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宜公主於宮宴上當眾作詩,讓素來看輕她的張九齡灰頭土臉,心裏非常得意,坐下來時,目光不時瞟幾眼張九齡。

張九齡越是表現得如坐針氈,她心中的得意就越強。

“本來還覺得楊雲給我的詩未必有效,但現在看來,效果很好啊。”

而後是劍舞表演。

公孫大娘在千呼萬喚中出場,於人前表演飛天劍舞。

公孫大娘一襲紅衣,輕紗遮麵,要在繩索牽引之下,於空中完成劍舞表演,引得在場的王公大臣紛紛叫好,而事件的當事人鹹宜公主和張九齡則無心欣賞眼花繚亂的劍舞。

鹹宜公主趁全場人注意力都落在公孫大娘身上時,走到禦座旁,湊到李隆基耳邊低語幾句,隨後李隆基又將主持宮宴的李林甫叫到跟前囑咐一番。

公孫大娘的劍舞表演結束,全場掌聲雷動。

而後李林甫當眾宣布:“公主殿下為在場賓客準備了美酒,請諸位品嚐。”

武惠妃蹙眉:“鹹宜,怎能隨便帶酒到宮宴來?”

李隆基擺擺手,笑著說道:“無妨,既是鹹宜的心意,就讓她試試吧……據說這是提前找宮人驗過,確定沒有任何問題的好酒,據說千杯不醉之人,喝上個三五杯也會酩酊大醉……說得連朕都想試試了。”

在皇帝首肯下,有宮女將早就盛壺的高度酒端上來,宮宴每張席桌上都擺上兩壺酒。

禦賜美酒,以往宮宴上也有,但既是禦賜之物,基本是地方上貢的名酒,現在公主將從宮外帶來的酒作為禦賜之用,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諸位卿家,不必巡酒敬酒,各自品嚐便是。”

隨著酒水端來,很多人迫不及待品嚐,在朝為官,平時應酬多,酒量都不差,此時多以平時喝酒的狀態去品酒,一下子喝上一大口。

不過酒水的辛辣瞬間嗆鼻,有些人喝進去半口,直接吐出來的有之,更有甚者噴了出來,咳嗽聲不斷。

鹹宜公主起身笑道:“都說是美酒,諸位應該慢慢品嚐,怎能一飲而盡?父皇也嚐嚐吧。”

李隆基讓高力士倒了一杯酒,先由小太監嚐過確認無事後,才將酒水湊到鼻子前嗅了嗅,感覺氣味還算不錯,小抿一口,雙目瞬間瞪圓,顯然那辛辣的味道讓他不太能接受。

“陛下,這酒確實是美酒,但太烈了。”工部尚書韓休道。

李林甫笑道:“如此美酒,除了能在宮裏品嚐到,還有何處能尋覓?這可是禦賜佳釀。”

李林甫定下基調,下麵的人不能再隨便抨擊酒水不好,各自品嚐,第一口都覺得味道很衝,不過隨著小口小口細品,又覺得這酒醇香無比,後勁十足,酒力不行的,喝下一杯後頭便有些暈沉。

“好酒,好酒。”

李隆基也慢慢品味,剛剛入口確實辛辣刺激,但入口後回味悠長,唇齒留香,待喝進肚子裏暖洋洋的,感覺非常舒服,不由脫口稱讚一句,似是對此酒非常滿意。

“朕親自敬諸位卿家一杯。”

李隆基站了起來,高舉酒杯。

在場人不明就裏,本是李林甫主持酒宴,怎麽皇帝突然站起來敬酒?

皇帝親自敬酒的情況非常少見。

王公大臣們趕緊起身一同接受敬酒。

皇帝左手持杯,右手寬大的衣袖擋在前麵,一仰脖,居然來個一飲而盡,最後還向所有人亮杯底。

其他人一看這情況,就算酒再烈也要跟皇帝一起滿飲此杯,學著皇帝的姿態,把酒杯舉起,來個一口悶,然後齊刷刷亮杯底,結果半數以上不能應對如此烈酒,咳嗽聲不斷。

“哈哈。”

李隆基痛快大笑,隨即從袖子裏拿出一塊濕漉漉的錦帕,扔給旁邊服侍的太監,顯然剛才飲酒時作弊了。

高力士跟著笑。

從這對主仆的笑容中,很多人感覺到被戲弄的促狹,顯然李隆基並沒有一口將酒喝下,王公大臣上當了。

“陛下,是否還要再敬諸位臣僚一杯?”李林甫轉身笑著請示。

李隆基微笑搖頭:“不必,如此烈酒還是要淺酌方能體會其中韻味,諸位卿家若品不完,可以帶回家去細品,千萬別勉強。”

……

……

皇宮酒宴在歡快的氣氛中結束,散席時,好像誰都不記得鹹宜公主作詩的事,連裴耀卿也沒在張九齡麵前提及。

宮宴跟楊雲的關係不大,根本就沒人告訴他當晚發生的事情。

隨著時間推移,臨近開春後的禮部試,楊雲也必須要拿出時間來準備科考,以他半吊子的學問,想應這個時代的科舉有幾分困難,不過這始終非明清的八股取士,楊雲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但其實僅限於理論上。

