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一路緊趕慢趕,在鼓聲敲響時,他距離坊門還有不少距離。

“賈文書,快!”

薑融就站在坊門外招手。

馬蹄聲響起,金吾衛的騎兵開始出動淨街了。

“站住!”發現一人還在外麵,金吾衛興奮了。

“駕!”

你抓不到我……

賈平安策馬衝進了坊門,後麵的金吾衛罵道:“誰給他留的門?”

抓到一個犯夜禁的就會有獎勵,大夥兒的外快就靠這個了,隨意金吾衛的人很生氣。

“是某!”薑融拱手,非常硬紮地喊道:“關門!”

這就是有關係的好處,有人給你開後門。

回到家,表兄就坐在院子裏,懷裏抱著阿福,手中是一個小盆,盆裏裝的是稀粥。

“你一口。”阿福吧唧吧唧吃了一口。

“某一口。”表兄喝了一大口,差點被噎著。

“嚶嚶嚶!”阿福伸手去抓。

“你又一口。”表兄一邊吞咽,一邊又喂了阿福一口。

“平安回來了?”楊德利把小盆放在地上,抹了一下嘴,“飯菜做好了,馬上來。”

“嚶嚶嚶!”阿福見到爸爸,連心愛的稀粥都不喝了,熟練的順著爬到了賈平安的膝蓋上。

賈平安未卜先知的擋住了阿福抓向胸前的爪子,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搗蛋沒有?”

“嚶嚶嚶!”

“吃了隔壁的東西沒有。”

“嚶嚶嚶!”

吃了晚飯,兩兄弟在院子裏乘涼。

夜幕初臨,秋風習習,阿福在兩人的中間來回爬。

楊德利靠在牆上,突然說道:“平安,其實……某希望你尋的娘子是個大家閨秀。”

“為啥?”賈平安覺得感情這個東西說不清,更多是異性之間的荷爾蒙吸引,許多時候沒道理可講。

“以前村裏有個讀書人的媳婦,出門在外很是有禮節,連帶家裏的孩子都彬彬有禮。”

這個是教養。

“還有。”楊德利說道:“他們說知書達理的女子……更好睡。”

“這個……”賈平安無奈。

楊德利看了隔壁一眼。

“平安,你說……趙賢惠會不會答應?”

“隻要你堅持,定然會。”賈平安覺得王大娘除去黑一些之外,持家什麽的真是不錯,和表兄在一起般配。

“那個平安……”楊德利的腦回路神奇的轉向了,“你以後定然會成為宰相。”

“好!”

賈平安認真的道:“就算是不能成為宰相,某也會成為能在宰相麵前不低頭的人。”

“好。”楊德利的眼睛很亮,“那你就不該隻有一個女人,回頭就把那個女人睡了吧。給她贖身,讓她來家裏伺候你,好歹出門也有麵子。”

賈平安:“……”

……

咯咯咯……公雞在打鳴,賈家兩兄弟聞雞起舞。

“哈!”

“看刀!”

“哎呀!”楊德利中了一‘刀’。

賈平安覺得自己的刀法已臻化境,不禁老懷大慰,抱起在中間湊熱鬧的阿福親了一口。

休沐結束,賈平安才將到了百騎,沒見到唐旭,也沒見到邵鵬,不禁有些奇怪。

“校尉呢?”

坐在台階上吃餅的包東打個嗝,“一大早宮中就有人等著,把校尉叫去了。”

晚些唐旭回來了,麵色如常,“把小賈叫來。”

他坐在那裏等著,等賈平安進來,就說道:“關門。”

你想幹啥?

賈平安被嚇了一跳,關上門後,就聽唐旭沉聲道:“你可知百騎的立身之本為何?”

這是要拿我來開刀嗎?

賈平安想了想,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二五仔,心中稍定,“忠心。”

唐旭點頭,神色有些陰鬱,“陛下有令。”

賈平安束手而立。

唐旭說道:“朝中先前爭執,陛下想讓英國公回長安城,可有人說英國公此人不穩,當年在瓦崗時,他曾首鼠兩端……”

當年李勣在瓦崗寨可是一方大佬,後來瓦崗難以為續,他斟酌再三,還是歸降了大唐。但是在那一段抉擇中,他的城府展露無疑,這也為後來被猜忌打下了‘基礎’

老李可憐的,竟然多年前的舊賬都被翻了出來。

“有人說英國公在洛陽有怨望,心懷不滿,陛下令百騎前去查探。”

百騎是皇帝的人,這不是走過場嗎?長孫無忌那夥人會答應?

“校尉,可是還有隨行之人?”

“聰明,就比某差一點。”唐旭說道:“給事中高連玉。”

這人無需說,定然是小圈子的人。

賈平安一臉激憤,“奸佞!”

小賈果然是自己人。唐旭滿意的道:“此次老邵帶著你等去,這一路要小心,目的可知道?”

