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賈平安帶著兩個孩子洗漱。

“洗臉!”

嘩啦!

兜兜一腳踩在水盆裏。

“刷牙!”

豬鬃毛做的牙刷刷啊刷!

賈昱很好奇,把牙刷衝著自己的臉使勁刷!

小畜生,臉都要破了!

賈平安搶過牙刷,賈昱張嘴……

“再嚎就收拾!”

賈平安親自上手,把倆孩子收拾了一遍,隨後抱著出去。

吃早飯時,兩個女人一邊帶一個。

“我不吃這個!”

兜兜痛苦。

“必須吃!”

蘇荷擺出了母親的威嚴。

“阿娘!”

蘇荷無動於衷。

“哇!”

賈平安無動於衷的看著。

原來,做父母就是這樣的嗎?

賈昱也跟著哭。

一大早就是這般的雞飛狗跳啊!

還好有阿福。

“阿福!”

阿福悄然而去。

迅速爬上牆頭。

呯!

“阿福!”

趙賢惠歡喜的聲音傳來。

哎!

這個小畜生也不挨家了。

賈平安起身,“別打孩子啊!”

“阿耶!”

兜兜被蘇荷抱著,淚眼朦朧的伸手,就像是即將掉進虎穴。

賈平安硬著心腸走了。

到了前院,幾個護衛蹲著在說話,見他出來,陳冬迎過來說道,“郎君,咱們盯住了黃卓,隻等他出來就動手。”

“一群殺胚!”

賈平安罵道:“都老實些。”

動輒打殺,娘的,賈家又不是土匪窩。

陳冬幹笑道:“就怕黃家報複!”

“黃卓不敢!”

賈平安真心希望黃卓瘋一把,衝著自己下手。

他現在就想找個由頭,尋個沙雕來下狠手。黃卓若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那就是現成的靶子。

“關於抑製土地兼並之事,皇帝隻是試探了一番就被群臣堵了回去。黃家隨即被許敬宗彈劾,黃卓但凡敢動手,我悄然弄死他一家皇帝隻會叫好!”

賈平安策馬在朱雀大街上緩緩而行。

“小賈!”

聲音很熟悉,但有些變化,好像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

賈平安回頭……

許敬宗落湯雞般的出現了。

“許公你這是……”

“賤狗奴。”許敬宗抹了一把臉,“先前遇到了幾家人,竟然潑了我一身。”

他一靠近,賈平安就嗅到了怪味。

“這是什麽味?”

許敬宗幹嘔了一下,“好像是……嘔!”

老許被潑糞了。

這事兒真心過分。

“誰幹的?”

“趙家和周家。”

許敬宗悲憤的道:“此事陛下怕是不好處置。”

MMP!

過分了啊!

許敬宗彈劾,你覺得不妥那就反彈就是了。

娘的,潑糞……

“奸臣許……哈哈哈哈!”

那些上衙的官吏見到了許敬宗的狼狽模樣,許多都是捧腹大笑。

“活該!”

許敬宗觸及了許多人的核心利益,所以此刻就成了過街老鼠。

“老夫犯了何錯?”

許敬宗的咆哮聲格外無助。

賈平安看了那些人一眼,眼中多了輕蔑之意!

他去兵部照個麵,隨後就令人去打聽趙家和周家的情況。

“那兩家都是兼並土地比較厲害的。”

包東也知曉了許敬宗被潑大糞的事兒,一臉糾結。

太特娘的惡心了啊!

賈平安問道:“隱戶呢?”

包東心中一凜,“武陽侯,兼並土地可以查,可隱戶……這個犯忌諱。”

兼並土地可以說是惡行,但收納隱戶這個就是在挖大唐的牆角。

賈平安起身道:“此事你和雷洪別去。”

包東炸了,“武陽侯這是看不起下官嗎?”

雷洪扯扯臉上的胡須,“這般熱鬧之事,不去下官定然後悔終生。”

兩個棒槌!

賈平安出了兵部,先去了家中。

“夏活守家,其餘的,跟我來!”

杜賀覺得這勢頭不對,“郎君,這是……”

“許公被人潑大糞!”

杜賀愕然,“那也不至於此吧?”

“當初我和表兄初到長安時,若是沒有許公的照拂,哪有今日?做人……”賈平安的眼中全是煞氣,“要厚道!”

