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是武陽侯撞見了出獄後的淳於氏……”

“知道了。”

和狄仁傑稀稀拉拉的胡須比起來,李治的胡須要茂密了許多。

……

畢正義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會身陷囫圇,而且竟然還是被關在了大理寺的大牢裏。

“阿耶!”

外麵傳來了兒子驚惶的喊聲。

這是同僚為他開的後門吧,隻想讓他知曉家人無恙。

畢正義冷笑道:“賈平安!”

李義府會掙紮,畢正義對此看的很清楚,有著皇帝的寵信,李義府就能把此事給扛下來。

“他處心積慮想給李義府下套,可惜卻看不到陛下的眷顧。”

隨後便是瘋狂的彈劾。

李義府招人恨啊!

所以禦史們拚命的彈劾。

皇帝雷霆震怒,旋即令人去徹查此事。

“兄長!”

李敬業來到了賈家,二話不說就拱手,肅然離去。

這是啥意思?

李敬業抽抽了。

隨即人渣滕也來了,一臉唏噓,“先生果然是義薄雲天……”

“說人話!”

賈平安怒。

李元嬰搖頭,“告辭。”

什麽一個意思?

直至老梁把他揪了去。

“愚蠢!”

老梁的嗓門很大,賈平安懷疑皇帝都聽到了。

口水噴了他滿臉都是。

“那是宰相,是你能得罪的?李義府如何與你何幹?回頭陪老夫喝酒,喝多了回家洗洗睡了,下次再敢幹涉這等事,腿直接打折!”

賈平安出了梁建方這裏,老蘇的人來了。

“你且老實些,李義府隻是一條野狗罷了,你和一條野狗較什麽真?蠢了?”

蘇定方一臉無奈。

這個世間就是這樣,在普通人的眼中駭人聽聞的事兒,可在這個階層卻是司空見慣。

回到兵部,任雅相竟然對他多了些柔和,破天荒的泡茶喝。

清瘦的臉上帶著微笑,任雅相把茶水遞過來。

“尚書,我不喝茶……”

任雅相冷笑道:“不喝茶能弄出那等好茶?老夫隻是不與你計較而已。”

大家都是聰明人,隻是往日不顯山露水……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悠然道:“有人說老夫喜歡喝茶湯……並不喜歡,可你這人總得有些癖好吧?沒有癖好之人……”

他沉吟。

“人無癖不可交。”

賈平安的話讓任雅相眼前一亮,“不錯,就是這話。”

他笑眯眯的說著自己的宦途……

任雅相在貞觀年間一直不顯山露水,隻是以清廉著稱,隨後在燕然都護府任職……

“老夫為何名聲不彰?隻因老夫不肯徇私,從不肯為家中的親友謀劃官職和好處……沒有好處,自然就沉寂了,你可明白?”

賈平安必須明白!

“親戚朋友得了好處,就會自發的為你揚名。”

“你果然是心思細膩。”

任雅相突然說道:“如此你便去吧。”

回到自己的值房,賈平安不禁笑了。

老梁很粗野的用了大嗓門為他表態,隨後蘇定方用一番話開解他。

隻有任雅相,這個看著不顯山露水的老將,竟然一番話說的讓人不禁暗自敬佩。

人無癖不可交,李義府好色貪財,這是他的癖好,這等野狗……老任用了野狗來形容李義府,可見知曉這等人沒好下場。

你和這等人計較什麽?

果然都是聰明人。

連往日沉默的任雅相一番話就把這事兒剖析的清清楚楚的。

老程沒冒泡。

賈平安深信老程在觀察著這事兒,但在這個關口他得避嫌。

連尉遲循毓都來了,一番話說的格外的羞赧。

“阿翁說……回頭尋個地方去消磨半年,回來屁事沒有。”

“滾!”

賈平安抬腳,尉遲循毓沒躲,漲紅著臉道:“阿翁說我若是有先生這等膽色,他此刻死了也值。”

賈平安笑了笑,“滾蛋!”

