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造訪醉仙樓,連一身紫袍官服都沒換來得及換下,便直接進門。

幸好不是飯點人最多的時候,不過如此還是引得很多食客回避,生怕惹來官非。

不過上林坊的百姓,以及常來的食客均知道楊雲身份,並沒有被突然現身的大官給嚇跑。

李林甫被楊雲請上樓後,樓下秩序迅速恢複,該吃飯的吃飯,該喝酒的喝酒,照常營業。

“楊國舅這酒樓不錯,就是地方稍微偏了些,以你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應該到北市和南市各開一家,最好在靠近宮門的地方再開一家,如此一來朝中同僚宴請時也好有個去處……”

李林甫上來就對醉仙樓一通恭維,看起來是真心為楊雲著想,但其實都是套話。

楊雲笑道:“難得李夕郎來訪,今天我要好好請你品嚐一下我這酒樓的菜肴和美酒。”

“那就卻而不恭了。”

李林甫沒有回絕,他這次來醉仙樓,並沒打算掏錢,一切都服務於跟楊雲建立起親密關係這一目的。

二人坐下。

不多時開始有茶水往上送,隨後便是四個涼菜,四個蒸菜,高度酒也裝了兩酒壺送上來,楊雲向李林甫斟酒,李林甫欣然接受。

“李夕郎請滿飲此杯。”

楊雲笑著舉起酒杯道。

李林甫點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頓時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杯喝下肚,感覺嘴裏火辣辣的,儼然是當初宮廷賜宴時喝過的美酒。

“這酒是……”

李林甫故作不解。

楊雲笑道:“莫不是李夕郎喝得不習慣?也難怪,這酒很烈,剛開始很不適應,慢慢就好了。不過李夕郎剛開始喝這酒,實在不宜多飲,淺酌即可。”

李林甫搖頭道:“在下並無此意,之前在宮中曾喝過相似的美酒,應該出自這裏吧?哈哈,看來你的酒如今已貴為貢品,將來注定為天下人崇慕,怕是這小小的酒樓盛不下那麽多酒客!哈哈!”

李林甫話說得瀟灑自然,毫無拘束,但跟李白那種灑脫是兩回事。

給楊雲的感覺,就是李林甫很假,說出的話並非發自由衷,聽起來很順耳,實際卻沒什麽營養,不過他很佩服對方這種溜須拍馬說空話不眨眼的能力。

楊雲心想:“自古以來,皇帝都喜歡這種既會辦事又會說話,還有眼力勁兒的臣子……說起來李林甫能力還是有的,史書記載他‘每事過慎,條理眾務,增修綱紀,中外遷處,皆有恒度’,如此就更受皇帝歡迎了!怪不得他能執掌朝政十幾年。”

二人沒有忙著談公事,頻頻碰杯,閑聊家常。

李林甫似乎不太適應這種高度酒,喝幾杯後臉色通紅,也就不再逞強,逐漸把話題往朝事方向引。

“國舅到朝多日,不知是否適應?禦史台畢竟是個清水衙門,平時公務繁多,了無趣味,不行的話,在下幫你跟陛下提請,換個好差事,既有麵子又有實權,還能真正為百姓做幾件實事,你意下如何?”

李林甫不提高力士跟他說的話,故作表露出對楊雲照顧有加的樣子,想打信息獲取的時間差,讓楊雲以為被提拔跟他有關係。

楊雲哪能不知李林甫那點小心思?

當即道:“禦史台挺好的,我這人平日閑雲野鶴慣了,剛到朝中,沒有獨當一麵的能力,跟隨旁人多學習,積澱一下很很不錯,不勞李夕郎多費心。”

李林甫正色道:“國舅這是說的哪裏話?我一向喜歡跟年輕人往來,也知年輕人朝氣勃勃,必定有遠大誌向,想早些有所作為,怎會甘於苦衙門待著?必要時我還得跟陛下說說……不然朝中某些大臣對你偏見重重,怕是少有上升空間!”

這話又是意有所指,說的是張九齡對楊雲心存偏見。

楊雲當官沒幾天,但他在禦史台中備受冷落之事,卻在朝野傳開,有心人故意傳播這消息,還特別提到楊雲跟李林甫走得很近。

不用說,就是想樹立楊雲跟李林甫親近的印象,給楊雲打上李林甫的標簽。

楊雲笑道:“我聽聞,陛下有意栽培我,不知可有此事?”

“啊?”

李林甫一怔,他根本沒想到楊雲早早便得到消息,思索後忽然明白過來,應該是出自高力士的手筆。

既然高力士提前通知他,為何不能提前賣個好,告之楊雲?

何況高力士也說了,現在要是跟楊雲為敵,那就必須找個比楊雲法術更強的人出來,羅公遠怕是不行,隻有張果才夠格,不然的話就跟楊雲建立起良好關係,如此才符合利益。

李林甫想到是高力士所為,也就釋然了,笑道:“陛下對楊國舅有意栽培,這是好事,不過在下並不知曉,莫非陛下親自跟你提過?”