這幾天,鬆梅一直在鬧騰,大概是覺得年前做法事失德之事漸漸被人淡忘,不甘於天天在家閑坐,又想出去招搖撞騙。

年後王籍回了一趟長安,正月二十八這天返回洛陽,一來便先去見了楊雲,把他父親的意思轉告,大抵意思是想請真的武尊真人出山,讓楊雲指條明路。

“師尊雲遊四海,若真能請動他,何須讓鬆梅那個騙子出來虛張聲勢?”楊雲一口回絕王籍。

王籍著急道:“會野之戰後,聖上對家父多有質疑,若不能請動師傅他老人家出山,怕家父官位難保……如今聖上有在東都舉辦道家法會的意思,天下名道齊聚,這個時候師傅還不出來,實在說不過去,到底師傅是可以跟張果仙人相提並論的天師。”

“是請不到,而不是不去請,主要是沒門路……師傅他老人家雲遊四海,有時候尋覓個洞天福地,一打坐便是經年,音訊全無……你說我去哪裏遞信?若真要人出席法會,還是隻能找鬆梅代勞。”楊雲無奈地攤攤手。

王籍愁容滿麵:“那神棍,跟青鶴妖道有何差異?或許他的能耐還不如青鶴妖道呢。讓他去……唉!”

楊雲道:“他已麵過聖,你可有想過,若把真的師尊請出來,如何在聖上麵前圓謊?”

“這……”

王籍也意識到好像有欺君之嫌疑,當日他跟鬆梅和楊雲一起進過宮門,見了皇帝,到時欺君的罪責他也有份兒。

“令尊的官位,要靠戰功積累,就算把師尊請出來,也無濟於事,還不如想想怎麽應對眼前的法會。”

楊雲態度平和,“壽王安排我負責此次法會的籌備事宜,接下來我準備讓你當我的副手,事情辦好了,師門也有光彩。”

王籍聽楊雲之意,已將他當成自己人,眉頭總算稍微舒解,有心讓楊雲大致指定個方位去找武尊真人也不好開口,隻能先回家,派人通知王昱,讓王昱從旁的方麵著手。

……

……

宮宴過去四天,轉眼到了二月初一,鹹宜公主來找楊雲。

當日醉仙樓的生意很好,大街上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鹹宜公主見狀,隻能派人進入酒樓找楊雲,過了好一會兒才見楊雲出迎。

“你這裏的生意也太誇張了點兒吧……這些人排這麽長的隊,就為了吃一頓飯,有必要嗎?”

鹹宜公主對周邊嘈雜的環境非常不滿,出言揶揄道。

“先入內,到樓上雅間敘話吧。”

無論什麽時候,楊雲都會空出一間雅室,便是為了招待有急需的朋友或權貴。

帶著鹹宜公主從後門進入酒樓,來到二樓,進入雅間,楊雲正要安排人上酒菜,鹹宜公主一撇手:“別那麽客氣,我是吃過午飯來的……今日前來是想告知你一件事,明晚有個宴會,我想跟你一起出席。”

“宴會……”

楊雲想了想,問道,“是否要帶上家姐?”

鹹宜公主瞄著楊雲道:“這次不用帶你姐姐,甚至連壽王都不會去,就你跟我……這次出席宴會的,全是東都世家大族的內眷。”

楊雲聽了不由一陣別扭。

你要參加內眷的聚會,帶上我算幾個意思?

莫非是質疑我的性別?

“你是修道者,跟其他男人不一樣。”

鹹宜公主也想到或許有不妥之處,立即出言補充。

楊雲尷尬一笑,道:“若無必要的話,這種場合在下不便出麵……不知是否可以拒絕?”

鹹宜公主開懷一笑:“你年歲不大,腦子卻很複雜,我隻說跟你同去,卻沒說讓你見她們,或是有跟她們單獨相處的機會……怎麽了,害怕被那些鶯鶯燕燕給吃了?”

楊雲不知如何回答。

“到時你跟在我身邊,以我隨從的身份出席便可……你可以親眼見到那些豔名在外的名媛閨秀,算是便宜你了。”

鹹宜公主白了楊雲一眼。

楊雲心想:“你們閨蜜間的聚會,跟我有何關係?還是說你打算利用我給你撐臉麵?”

但見鹹宜公主堅持,楊雲隻得拱拱手,苦著臉答應下來。

鹹宜公主得到楊雲首肯,瞬間開心許多,笑著說道:“你給我的詩,我在宮宴上當眾朗誦,效果很不錯,你不知道當時張丞相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

“哦。”

楊雲點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鹹宜公主蹙蹙眉:“你好像不怎麽高興?你別忘了,這主意是你出的,開罪張丞相的人自然也是你。”

楊雲眯眼打量鹹宜公主,神色怪異。

“好啦,我謝謝你還不成嗎?這兩天我一直留意張丞相的反應,說來也奇怪,這幾天他好像沒什麽實質性的變化,也不知效果到底如何……你不知道,那會兒他臉色很難看,好在父皇給他化解了一下尷尬,之後就仿若什麽事都沒發生。”

鹹宜公主對這首詩產生的效果似乎不太滿意。

楊雲道:“公主能當著眾多王公大臣露把臉,不已是最好的結果?”

鹹宜公主想了想,點頭道:“算是吧,但總覺得少了什麽。正好明日宴會,張丞相府上也會有人來,我問問她,就什麽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