蘇定方和梁建方是關係,而任雅相和尉遲恭顯然就是因為讚賞。

小子膽子肥,竟然敢去觸碰李義府的虎須。

賈平安笑的和吃了蜂蜜般的開心。

他不擔心被報複,反而因為此事收獲了許多情義。

“情義值千金……”

他吊兒郎當的去了值房,板著臉道:“尚書,下官告假修書。”

“滾!”

任雅相頭都不抬。

於是賈平安麻溜的滾了。

出了皇城,外麵很是熱鬧,人來人往啊!

“這是為何?”

賈平安不記得今日是什麽節日。

徐小魚眉飛色舞的道:“郎君,有人在宣陽坊中開了個青樓,很是隱秘,可先前萬年縣卻去了,徑直查封,都被抓了進去……那些新羅女妓好漂亮。”

我去!

賈平安本不想管,可突然一拍腦門,想到了此事對商業的巨大促進作用,就板著臉道:“新羅女妓為何不能做生意?萬年縣不公!”

郎君竟然……徐小魚愣了一下,“對,萬年縣不公。”

賈平安隨即去了萬年縣,可老丈人衛英不在,一問是去了宣陽坊。

得,這事兒竟然是老丈人負責,太方便了。

到了宣陽坊,衛英正在帶著幾個小吏查封這家青樓。

“丈人!”

衛英見是他來了,歡喜的道:“可是無雙有孕了?”

賈平安滿頭黑線,“沒。”

老丈人馬上就冷了臉,語重心長的道:“年輕人要趁著現在多生,莫要……莫要……”

咳咳!

賈平安覺得自己有李大爺的方子,不會出現老來尿濕鞋的事兒,“丈人,我來問問……這事可要緊?”

“當然要緊。”衛英也覺得那個話題尷尬,見女婿果斷換了個事兒,不禁暗讚,“大唐的規矩,生意都得在市場做,離了市場便是違規……”

賈平安翻個白眼,“丈人,那些離得近的好說,賈家在道德坊,就差出城了,到市場來采買就如同是去去終南山踏春……為何不能在別的地方做生意。”

“坊中一旦放開了做生意,你想想,那些人也不肯去做事了,或是喝酒,或是去青樓,好吃懶做……心都散了。”衛英覺得女婿魔怔了,歎道:“你莫要琢磨這個,回頭和無雙琢磨琢磨,趕緊為老夫添個外孫才是。”

丈人,你這才是魔怔。

賈平安出了宣陽坊,李敬業來了。

“那個老賊,兄長,畢正義在獄中自縊了。”

李敬業沮喪的道:“竟然被他給滅口了,兄長,難道這便是道消魔長?一浪高過一浪……”

“什麽亂七八糟的!”

賈平安覺得不對勁,“畢正義為何自盡?不值當啊!”

就算是論罪責也是李義府的最大,李義府都還在好端端的,他竟然自盡了。

賈平安突然一個哆嗦。

臥槽!

……

“此事要著緊!”

李義府焦頭爛額的在安排政事,閑下來後,就閉目養神。

這事兒不妙了。

禦史開頭彈劾,接著百官彈劾……

一時間,他李某人仿佛就舉目皆敵了。

“如何辦?”

李義府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隻覺得焦躁不安。

但……

“賈平安!”

這事兒是被賈平安揭穿的,冤有頭,債有主。

李義府的眼中多了沉鬱。

此事他斷定是賈平安的蓄意所為。

按理他和賈平安都是帝後的心腹,可賈平安隨後出了百騎,就變成了閑人。於是雙方的差距不斷拉大。

賈平安這是嫉妒!

李義府再次深吸一口氣,心態有些炸裂。

“相公!”

一個小吏進來,笑的和吃了蜂蜜屎般的甜。

“相公,畢正義自盡了。”

李義府愣了一下,旋即幹咳一聲,威嚴重新回到了身上,淡淡的道:“畏罪自盡,死不足惜!”

小吏出去,李義府緊握雙拳,奮力揮舞。

“天不亡老夫!”

“賈平安!”