楊雲微笑著搖頭,道:“乃是宮裏傳出的一點風聲,不知真偽,所以才跟李夕郎求證。”

李林甫做出恍然狀,道:“原來如此……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看來確有其事,來來來,繼續喝酒。”

大概是要掩飾先前的尷尬,李林甫主動拿起酒杯,之後不再提有關要在朝舉薦楊雲之事。

……

……

酒過三巡。

李林甫臉紅脖子粗,看起來已然有七八分醉意。

李林甫半眯著眼睛,道:“國舅,之前我跟你提過,我有一小女,年方十五,生得花容月貌,她一向崇道,既然你尚未婚配,不知是否可定下婚約?即便你現在不想娶她,將來也可迎進門,你我間關係便可更近一步!”

李林甫故意等自己喝得醉醺醺時才說這話,如此一來即便被楊雲拒絕,也有台階可下。

之前他已不止一次跟楊雲提過這件事,都為楊雲回絕,現在他是鐵了心要把李空兒嫁給楊雲。

他很懂“規矩”,眼下要跟楊雲建立起親密關係,而楊雲又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最親的關係莫過於結親家。

若楊雲做了他李林甫的女婿,以後翁婿二人不就好的宛若穿同一條褲子?

再有楊玉環於宮中得寵,李林甫也會跟著受惠,武惠妃都可以不放在眼裏。

楊雲笑道:“在下哪裏有這福分?”

“我說你有,你就有,你學識高不說了,道法造詣更是驚人,想來道門中出你右者寥寥可數,誰不搶著把女兒嫁給你?我看這件事就如此說定了,明日你隻管到府上來提親便可……”

李林甫簡直沒把自己當外人。

女兒的幸福才不是他關心的事情,賣女求榮的心思早就打定,甚至有點迫不及待把李空兒送入楊家門。

楊雲自然不會接受如此好意。

他跟李空兒間別說感情了,簡直就是仇恨滿滿,以他對李空兒的了解,若李空兒得知此事,非殺了他不可。

楊雲不再跟李林甫廢話,明知李林甫上門就是為拉攏他,眼下回絕的話,這老小子回頭必定還會來說和,一來二去的再用什麽手段跟皇帝提請,或許一道聖旨下來,自己真要娶李空兒回來。

這可並非楊雲所願。

“李夕郎喝醉了,盡說胡話。不過之前已說好今日不醉無歸,我們再喝。”說完楊雲便給李林甫敬酒。

李林甫急了:“你還沒說是否接受這樁婚事。”

“我們喝過後再談。”

楊雲向李林甫倒酒。

李林甫最初還能保持清醒,以為自己足夠睿智,能在任何時候都把事情處置得遊刃有餘,但他低估了高度酒的威力,十幾杯酒下肚之後,他徹底醉了,說的都是胡話,後來索性站在窗口,對外麵大喊大叫,儼然是個醉鬼,惹得外麵的行人頻頻抬頭往上看。

李家下人一看這架勢,感覺不對,立即上樓來,好說歹說才把李林甫扶下去,塞進馬車把人帶走。

楊雲啞然失笑,搖搖頭,看來這李林甫的酒品不怎麽樣啊。

這正好應了那句老話,酒品即人品!

酒品不好的人怕是在做人上也會有欠缺,當然這話是對曆史有所了解的基礎上的事後諸葛亮,但楊雲卻堅定了不跟李林甫走得太近的心思。

……

……

李林甫醉酒一場,醒來時已是次日淩晨。

發現自己在家中軟塌上,可怎麽回來的卻完全記不起來了。

趕緊把家仆叫來,詳細問過李林甫才知自己在醉仙樓喝醉了,發酒瘋的情況下被仆人送回來。

“好像跟姓楊的小子說過他跟空兒的婚事,不知最後是否敲定?不過這無關緊要,他不答應也要答應。”

李林甫起身,在婢女的服侍下簡單擦洗過,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著,便叫下人去把李空兒叫來。

李空兒早就睡下,睡得正香時突然被李林甫召喚,以為有什麽緊急事務,趕緊洗漱,穿戴整齊,等見到李林甫時,才發現父親滿嘴酒氣,眼睛裏布滿血絲,毫無儀態可言。

“我已將你許配給國舅楊雲,就是那個道法很強的小道士,以後我們兩家就是一家人。”李林甫跟李空兒把話挑明。

李空兒急了:“父親,您怎能如此?”

她還想爭辯兩句,卻被李林甫伸手阻止。

李林甫道:“這種事,不容你拒絕,為父既是為你尋得一個好郎君,也是為我李家的未來著想,哪怕你心有怨懟,此事也如此敲定……別想用一些非常規手段來拒絕,別以為為父不知你心思,想靠當道姑避嫁,沒門兒!”

李林甫腦子靈光,再者他熟悉李空兒的桀驁不馴的性格,一來就拿出無比強硬的態度。

李空兒以為事情無法挽回,咬牙道:“那就讓姓楊的接受女兒的一具屍體吧!”

說完氣呼呼離開,連聲告退的話都沒有。

李林甫瞪大眼,著實意料不到會是這種情況,等稍微回過神,卻冷笑一聲:“我這女兒,真被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