“知道,力保英國公能回長安城。”

李勣當年是山東響馬,如今山東門閥和小圈子是對頭,皇帝拉他回長安,就是當先鋒大將,去和長孫無忌一夥人糾纏。

可以這麽說,李勣的回歸與否,關係到後續的大局。若是能回歸,帝黨就多了力量,並且能和山東門閥眉來眼去的勾搭。若是不能,甚至李勣被打壓,那麽後續皇帝又要裝孫子了。

但這事兒有些麻煩。

所謂怨望就是發牢騷,比如說老李喝多了大罵皇帝,說皇帝對自己如何如何刻薄等等。

但這等事兒基本上沒有人證,所以此行純屬扯淡。

小圈子定然不會扯淡,那麽給事中高連玉去了會做什麽?

坑老李一把。

……

賈平安隨後去了一趟鐵頭酒肆,和蛇頭妹紙密議,出來時春風滿麵。

……

洛陽有水運之利,各地的糧食能源源不斷的運送至此,然後轉運去長安。

但隨著長安人口的膨脹,對糧食等物資的需求量也在膨脹,洛陽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不是洛陽沒糧食,而是從洛陽轉運糧食到長安很難。”邵鵬的目光深邃,“洛陽走陸路去長安,要經過崤函古道,難行。若是行水路,三門峽那裏險峻,經常沉船,代價太大了。”

從隋開始,每到長安糧食困難的時候,天子就帶著老婆孩子,還有家裏的幫工和苦力(臣子和軍隊)去洛陽就食。

眾人一陣唏噓,不少人都說詩興大發,然後詩賦滿天飛。

前方的是給事中高連玉,一張圓臉,把眼睛擠的細細的,看著就覺得威嚴。

“詩詞?”

他看著邊上的河流,淡淡的道:“隋煬帝勞民傷財弄什麽運河,以至於生民離亂,遍地烽煙,最後葬送了江山。此等地方有何好詩可作?”

邵鵬剛有了幾句,就被這話弄的掃興。

賤狗奴,不給麵子嗎?

他看看手下,示意他們趕緊給力一點。

咳咳!

包東低頭,雷洪把胡須扯幾下,擋住了除去眼睛之外的臉部。

高連玉見狀不禁就笑了起來。

小圈子的人,哪裏會在意百騎。

而且此次他和百騎是針鋒相對,此刻能碾壓百騎,就是先聲奪人。

“哈哈哈哈!”高連玉暢快大笑。

這地方確實是沒法作詩,千百年來無數名士經過,也沒見留下什麽名篇。

邵鵬等人灰溜溜的低頭,高連玉更加的暢快了,“某有了一首。”

他有詩才,一首詩作出來,雖然談不上名篇,可卻也不錯。

隨行中有人讚道:“此詩直指隋煬帝的荒謬和奢靡,讓人歎息,好詩。”

邵鵬也覺得不錯,但要他誇讚是不可能的。

“其實……也不是沒有好詩。”賈平安一直在後麵,隨著馬兒的顛簸打盹,此刻聽到這些話,腦子裏閃電般的湧起了一首詩。

邵鵬深受李治的信任,也是賈師傅刷分的對象。此刻見邵鵬麵紅耳赤,惱怒不已,他覺得是時候了。

咳咳!

都閃開。

就在高連玉得意,百騎灰頭土臉之際,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裏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是誰?愣住的邵鵬:“……”

包東:“好熟的聲音,怎地有些沙啞呢?”

高連玉震驚,不禁抬頭看去。

邵鵬已經反應過來了,和唐旭長期對穿腸的經驗讓他瞬間就抓住了機會,尖聲說道:“咱怎地先前聽聞有人說前隋亡於運河呀?”

百騎的兄弟們懂些文化的已經喜翻了,急忙捧哏,“是呀!先前是有人這般說。”

沒了家夥事的內侍,性格都偏激,睚眥必報。

高連玉才將裝比碾壓了邵鵬,此刻邵鵬不報複回來誓不為人。而且這個打臉之迅速,讓他覺得暢快之極。

“可如今這運河卻溝通南北,帶來無盡的好處,怎地就有人看不到呢?”

“眼瞎了唄!”包東在線實力捧哏。

高連玉的臉上多了紅暈,難受之極。

可邵鵬卻乘勝追擊,“隋煬帝是錯了,這條運河卻造福了大唐,可錯了?”

“沒錯,好詩!”包東再度出手捧哏,雷洪趕緊扒拉了一下胡須,露出了五官,喊道:“硬是要得!”

這話是他和賈平安學的,此刻說出來,百騎諸人都覺得再貼切不過了,於是齊聲喊道:“硬是要得。”

高連玉麵色轉為鐵青,有半瓶水的隨從說道:“這首詩也就是這樣吧。”

“滾!”高連玉怒了。

有人苦笑道:“這首詩若是傳到長安城,馬上會四處傳唱。”

名篇啊!

“誰作的?”

眾人仰頭望去。

邵鵬回身,“上來誇功!”

賈師傅就這麽施施然的上來了。

“是他!”有隨從說道:“是賈平安。”

“這便是我百騎之虎,哈哈哈哈!”邵鵬大笑了起來,比先前高連玉的笑聲更暢快。

“哈哈哈哈!”百騎諸人大笑起來,很是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