他冷冷的道:“老夫在看著你……”

隨後宮中召見。

李義府進宮,依舊是得意的姿態。

人一旦習慣了得意就不可能放棄,因為那種有啥好事兒都藏著憋著的日子太憋屈了。而且他會覺得別人看低自己,在背後說自己的壞話。

所以許多人剛開始隻是做個姿態,但漸漸的就收不回來了。

到了宮中,李治在看奏疏。

“陛下。”

李治沒搭理。

時光流逝。

李義府覺得不對勁。

若是賈平安在,定然會說這是學習時間。

皇帝讓你學習,這便是告誡。

不知過了多久,李治處置完了奏疏,抬頭揉揉眉心,疲憊的道:“送茶來。”

疲憊時,一杯熱茶就是犒勞,李治愜意的喝著。

王忠良擔心他多喝,“陛下,皇後說晚飯後就不能飲茶。”

“朕知曉了。”

李治抬眸看著李義府,淡淡的道:“知曉朕為何叫你來嗎?”

李義府毫不猶豫的跪下,“臣一時鬼迷心竅,臣有罪。”

“你有何罪?”

李治的語氣平靜。

李義府在想李治掌握的情況,多半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此案的背後指使者,如此……

李義府抬頭,痛心疾首的道:“陛下,臣疏於管教家人,以至於管事也敢狐假虎威,讓大理寺放了一個婦人,臣……有罪。”

“哦!”

李治起身,拿著茶杯走了下來。

李義府低著頭,看著那雙腿靠近。

額頭猛地一痛,接著茶杯落地,呯的一聲。

李義府抬頭,額頭竟然沒破,不過滿臉茶水,看著狼狽不堪,他惶然道:“臣有罪,陛下,臣隻是想……隻是動了心,臣擔心陛下怒而傷身……”

李治看著他,森然道:“你以為朕一無所知嗎?有人說你最近跋扈囂張,朕想著你是在為朕辦事,所以容忍了,可你卻得寸進尺……滾!”

李義府叩首,起身告退。

李治看著他的背影,冷冷的道:“要小心他,注意……他若是與武將交往,那就拿下。”

“是。”

沈丘悄然出來。

李義府走在宮中,伸手抹了一把臉,額頭那裏腫起來了。

路上遇到了邵鵬,李義府笑眯眯的道:“去何處?”

這個李貓,怎地主動和咱打招呼?邵鵬覺得奇怪,“去皇後那裏。”

李義府笑的讓人如沐春風。

回到中書省的值房後,他吩咐道:“無緊急大事不許靠近值房。”

進了值房反手關門,他回身從門縫裏往外看去。

沒人。

他回身,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的喘息著。

“死裏逃生,死裏逃生了,哈哈哈哈!”

壓抑的笑聲中,李義府的神色癲狂。

“陛下……陛下啊!”

……

賈平安在等消息。

等待無聊,他就尋了圍棋來和狄仁傑手談。

一盤棋下來,狄仁傑慘敗。

“你的棋路太過詭異了些,一時大氣磅礴,一時纏著不放,非君子。”

狄仁傑輸人不輸陣。

賈平安微微一笑,“棋路從來都不該一成不變。”

“對了,畢正義之事,你以為會是誰幹的?”狄仁傑羞刀難入鞘,就換個話題。

我特娘的哪知道?

“就兩個可能,李義府和……”賈平安剩下的沒說。

狄仁傑點頭,“你以為哪一種可能更大?”

二人抬頭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希望不是。”

“郎君。”

徐小魚和王老二回來了。

“如何?”

賈平安希望皇帝能是個有底線的人,但骨子裏卻從不信這個世間會有君子,知曉皇帝有底線活不長。

但……萬一不是他幹的呢?

氣氛不大對,徐小魚說道:“郎君,確定畢正義就是自縊。”

賈平安擺擺手,等他們出去後,苦笑道:“我一直以為這個世間終究是有正義的,可……”

可正義崩塌了。

狄仁傑拂亂了棋局,淡淡的道:“帝王……你看看史書,有幾個帝王是簡單的?簡單的都被架空了。當今繼位數年,竟然能壓製住了長孫無忌一夥,這便是雄主之態。這等雄主的眼中,江山社稷才是最要緊的,平安,你莫要糾結於此,亂了心緒。”

李治竟然出手了。

賈平安笑了笑,“李義府定然不得好死。”

狄仁傑點頭,“他又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子,陛下出手為他遮掩,不過是為了養狗罷了,他估摸著還在洋洋自得,且等著,定然沒有好下場。”

賈平安回了後院。

“殺!”

