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許敬宗被架著出去,到了宮外時,兩個內侍放下他,氣喘籲籲的很是辛苦。

按理這等時候你老許得道聲辛苦,好讓他們回去幫你說好話。

“呸!”許敬宗衝著地上呸了一下,罵道:“定然是有奸佞在殿下那裏進讒言,老夫與他不共戴天!”

兩個內侍喘息了一會兒,其中一個說道:“殿下說了,華州有個農夫,出生時克死了高祖皇帝,前幾日病倒,克死了先帝,讓你去華州查探一番。”

“這不是掃把星嗎?”許敬宗傻眼了,隨後罵道:“是哪個蠢貨的建言?誰攛掇的殿下?”

作為李治的人,他正等著走上人生巔峰,結果竟然就被一巴掌給拍去了華州。出主意的那人就是他的生死大仇,不弄死此人許敬宗不甘心。

那內侍歎道:“此人你不知道為好。”

“放屁!”老許是忠犬,所以無所忌諱。

內侍同情的道:“別想著報仇,是……國舅。”

許敬宗呆立原地。

那是當今太子的親舅舅,而且還執掌朝政,你老許一條忠犬罷了,可敢去和長孫無忌嗶嗶一番?

內侍進去了,許敬宗衝著某個衙門的方向呸了一口,罵道:“賤狗奴,老夫詛咒你不得好死!”

然後他整整衣冠,衝著皇宮拱手,朗聲道:“老夫對殿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他說完就走,身後,兩個官員在低聲說話:“做官做到了這等高位,竟然在宮門外對殿下表忠心,用詞之諂媚,讓人……惡心!”

“此人文采不錯,可就是貪生怕死,外加貪圖富貴,人稱忠犬。忠犬嘛,自然要當眾表忠心,越諂媚、越直白就越好。”

……

做豆腐其實不難,泡豆子,磨豆漿,煮豆漿,過濾,點漿,壓製……

其它活楊德利都搶了過來,不給賈平安做,這是等到了點漿的那道程序時,他會借口去茅廁避開。

沒什麽秘密啊!

終於有一次,賈平安一把拽住了他,然後拿出石膏說道:“把這東西弄碎,然後化開……”

楊德利傻眼了,“平安,這是寶貝,該是你的。”

誰家有什麽寶貝方子不是藏著掖著的?賈平安大方的讓楊德利眼中含淚,“姑母,平安又傻了。”

這廝老是提及原身的亡母,讓賈平安有些糾結,他沒好氣的道:“讓你做你就做。”

點漿實際上是非常簡單的事兒,一點就通。

賈平安把剩下的事兒教給了楊德利,見他眼淚落在豆漿裏,就覺得這個時代的人真實誠。

換做是以後,你要教掙錢的方法,弄個視頻就火了。

可現在的人卻想避開,為你保密,可見淳樸。

淳樸好啊!

賈平安淡淡的道:“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表兄安心,某最近讀書讀通透了,許多事都領悟了,以後會的更多。”

讀書在此刻就是個奢侈的事兒,書籍的流通更是讓人無語,主要的獲取方式竟然是抄寫,可見教化的艱難。

楊德利就是個文盲,卻對讀書人尊敬異常,聞言就信了,眼中多了些崇拜之色,“平安你隻管去讀書,咦,那書還抵押在當鋪裏,某回頭去贖回來。”

“也好。”賈平安雖然覺得楊家塢的日子還行,但要想在村裏的日子更愜意,最好就是有個讀書人的身份來裝比。

可裝比得有工具啊!

賈平安準備以後每日無聊的時候就拉著一卷書出門溜達,慢慢的改變自己的地位。

晚些,當日的豆腐又被搶購一空,楊德利就帶著錢和票據去了城裏的質庫。

所謂質庫,原先起源於寺廟,可用不動產去抵押錢財。如今的質庫依舊大多掌握在寺廟的手中,但華州這裏的市場裏,有一家私人的質庫,楊德利就把賈平安的那幾套書典當給了他們。

楊德利到了市場時還不到午時,所以不能交易。

按照大唐的規矩,每個地方的市場都必須要在午時才能開始交易,日落前關閉。

楊德利花了一文錢,買了幾個蒸餅,自家蹲在市場門口吃了一個,然後念念不舍的看看剩下的蒸餅,最終掰了一塊下來吃了,毅然決然的把剩下的收進了懷裏。

雖然現在老賈家通過做豆腐漸漸的有錢了,但從小窮怕的楊德利依舊是摳門的作風。

咚咚咚……

市場裏開始敲鼓了,按照規矩,正午時分,市場敲鼓三百下,然後開始交易。

可這裏不是長安,沒那麽講究,隻是鼓聲一響,眾人就湧進了市場。

華州的市場裏什麽都有,你可以理解為後世的一個大型商場,基本是百姓想買的東西這裏都有。

人頭攢動中,楊德利尋到了那家質庫,把票據拿出來,說道:“某來贖回那一箱子書。”

質庫的夥計接過票據看了一眼,說道:“等著。”

楊德利回身,看著那些商人和顧客在大聲說話,甚至還有一個胡商帶著幾個胡姬在賣胡餅。

這些胡姬大多是在胡人開設的酒肆裏賣酒,賣胡餅的不多。她們穿著的又那個啥……楊德利看的目不轉睛的,直至一個胡姬衝著他拋個媚眼,這才雙手下意識的擋住了下身那裏。

楊德利舔舔嘴唇,“真特娘的好看呐!”

