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大費周章把賈貴等人安排到鬆梅身邊,有著他的考量。

就算他要離開,從此以後鬆梅的前途跟他無關,他還是要做好“善後”工作……他最怕的就是鬆梅得意忘形,行事無所顧忌,他前腳剛走鬆梅就露出馬腳被人拆穿,他這邊還沒走出多遠就被官府的人快馬加鞭追回。

“有個債主在身邊,這老小子會有所收斂,隻要他繼續保持如今這種謹小慎微的姿態,別人想揭穿他很難……另外,他身邊多一些保鏢,那些尋釁滋事的家夥就得好好掂量一下,如此也少了暴露的風險。”

楊雲覺得這步棋走得不賴,至少把鬆梅不安份的心給壓了下來,按照他所指定的方向前進,盡快這會給鬆梅增添許多煩惱。

第二天劍南節度使府傳來消息,王昱要求鬆梅跟隨他一道出征,幫助朝廷拿下雅西重鎮會野。

鬆梅急得要命,趕緊派人去通知楊雲,見麵時幾乎都在倒苦水。

“好徒兒,那什麽火符咒,為師根本就不懂,王節度作何要讓為師跟隨他去前線……到了地方,為師啥都不會,不就露餡了嗎?”

鬆梅根本不想從軍。

軍功什麽的從來不在考慮範圍內,鬆梅隻想在此次劍南道道門劃分勢力範圍時,從中分到一杯羹,以後可以帶著弟子到劍南道各地做法事賺錢。

楊雲道:“我可以把相關知識傳授你,這樣你不就多了一樣神通嗎?”

“不行,不行!”

鬆梅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態度異常堅決,“要去,也是徒兒你跟為師一起,否則為師寧可舍棄武尊這名號,回青城山種田。”

楊雲冷笑道:“現在王節度已經做出安排,正所謂軍令如山,你以為推辭就能推辭得掉?再者,你根本沒必要太過懼怕,出征會野城獲勝有你一份軍功,敗了那是王節度指揮調度不利,跟你一個道士有多大關係?”

鬆梅仔細想了想,點點頭算是同意楊雲的說法。

勝了有好處,敗了就算被王昱遷怒,也不會拿他如何,畢竟如今他已是劍南道公認的道門領袖,在大唐整體崇道的氛圍下,沒人敢冒著觸怒整個道門的風險置他於死地。

楊雲道:“我知道你想留在劍南道逍遙快活,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隨心所欲做法事,但隻是做法事能贏得權力、名望和金錢?看看如今我們的待遇,在成都受到的尊重,還有金錢方麵的收益,這是你做法事幾十年都得不到的吧?”

“可……為師真不懂……”鬆梅繼續強調。

楊雲招招手,讓鬆梅到他身邊的地席坐下,道:“名義上你是我師傅,但其實我做你師傅綽綽有餘,現在我就替家師把有關火符咒的訣竅告訴你,你回去後詳加參研,這樣別人問到你的時候也不至於露餡!”

“那行吧。”

鬆梅還是很不情願,臉上一副如喪考妣的神情。

若有選擇的餘地,打死他都不願隨軍,但問題是現在他被節度使王昱強行征調,無法拒絕,隻能硬著頭皮學習。

這也是看到楊雲從節度使府得到諸多好處刺激了他,畢竟鬆梅心中一直都有發財的美夢:“這小子僅僅憑借火符咒這一項,不知賺了多少錢,隻要教會我,我比他見過的世麵多,還頂著他師傅的名頭,憑何賺不到跟他一樣多的錢?”

……

……

能找到鬆梅這樣的“替死鬼”,楊雲慶幸不已。

倒不是說楊雲看衰王昱此番領軍,而是楊雲不想被戰事牽絆,對他來說出人頭地的最佳方式並不是通過戰爭來證明自己,強如李忠嗣、王嗣業、高仙芝、封清常、哥舒翰、皇甫惟明等名將良將宿將,哪一個有好下場?