兜兜拎著小木刀在砍殺,把花樹砍得亂糟糟的。

“阿耶!”

賈昱在尋老龜,把身上弄的髒兮兮的。

賈平安冰冷的心暖和了些。

“夫君。”

蘇荷覺得賈平安不對勁。

“雙修不?”

賈平安問道。

蘇荷的眼睛亮了,“好。”

賈平安弄了幾道菜,兩口子躲進了房間裏雙修。

衛無雙探頭出來問道:“夫君和蘇荷呢?”

三花說道:“說是在雙修。”

一頓雙修之後,賈平安不再提及此事。

但李義府卻叫人放話,說是要收拾賈平安。

“郎君,李義府最近拿了好幾個官員。”

杜賀覺得李義府就是本朝的一個異數,竟然能權傾一時。

“這是惱羞成怒後的發泄。”

賈平安笑了笑,很是輕蔑,“此事之後,他擔心自己的威嚴不再,於是便用這等手段來挽回……可笑至極。”

“可他卻說要收拾郎君。”

賈平安一怔,然後淡淡的道:“我還沒出手呢!”

隨後外麵就傳了許多話。

“說是李義府為了一個美人,竟然逼死了大理寺丞畢正義。”

“朝中說他跋扈,果然好大的膽子。”

“這是要權傾一時啊!”

“長孫無忌漸漸日暮西山,朝中得有個人領頭,可不正是他李義府嗎。”

“憑他,也配?!”

“手段太狠了。”

“……”

李義府得知了傳言後勃然大怒,當即令長安縣和萬年縣出手緝拿那些人。

可這等事兒怎麽查?

而且朝中的官吏也在跟著傳謠,你李義府難道還能把他們都抓了?

李義府上了奏疏,為此事辯駁。

但李治壓下了奏疏。

這是告誡。

李義府惱火,回頭就去了青樓。

幾個心腹把酒相勸,李義府恨恨的道:“隻可惜不知誰在傳謠,否則老夫定然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在青樓中喝了一頓,李義府隨即準備回家。

走出了青樓,外麵站著幾個男子。

“賈平安!”

李義府的眼中全是恨意,卻笑吟吟的道:“這是來青樓消遣?”

賈平安看著他,微笑道:“李相這是來青樓嫖?”

李義府的微笑維係不住了,冷冷的道:“小人,老夫且看著你的下場。”

“我沒什麽下場,不過卻知曉惡犬沒有好下場。”

李義府身後一人上前,戟指賈平安,喝道:“見到李相也敢無禮?”

這人一看就不是官吏,大概是幕僚之流的人物,跟著主子跋扈慣了。

賈平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著往下撇。

這是脫胎於防身術中的一招,撇手指頭。

這人彎腰慘叫,“痛……痛不可當!”

賈平安一腳踹去,這人雙腿之間中招,當即倒下。

李義府見狀眼中凶光一閃,“去報官。”

晚些衛英帶著人來了。

“誰報官?”

賈平安和他都避開了彼此的目光。

“有人毆打老夫的隨從。”

一個宰相按理不敢這般沒品,可架不住李義府才將被賈平安坑了一次,所以才揪著不放。

衛英走過去,那個跪地慘叫的男子喊道:“就是賈平安!”

“傷多重?”

衛英麵色凝重。

丈人這是要幹啥?

把我送進去,隨後讓無雙改嫁?

男子抬頭,指著下身說道:“怕是斷了。”

家夥事斷了……

衛英冷著臉,“拉下來看看。”

男子當然不幹,“為何要拉下來。”

“你不拉下來老夫如何判斷傷勢?”

“……”

“這大庭廣眾之下,你想讓我聲名掃地嗎?”

男子大怒。

衛英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男子一拳。

衛英硬扛了。

“賤狗奴!”

李義府拂袖而去。

都特娘的活蹦亂跳的,你說什麽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