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在皇帝這裏碰了壁,有理講不清,旁邊又無其他大臣幫腔,被皇帝給生生頂了回去。

皇帝以還要參悟道法為由,將張九齡趕了出去。

離開貞觀殿,張九齡黑著臉出宮,他走在前麵,李林甫一臉惋惜之色緊隨其後。

“張令公,都跟你說過了,陛下正在興頭上,你去勸也屬徒勞,反為陛下覺得你這個臣子無事生非……為何不及早收斂,亦或是回去找人商議清楚再來?經你這一遭,後麵有言官再想勸諫,怕是連上疏的門路都要被堵上……唉,您也太冒失了!”

李林甫一副先知的姿態,教訓張九齡勸諫時機不對。

張九齡懶得搭理喋喋不休的李林甫,出宮門後,見周子諒帶著一眾言官前來,一看就是來為他助陣,可因他提前進宮並為皇帝明言拒絕,導致後續再進諫已無可能。

“令公,不知陛下可有聽取您的諫言,收回成命?”

周子諒見張、李二人出宮,著急地上前問詢。

張九齡陰沉著臉,沉默不語。

一旁的李林甫揶揄道:“陛下未聽張令公勸諫,看來此事暫且定下了,諸位若有意見最好先匯總後再行呈奏,免得類似的奏疏被陛下否決,斷了後續上奏之人的言路……諸位能理解在下的意思吧?”

這番話更像是在消遣張九齡,告訴外人,其實就是張九齡操之過急才導致勸諫失敗,後續再想向皇帝建言無太大機會。

張九齡一句辯駁的話都沒有,徑直往門下省政事堂去了,後麵言官相互看了一眼,隨即跟上,看似要進西台商議後續對策。

李林甫看著這些人背影,臉上笑開了花:“都說張曲江能耐了得,我看也不過如此嘛,做事莽撞不思慮後果,徒有辦事的能力而無實際應對手段,這樣的人才學再高有何用?讓他執宰朝野,怕是沒多久就要出亂子。”

……

……

張九齡勸諫失敗,朝中對此就算有諸多反對聲音,也隻能被壓製。

宰相進言不得,旁人就算再有麵子,又能如何?

而此時楊雲府宅,卻來了很多道喜之人,皇帝迎娶楊玉環一事宣布後,很快就傳到民間,一下子楊雲就成為世人矚目的焦點。

“師兄,這下我們師門可算發達了,您姐姐以仙女之身入宮,多半要當皇後,到那時您就是國舅了。”

楊雲送走董奇容等士紳後,王籍興奮地向楊雲恭賀,似乎王家在楊雲身上的政治投資馬上就要取得回報,而他作為中間引介人也會獲益匪淺。

楊雲看著坐在門口板凳上悶悶不樂的鬆梅,搖頭道:“此事是否能成,尚且兩說。”

王籍笑道:“聖上當著王公大臣和番邦使節的麵,把話撂下,還能收回去不成?嘿嘿,您可真行……還是天上的玄女娘娘有眼光,選中您姐姐做化身,大概是我們師門中有人位列仙班,跟玄女娘娘關係好,所以才選擇跟我們師門有關係之人作化身……”

王籍對玄女下凡一事深信不疑,甚至自行聯想事情因由,好像他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楊雲走到鬆梅麵前,皺眉道:“眼下外間人對你這個武尊真人的身份產生諸多懷疑,有很多人去了青城山查證,比如說天師教的張高,還有陛下跟前的羅公遠等人,知道你是假冒的……不知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鬆梅心中一緊,抬頭瞪著楊雲,道:“我說好徒兒,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利用完為師,助你姐姐當上皇後,就想把為師丟在一邊?這可是不仁不義!”

楊雲沒好氣地道:“誰說我要過河拆橋了?還有誰告訴你我姐姐將會成為皇後?”

“哼,明知故問,這還用得著為師來說嗎?”

鬆梅生氣地把頭擰向一邊,嘴裏道,“總之為師不管,你既利用為師,幫助你師門,就要對為師負責,大不了你讓為師進你師門,給你當師弟都成……”

鬆梅覥著臉,絲毫不覺得羞恥。

旁邊王籍急了,怒斥道:“好你個沒羞沒臊的老東西,想進我師門?就你這半身入土的樣子,就算讓你進了你又能有何作為?”

鬆梅撇撇嘴,道:“用你管?”

“你……”

王籍馬上就要揮起拳頭往鬆梅身上招呼。

楊雲一擺手,道:“別吵了,陛下宣布要迎娶玄女娘娘,多半是臨時起意,此時尚且不能做準,你們先回去吧,後麵有事我再找你們商議。”

王籍笑著點點頭,拉了鬆梅一把,道:“想來師兄也累了,師弟我先回去準備一番,同時把這好消息告知在西京的家父……無論如何,您一定要收我六姐進師門……”

到這會兒,王籍越發在意把王家跟楊雲綁在一起,本來王蓮拜師一事都已放下,突然又舊事重提,大概就算楊雲拒絕,王籍也會耍賴,就像他自認為楊雲師弟一樣,讓王蓮自稱是楊雲弟子。