“作為未來的國舅爺,王昱算個屁啊,小肚雞腸不能容人,以後不需要你向朝廷舉薦我,我會靠自己……哦不對,靠姐姐楊玉環上位。”

楊雲這個想法看起來沒誌氣,但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靠自身的能力遠不如走裙帶關係來得可靠,曆史上楊國忠上位就是明證。在這皇權至上的年代,要牢牢把握住命運,必須在開元、天寶年間當然的男女主角李隆基和楊玉環身上動腦筋。

“在這裏多待一天都是對生命的浪費,如今已經是開元二十一年的下半年,明年楊玉環就要正式登上政治舞台,扣除旅途所需,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啊。”

楊雲寫了封信,讓人送去洛陽三叔家,先跟楊玉環聯絡一下。

他在信中沒有介紹自己目前在劍南道受到的禮重,隻說一直在外求學,順帶提了一句隨名師修道,小有成就,準備去洛陽投奔親戚。

“這封信送去,估計我那個便宜三叔要頭大了,收個國色天香的侄女在身邊養大還有用處,我這個侄子去了能做什麽?連親姐姐都不想養我,更何況叔叔?”

隨後楊雲去見了宋奇和宋貴山,把神仙樓要結業的事講明。

宋奇對楊雲做事不拘成法早有所料,態度相對平和:“東家不做這買賣,是要把店盤出去嗎?”

楊雲搖頭道:“盤出去能值幾個錢?這裏最著緊的是酒和冰鎮酸湯,眼看夏日過去,酸湯沒了市場,倒是酒的生意或許會好許多,可惜我暫時無暇顧及這門營生。”

倒不是楊雲沒想過轉讓酒樓,問題是他得低調行事,要是讓王籍知道了,他離開成都會橫生波折。

“東家,現在我們的買賣越做越好,每日收益都在三十貫往上,你怎麽這個時候選擇歇業啊!”宋奇不解地問道。

楊雲苦笑著回道:“師命難違啊……過幾天我要出一趟遠門,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我為你們準備了五缸酒,每天賣半缸可以支撐十天,你們把它賣了當做遣散費,這棟樓的租金付到了明年春節,也就是說你們可以繼續經營半年……就算不賣酒,光靠我教會你們的菜式,也可在成都酒樓獨樹一幟。”

“啊?”

宋奇和宋貴山,乃至六子都傻了眼。

買賣做到最好的時候,突然要歇業,而且楊雲的結業方式似是要直接甩手不幹,連買賣都讓給宋家人,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東家,要不再商量商量,有錢不賺,實在……可惜啊。”

宋奇一陣心動,這酒樓就算不賣蒸酒,隻憑借之前打下的好口碑,每天賺上幾貫錢是有保障的,放在以前這可是難以想象之事,也比他們現在工錢加提成賺得多多了。但他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依然是一副惋惜的神色。

楊雲笑著道:“要不你們收拾一下,跟我一同離開,到別處做買賣?當然我不會勉強你們,你們回去商議商議,這兩天給個準信兒,我也好預做安排。”

……

……

楊雲隻是如此一說,在他的計劃裏,並不打算帶老宋家人走,六子隻是個夥計,更不在隨行名單內。

這麽說隻是安宋家人的心,如此一來他們接手生意時,不會聲張已經換了東家這一情況,延續以前做生意的風格,盡可能拖延暴露他行蹤的時間。

但若宋家人答應追隨,他也不會拒絕,畢竟人才難得,等到洛陽後,新的酒樓不怎麽費力就可以立起來,很快就又能給他賺錢了。

距離王昱出征還剩下一天時間,楊雲處理完酒樓事務,又到半山客棧,把火藥製造的相關情況告知,隻是配方上有所保留,還著重強調了“符咒”在配伍中的重要性。

工坊暫時停工,製造出來的近十萬斤火藥正抓緊時間送往雅西前線。

這樣一來,楊雲不用再前往工坊應卯,時間更為寬裕了。

為了讓自己離開更加合情合理,他跟鬆梅討要了一份“差事”,大概意思是鬆梅派他去尋找能夠煉製仙丹的草藥。

師傅隨軍出征,徒弟出去采藥,合情合理。

事情準備得差不多了,這天下午,鬆梅的妻子,也就是楊雲的便宜“師娘”突然登門求見。

楊雲聽到雅柔說有人前來拜訪,到了房門外見到婦人時非常意外,對方竟然是單獨前來。

“夫人如何找到此處的?”楊雲問道。

婦人笑道:“這種場合,小道長最好還是稱呼妾身為師娘,避免隔牆有耳。”