……

“放肆之極!”

宮中,皇帝震怒。

“陛下,許尚書剛到禮部,說是閉門不出。”

奇恥大辱啊!

眾目睽睽之下,許敬宗社死了。

李治冷冷的道:“那兩家為官的,查!”

武媚來了。

“陛下,此事不可輕易罷休!”

“朕知道。”李治淡淡的道:“朕令人去查趙周兩家的官員。”

武媚覺得太軟了些,“陛下,為何不直接拿人?”

這個女人……好像很凶悍!

不知從何時起,這兩口子竟然有了些相依為命的感覺,於是武媚也漸漸的露出了‘本來麵目’。

——攻氣十足!

相比之下,李治就像是個老陰比……他搖頭,“可以爭鬥,但拿人會引發許多麻煩事。”

君臣之間有事兒都要按照規矩來做,今日你越矩,明日他越矩,後日就要造反了。

所謂做皇帝也難!

做一個世家門閥當道的皇帝更是難上加難。

武媚的眉微微一挑!

——軟男!

……

“砸!”

呯!

趙家的大門被撞開。

陳冬想表功,王老二罵道:“郎君說是砸,怎地用撞?”

——差評沒商量!

幾個家仆喊道:“有賊子!”

一群家仆拎著棍子來了。

“打!”

賈平安冷冷的道。隨後走進去,看著這一片建築,讚道:“果真是富麗堂皇……可耶耶怎地看到的都是百姓的血淚。”

賈師傅要動手,自然要尋個由頭。

呯呯呯!

一群仆役被打的滿地找牙,趙家一家子出現了。

“武陽侯?”

“我家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大打出手?”

賈平安獰笑道:“昨日賈家丟失了十萬錢,有人見到你家的大郎君出現在賈家門外,此事發了!”

“大郎?大郎!”

一個男子上前,眼中幾欲噴火,“賈平安,我昨日在家,你這是血口噴人!”

“砸!”賈平安就像是個惡霸地主,冷冷的道。

呯!

轟!

木柱子被拉倒,頓時灰塵漫天。

“畜生,還不……還不停手?咳咳咳!”

趙家的老爺子指著賈平安罵道:“你這是為了許敬宗而來,畜生,你不得好死!”

“老狗!”

賈平安冷冷的道:“你且把屁股洗幹淨,準備進大牢吧!”

呯!

正堂完蛋了。

一戶人家,正堂就是門臉。門臉被砸,就是打臉。

“走!”

賈平安揚長而去。

“去,去大理寺告他!快去!”

趙家的老爺子氣喘籲籲的捶著胸口,發出要把肺葉咳出來的聲音。

“賈平安又去了周家!”

同樣的事兒周家也遭遇了一遍。

兩家人發狂了,合在一起去大理寺告狀。

……

自覺已經社死的許敬宗在值房裏木然坐著。

被嗬斥,被辱罵都沒問題,比如說以前多少人罵他是奸臣許?可有毛用!

但被人當街潑大糞,除非他能報複回來,否則以後連出門都會被人取笑。

大唐版的社會性死亡!

有人敲門。

許敬宗的眼中迸發出了異彩,“進來。”

一個小吏進來,小心翼翼的看了許敬宗一眼,“許尚書,二位侍郎說……有事,晚些再來。”

老許社死了,後續如何還不得知,手下卻敏銳的先避禍再說。

許敬宗眼中的神彩黯然。

當你倒黴時,連一隻蟲子都能欺辱你!

小吏出去。

“哎!”

許敬宗歎息,“老夫為何要彈劾……可不彈劾,那些百姓沒了田地耕種。沒了田地,府兵從何而來?老夫……不忍呐!”

他淚水漣漣,吸吸鼻子,“今日看似還好,可十年二十年後如何?我等的子孫可還能安穩?那些權貴豪強就靠著田地傳家,越傳越多……可天下呢?越來越少。”

“可先前就有人叫老夫潑糞尚書,以後……以後如何見人?”

“許尚書!”

外麵有人敲門。

許敬宗胡亂用袖子抹去淚水,“進來。”

還是先前那個小吏,他的眼中多了異彩,“許尚書,武陽侯剛才去砸了趙家和周家,還拆了他們的正堂!”

許敬宗呆若木雞。

“許尚書?”

