公主金枝玉葉,高高在上,你意思是她看上姓楊的小道士?”

張九齡則謹慎地道:“你繼續說下去。”

張瑜麵色為難:“後來公主提過,認為我跟楊道長間……有進一步發展親密關係的可能,當時還以為是公主故意消遣,如今看來,卻是公主有意撮合……此番或許是公主好心辦了壞事。”

這下書房安靜下來。

事情太過於荒誕不經!

張瑜居然說是鹹宜公主看上了楊雲,但礙於身份差異,便帶入張瑜這個閨蜜的身份,主動撮合張瑜跟楊雲成就好事,終於釀成今日之變。

這種說辭顯然不能為張家人接受。

過了很久,張拯才請示:“父親,您看該如何收場?”

張九齡歎道:“年輕人的事,我一介老朽如何幹涉?老夫不想成為朝野議論的焦點,接納陛下賜婚未嚐不可!”

“啊?”

這下張家幾個後輩完全不能接受,幾乎都在懷疑張九齡得了失心瘋。

張九齡居然想把孫女嫁給楊雲?

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