“嗬嗬。”

楊雲笑了笑,“師娘。”

婦人點了點頭,道:“小婦人夫家姓畢,本家姓寧,單名一個嵐。”

“寧嵐。”

楊雲心裏默念了一下,這年頭女人有名字的很少,可見對方出身不凡。

寧嵐繼續道:“妾身問了乙丹,她說道長住在此處,於是特地登門答謝小道長多日來對外子的幫助,妾身這廂有禮了。”

楊雲請寧嵐到屋裏坐下。

寧嵐對楊雲的高品質生活很驚訝,小小年紀住在家具擺設一應俱全的大宅內,身邊雖無仆從,卻有四個活潑美麗的小蘿莉照顧生活起居,渴了有冰鎮酸梅湯,餓了有精美膳食……

“這可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小道長果真不凡!”寧嵐由衷地發出感慨。

楊雲笑了笑,沒跟寧嵐過多客套,放到二十一世紀這其實就是普通人家的生活,在他看來沒什麽大不了,況且他覺得自己跟寧嵐的緣分僅限於這幾天,沒必要解釋太多。

寧嵐說是來感謝,但僅限於言語,她一家的情況並不好,欠下大筆外債,此番不過是來看看,希望得到楊雲更多幫助。

“鬆梅道長明天就要隨王節度出征。”

見氣氛有些尷尬,楊雲主動尋找話題,道,“若一切順利,回來時他會得到許多犒賞,外麵的債務可以還上,甚至還有結餘,以後無論是回青城山,又或是立足益州發展,都有了堅實的基礎。”

楊雲給寧嵐畫了個大餅,大概意思是,你丈夫前途似錦,不需我來幫扶。

寧嵐苦笑道:“外子是何等人,妾身很清楚,若無小道長相助,他實在……難成大事。”

“哦?”楊雲很意外。

這婦人竟然對丈夫如此評價,絲毫也不顧及顏麵。

寧嵐目光熱切:“若小道長能多相助外子,妾身感激不盡。”

楊雲擠出些微笑容,實在不知該如何回話。

明知自己沒法幫鬆梅太多,不想給這婦人虛無縹緲的希望,但現在人家上門相求,哪怕真的是沒有利益做交換,楊雲好歹也得念著跟鬆梅“師徒”一場。

“唉,我跟他終歸是兩路人。”楊雲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寧嵐聽到這話,明白楊雲不肯施加援手,眼神黯淡下來,輕輕歎了口氣,道:“小道長能幫他到這裏,已是他的造化,可若是他身份被人察覺,別說在劍南道立足,以後想走正途都很困難。”

楊雲道:“若風聲不對,便離開劍南道,總歸他在青羊宮法會上闖出偌大的名頭,到哪裏都可以過活。”

寧嵐問道:“不知小道長以後到何處發展?”

楊雲心中“咯噔”一下,暗忖:“她這話是什麽意思?知道我要偷偷開溜,所以跑來打探我的動向?我去洛陽找姐姐,難道還要帶個便宜師傅在旁裝腔作勢,招搖撞騙?”

楊雲笑著搖搖頭,沒有回答。

寧嵐似也感覺這個問題太過唐突,麵帶歉意:“妾身身無長物,便做了一些刺繡送給小道長,聊表心意,望小道長不要見外。”

說著讓乙丹送過來一個小包袱,打開後裏麵有幾塊刺繡緞麵。

楊雲看緞麵的繡活很精致,料想幾個小蘿莉會喜歡,但他自己對這些並不感冒。

“多謝夫人相贈。”楊雲行禮相謝。

寧嵐笑道:“怎還稱夫人?”

楊雲又是一笑,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師娘。”

“哎!”

寧嵐聽到楊雲稱呼她為師娘,心裏喜滋滋的,不知為何,明明知道是假的也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