小吏歡喜的道:“如此你就翻身了。”

要翻身,唯一的法子就是報複,可許敬宗知曉皇帝那邊不會下狠手,所以才倍感煎熬。

但……

“小賈!”

許敬宗紅了眼眶!

……

“陛下!”

王忠良急匆匆的進來,“陛下,武陽侯砸了趙家和周家。”

李治睜開眼睛,愕然。

武媚急匆匆的來了,“陛下,平安這是義憤填膺,忍無可忍才出的手。”

“你擔心朕處罰他?”

武媚苦笑,“那兩家人怕是要瘋了,隨後彈劾平安的奏疏能堆滿了宮中。”

李治淡淡的道:“砸的好,先讓他在家中躲一陣。”

武媚愕然,“陛下……”

李治最擅長的便是甩鍋,這等時候他為何願意扛著?

李治平靜的道:“朕雖然隻是試探,但他們卻擔心朕在以後不斷試探。所以他們羞辱許敬宗,目的依舊是向朕示威……”

呯!

陶枕落地碎裂。

李治睜開眼睛,冷冷的道:“朕便在宮中,去問問他們,可是要起大軍來攻?若是,朕有虎賁在手,便與他們一決勝負!”

“扶朕起來!”

王忠良趕緊上前。

李治起身,覺得依舊頭暈。

他走到寢宮外,對武媚說道:“君臣之間從來都不會太平,此事看似土地兼並,可根源卻是朕漸漸拿回了權柄,有些人不安了。”

武媚身體一震,“陛下……”

原來他一直心中有數。

所謂的試探也隻是一個試探。

那些人瘋狂反撲,不過是因為皇帝這幾年拿了太多的權利罷了。

在朝堂上他赧然的微笑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威嚴。

“帝王失去威嚴,便是傀儡!”

“他們想什麽,朕一清二楚。”李治淡淡的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隻覺得熱血沸騰。

“賞賈平安的兩個孩子……玉如意!”

如意如意,如我心意!

這個兆頭極好!

武媚福身,“臣妾一直以為陛下……”

“你以為朕一直在舅舅的壓製之下無力反抗?”

李治的眉間多了睥睨之色,“是朕的權力,朕就會拿回來!”

“多謝陛下!”

武媚為賈平安道謝。

李治說道:“賈平安此舉看似莽撞,可卻給了朕出手的良機。那些人羞辱許敬宗,朕難道就不能羞辱他們?賈平安代朕出手,朕心甚慰!”

呃!

有些奇怪的地方啊!

王忠良冒死提醒,“陛下,武陽侯如今沒在百騎了?”

賈平安沒有動手的權力。

李治淡淡的道:“兵部的官員就不能為朕出手了嗎?”

這個沒問題!

帝王的威嚴之下,一切都是渣渣!

王忠良帶著人親自去了道德坊。

“阿耶!”

“跑快些!”

空地上,賈平安正在奔跑放風箏,賈昱和兜兜在歡呼。

“起來了!起來了!”

賈平安止步,得意的扯著線,“看看,是不是飛起來了?”

“阿耶,給我!給我!”

兜兜抱著他的腿仰頭哀求。

賈昱卻非常有誌氣的弄了一根草在邊上扔。

“武陽侯!”

賈平安蹲在地上回頭,“咦!王中官?何事?”

王忠良板著臉,“陛下有賞賜!”

賈平安起身,“可我這……”

風箏才將起飛,閨女還眼巴巴的等著玩呢!

王忠良幹咳一聲,“陛下賞賜賈家小郎君和小娘子玉如意。”

賈平安笑眯眯的謝恩,隨即接過玉如意。

王忠良看著他。

你得給個態度啊!

“大郎,兜兜,來,謝謝陛下。”

賈昱昂首,“謝謝……”

老大很傲氣,賈平安對此也頗為頭痛,就怕他長大後眼高手低,或是沒朋友。

“謝謝陛下。”

還是閨女好,柔柔的,連王忠良都笑了起來,“好個可愛的小娘子。”

“阿福!”

阿福從後麵的田地裏鑽了出來。

賈平安見它一身髒,不禁就怒了,“還知道回家?”

阿福走過來,兜兜把玉如意遞過去,“阿福,給你!”

王忠良回身,“走!”

賈家的小娘子把皇帝的賞賜送給了食鐵獸……沒臉了!