……

……

終於送走王籍和鬆梅,院子裏恢複了寧靜。

不過楊雲知道,應該馬上又會有人得悉情況而來,眼下不過是短暫的安靜。

“師傅,一切如您所料,天下人都認為師姑為九天玄女娘娘在凡事的化身。”吳元走了過來,神情古怪地說道,眼神略微有些閃爍,似乎並不想看到眼前之事的發生。

吳元從開始就是參與者,現在等於跟楊雲捆綁在了一起,已沒法鬆開,她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楊雲點點頭,隨即把家裏的女孩召集到一起,先是誇讚一番,再是分潤一些好處,每個人有幾十上百文的零花錢不等,等於是賞賜。

吳元不依不饒地問道:“若聖上真迎娶師姑,以後為聖上知悉原委,那不是……”

楊雲笑著搖頭:“我們在方外修行,聖上怎知其中原委?還是說有人準備去通風報信?”

“師傅,您知道弟子不會對外亂說,弟子隻是擔心……”

麵對吳元這樣的直腸子,楊雲無奈地歎了口氣,安慰道:“這件事從一開始我就已計劃周詳,隻要你不對外說,就不會有人知曉,事情就算過去了。”

明麵上楊雲如此說,暗地裏他其實還想說,就算吳元告密,他仍舊有把握控製局勢,皇帝要迎娶玄女,不但是為了跟仙家聯姻,也是為楊玉環色藝雙絕,從見到楊玉環開始,他便沉溺於楊玉環的魅力不能自拔。

“接下來馬上會不斷有人登門造訪,你們安心在內院待著,沒有我的吩咐不要出來,在陛下正式迎娶你們師姑前,就當不知有此事。中間會有多少變故,尚且未知,你們隻管把心安回肚子!”

楊雲下達最後的命令。

……

……

洛陽皇宮,武惠妃回到內苑,馬上將鹹宜公主和李瑁叫來,上來便是一頓斥責。

“……你們不是說那小道士可為我所用?為何現在他完全跳出手掌心,現在還跑到本宮頭上拉屎拉尿?”武惠妃怒不可遏。

一個即將成為自己兒媳婦的女人,居然一躍而成為自己的情敵,換作以前她有足夠自信能影響皇帝決定,甚至讓皇帝收回成命,但這次皇帝事後連跟她解釋的興趣都欠奉,連她主動去問安都被阻擋門外,說明皇帝鐵了心要迎娶楊玉環,對此她已無能為力。

鹹宜公主瞄著眼旁邊的兄長,道:“都是十八哥做事太過優柔寡斷,我早就說姓楊的不簡單,這件事八成是他的傑作。”

李瑁神色沮喪,整個人還未從失去心愛女人的痛苦中回過神來,處在失戀的陰影籠罩中。

愛人被當作九天玄女化身接進皇宮供奉已讓他很鬱悶,現在他父親居然要迎娶心上人,這不等於說父親搶了他的女人?

“十八哥,母妃問你話呢,啞巴了?”鹹宜公主言辭灼灼。

李瑁抬頭看了母親一眼,輕輕搖頭,臉上滿是悲傷:“父皇既已決定,孩兒自當遵命。”

武惠妃對兒子的回答非常失望,轉而看向女兒,道:“鹹宜,你說這件事是那小道士所為?你可知他用了何等障眼法?”

武惠妃發現沒法改變結果,隻能想辦法將九天玄女下凡的神話破滅,如此讓自己的丈夫回心轉意。

鹹宜公主歎道:“這也是我猜不透的地方,說是障眼法,但當時那麽多人……宮裏也沒什麽準備,他不可能提前安置機關……這小道士或許真的擁有法術……總之我也不知他用了何等方法。”

李瑁道:“鹹宜,你別多想了,上天選楊小姐為玄女肉身,那是她命中注定之事,父皇如此做也是為安定民心,同時震懾番邦外族,當時你在場,應知父皇用意。”

“我說十八哥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鹹宜公主聽了一陣氣急。

你這是窩囊到何等地步?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武惠妃看著女兒,道:“本宮去見陛下,未得傳見……稍後你再去一趟,你父皇一向疼你,應會接見你,你把你所知的事跟你父皇說一說,至少讓你父皇知曉其中有問題,把此事暫且放下。”

鹹宜公主無奈地說道:“母妃請息怒,此事怕是我沒什麽好辦法,說不一定會觸怒父皇,您還是另尋它計吧。”

“怎麽,連你都不肯幫本宮?”武惠妃朝女兒撒氣。

“母妃請先好好想想,父皇已將此事公之朝野,此時收回成命豈非令萬民恥笑?除非能找到小道士楊雲作假的證據,我聽聞,他帶到京師的師傅並非真身,乃是個冒牌貨,不如就從此人身上著手,由道門中人提出質疑,母妃再聯絡朝中有識之士聯名上奏,如此方有讓父皇回心轉意之可能。”

鹹宜公主分析得頭頭是道。

武惠妃氣惱道:“還剩幾日玄女觀就要落成,時間可來得及?”

鹹宜公主道:“所以我這就跟十八哥出宮找人落實,我要先去質問姓楊的,看他到底搞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