老賈家太窮,楊家塢沒有人家看得上他和賈平安,若是一切不變的話,大唐將會多兩個光棍。

“哎哎哎!”

夥計回來了,說道:“你這個利錢算下來,有半文錢,某這裏定然不能給半文錢出來,所以你得多給半文錢。”

就像是後世弄個五厘錢的利息來,可貨幣最低的麵值是一分錢,這五厘錢怎麽給?沒法給!

這就是套路,當有人來當東西時,質庫就會在利息上做文章,否則怎麽可能弄出半文錢的利息來?

一般人也不會計較那半文錢,都給了。

夥計覺得沒啥問題,就伸手要錢。

楊德利的眼珠子漸漸瞪圓了……

“憑什麽?”

他怒道:“那可是半文錢,能買許多東西呢!”

大唐的物價目前還行,五文錢能買一鬥米,半文錢確實是能買些東西。

可這是質庫啊!

半文錢在質庫這裏就和白菜沒啥區別,沒有人會為了半文錢和質庫較勁。

所以有人就笑道:“竟然這般吝嗇。”

那夥計冷笑道:“那你給某半文錢可好?”

這就是質庫的套路,有本事你把一文錢弄斷,一邊一半。可半邊銅錢是殘幣,沒法用啊!

這時候可沒什麽錢幣收藏,除去那些喜歡把大量的銅錢帶進墳墓裏的家夥之外,銅錢唯一的作用就是花銷。

夥計覺得楊德利會屈服。

楊德利卻很是認真的點頭,“行。你們把銅錢弄成兩半吧。”

這廝竟然真的同意了,這思路讓夥計想吐血。

人人都說質庫是鐵公雞,一文錢都能給你掰成兩半用。

可現在卻來了個比鐵公雞更摳門的家夥,讓人不禁愕然。

楊德利把錢袋拿出來,一文錢一文錢的拍在櫃台上,然後數了一遍。

夥計訝然發現這廝看向銅錢的目光中滿是深情款款,就如同是在看著一位絕世美女,就深知遇到了對手,於是回身衝著掌櫃點頭。

大佬,來了個比咱們還狠的家夥,咋辦?

掌櫃瞥了他一眼,從容的走過來,說道:“市場裏就某一家質庫,若是下次還想典當,就需知曉做人要厚道的道理。”

“做人要厚道?”楊德利琢磨了一下,說道:“你這是想說,若是某今日不給這半文錢,下次某就找不到典當的地方了?”

窮人典當東西是常事,你若是得罪了質庫,那下次他們要麽拒絕你的生意,要麽就會壓低你的典當價格。

半文錢看似不多,可架不住每一筆生意都有啊!

商人的本質是什麽?顆粒歸倉,有好處就要,蝗蟲腿上都要刮一層油出來。

所以掌櫃才不肯低頭。

他覺得楊德利會低頭,會後悔。

楊德利一怔,然後說道:“某以後就不當了!”

他覺得表弟自從被活埋之後就開竅了,顯然,這是掃把神下凡的功效。有了掃把神在,老賈家還會缺錢?至少賣豆腐就能維持體麵的日子。

掌櫃倒吸一口涼氣,見外麵人多,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決斷。他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本想拒絕,但擔心破壞商譽,於是就冷笑道:“算你狠!不過某這裏沒法弄斷銅錢。”

半文錢不算是什麽,但現在圍觀的人多了,掌櫃覺得丟人,不樂意。

“某能啊!”楊德利跑去借了錘子和鑿子,就在質庫的外麵開始分割銅錢,甚至不小心一錘子敲打在手背上,受傷處馬上就淤血了。

有人不忍的道:“半文錢罷了,再說了,弄斷之後也沒法用。”

楊德利搖頭,“這可是銅呢!回頭好歹能有些用。”

邊上的人齊齊想捂額,心想這得多摳門,才能幹出這等事來啊!

鑿斷銅錢後,楊德利把一半給了掌櫃,一半自家收好。

掌櫃拿著半枚銅錢發愣,想他縱橫質庫界多年,從未吃過虧,今日竟然輸在了一個矮瘦的農夫手中,真是憋屈的想抓狂!

楊德利順利拿到了那一箱子書籍,得意的準備回去,那夥計覺得今日質庫丟臉了,就陰測測的道:“你家哪的?”

這是威脅,就像是街頭打架打輸了說狠話一樣,實際上不可能會付諸實施。

楊德利覺得節省了半文錢,心情巨爽,隨口道:“楊家塢的。”

夥計心中一顫,“楊家塢,那你可知曉有個掃把星?”

“那是某的表弟。”

竟然是那個掃把星的表兄,掌櫃和夥計都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求求佛祖保佑某。”

“新刺史來了。”

就在這時候,外麵有些嘈雜,原來是新刺史經過外麵。

楊德利跟著去看熱鬧,見新刺史坐在馬背上,不怒自威,不禁讚道:“看著正氣什麽?什麽來著……果然是使君。”

邊上有人說道:“正氣凜然!”

“對對對,正氣凜然。”楊德利豔羨的道:“若是某有一日也能如此,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