可誰都沒法和一個女娃娃較勁。

“郎君。”杜賀來了,“陛下賞賜……難道是鼓勵之意?”

他原先就是官員,所以對此事頗為忌憚,“這是君臣之間的較量,咱們家還是避開為好!”

“我也想避開!”賈平安看著兩個孩子在爭奪掉下來的風箏,淡淡的道:“可大郎和兜兜以後怎麽辦?”

“先生!”

人渣滕和尉遲循毓來了。

“先生,此事你卻做的太顯眼了。”李元嬰甩甩頭,衝著看向自己的賈昱笑了笑,換來一個默然,“那些人潑糞不過是想通過羞辱許尚書來向陛下示威,陛下自然會反擊,你何苦去打砸,咦!那是什麽?”

玉如意被丟在地上,阿福看都不看。

“宮中的玉如意?”

尉遲循毓過去撿起來,歡喜的道:“竟然能撿到這等好東西……這裏怎地還有一個?”

難道玉如意已經爛大街了?

杜賀暗自得意,“陛下賞賜給家中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皇帝竟然硬扛?

李元嬰幹笑道:“不過此事先生你依舊做的太過了。”

“你可知大唐的田地還能支撐多久?”

賈平安就像是在課堂上一樣問道。

李元嬰茫然。

“我教的都忘記了?”

賈平安真想一腳把這貨踹飛。

“長安的糧食不夠吃,這便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賈平安罵道:“你們活的逍遙自在,等特娘的天下大亂時,你等的子孫就會成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今日你等的享受,就會報應在子孫的身上,報應不爽!”

娘的!

看看曆史,多少教訓,可這些鳥人從不在意。

漢末天下大亂,死了多少?

等到了唐末時,世家門閥,權貴豪族被殺的和雞一般。

到了宋末,皇族被大宋‘忠臣’蒲壽庚幾乎一網打盡。

明末更不消說,皇族被當做是肥豬宰殺,一家一家的殺光。

“不至於吧。”李元嬰覺得賈平安想多了,“先生,我大唐如今所向無敵,還會有這麽一日?就算是有,少說也得三五百年後,到了那個時候,誰能看得到?”

馬丹!

賈平安一腳踹去,李元嬰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踹,一聲慘叫。

“我倒是忘記了你就是能生,生了一堆孩子也不管!”

賈平安搖搖頭,回身道:“大郎,兜兜,咱們回家。”

“阿耶!”兜兜可憐兮兮的哀求。

賈昱昂著頭不說話。

“先生。”李元嬰訕訕的道:“三五百年之後,咱們真的管不著了。”

“三五百年?你想的美!”

賈平安不屑的道:“最多五十年,田地就會不夠分配,隨後是什麽你可知道?”

“先生,滕王經常說些何不食肉糜的話。”尉遲循毓補了一刀。

李元嬰甩了甩頭,鄙夷的道:“你除去告密還會什麽?”

五十年後,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就會越演越烈,後續內部矛盾突出,因為土地的緣故,府兵製崩潰,募兵製登場,給了邊塞大將更多的權利……隨後安祿山就用那些招募的大軍給了大唐致命一擊。

這個時候和他們說這些沒卵用,都覺得幾百年後的事兒……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賈平安回到書房,李元嬰等人跟了進來。

“阿耶!”

賈昱站在書櫃前伸手,賈平安給他去了那本書,“別撕啊!”

“阿耶!”

兜兜卻是伸手要抱抱。

賈平安把她抱在懷裏坐下,淡淡的道:“你等可以不管子孫,我卻不行。”

李元嬰納悶的道:“先生,五十年之後真的會出現土地不夠的窘況?”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第一次用那種輕蔑的語氣說道:“你覺著前漢能延綿數百年,大唐也該如此?”

“難道不是嗎?”

兜兜在衝著他做鬼臉,李元嬰覺得自尊心受到了一百點傷害。

賈平安笑了,很是不屑,“前漢是全農皆兵,所以隻要有農戶在,他們就不擔心兵源。而大唐卻是府兵製,是全兵皆農,有土地分配就有府兵。土地還能再分多少年?”

李元嬰和尉遲循毓在思索。

“給你們一個功課!”

賈平安說道:“你二人去長安周邊轉一圈,看看空餘的土地還有多少。”

一群棒槌,娘的,得讓他們嚇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