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利不斷接收到了消息。

“賈平安帶著數十人出來了。”

那利在喝酒。

“沙州傳來消息,百騎的大統領是個瘋子,為了一個軍士甘願冒險。那麽今日他敢不敢冒險?”

那利抬頭,身邊的幕僚謹慎的道:“既然喜歡冒險,那要小心。”

“叫咱們的人來,一旦他敢動手,我今日就血洗了大唐使團,隨後和布失畢拚個你死我活。”

軍隊悄然在集結。

“多少人?”那利放下酒杯問道。

“一千人。”

“很好。”那利微笑道:“大唐來人就一百餘,去掉官吏,剩下的不過六七十人,一個衝殺的事。”

外麵突然傳來腳步聲,“國相,王後那邊來人了。”

那利神色微變,“何事?”

喬裝的侍女衝進來,慌張的道:“那邊找到了證據。”

“那他們準備做什麽?”那利麵色鐵青。

“他們說要封鎖王宮!”

那利一腳踹去,侍女慘叫倒地,他罵道:“蠢貨,賤人!真要有證據,他們不會封鎖王宮,而是會馬上拿人!”

他麵色驟變,“去,看看他們可來了?”

他回身,看著那些酒菜再無一絲胃口,一腳踢翻,酒菜滿地灑落。

布失畢已經出宮了。

“那個女人瘋了!”

布失畢說道:“她剛才抓撓了我……”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滿臉血痕,真慘。

他帶著數十人,狼狽不堪,而宮中……

“那個女人在宮中發狂了。”

“不必管。”

此次來龜茲,阿史那氏不過是一個媒介罷了。

“國相那邊來人了。”

一個官員帶著百餘軍士來了。

“止步!”

布失畢的侍衛遠遠的叫停了他們,問道:“何事?”

“國相聽聞宮中喧嘩,讓我等來看看。”

這個回答無可挑剔。

布失畢惱怒的道:“那個賤人主動去外麵和那利私通,攔都攔不住。”

賈平安同情的道:“這天真綠。”

“綠?”

布失畢抬頭,“是藍吧?”

許敬宗來了。

“這是作甚?”

老許不明所以。

“那利慌了。”

布失畢歡喜的道:“武陽侯的法子好,我這裏一鬧騰,那賤人果然就做賊心虛。”

“他們來了。”

那個官員突然指著這邊喊道:“他們弄走了國主!”

臥槽!

布失畢罵道:“叛逆!這是叛逆!”

那百餘軍士衝了過來。

“弩箭!”

賈平安舉手,猛地揮下!

弩箭攢射,那些狂奔的軍士倒下一片,剩下的開始慌亂。

賈平安揮手,百騎衝了過去。

許敬宗板著臉,“竟然不是用弩箭殺光,武陽侯,回到長安老夫定然要彈劾你!”

原來老許裝比竟然比我還厲害!

布失畢的眼皮子在狂跳,看著那些百騎衝過去,就像是虎入羊群般的掃**,不禁讚道:“好厲害的悍卒。”

你這是不給我麵子?

許敬宗看了他一眼。

布失畢強笑道:“是有些……有些差了。”

他身後的侍衛們瞠目結舌。

這都還差,那我們是什麽?

土雞瓦狗?

這時有兩個漏網之魚。

此次出發前朝中有交代,務必要震懾龜茲。

怎麽震懾?

許敬宗拔刀,“留下那二人,老夫親自手刃了他們!”

臥槽!

老許,許公!

賈平安恨不能踩他一腳。

你都多大了,還想著殺敵,弄不好回頭被一刀剁了,長安城中‘掃把星克死人’的傳聞又要滿天飛了。

但老許當著布失畢的麵要裝比,賈平安不能阻攔。

他使個眼色,百騎中有人舉起弩弓。

許敬宗緩緩走去,心中回想著當年在瓦崗時操練的刀法。

那時候……好多年了吧,那時候大唐都還沒建立。

他深吸一口氣,舉刀。

那兩個殘敵本來還想抗爭一下來著,可百騎已經結束了戰鬥,全部在盯著他們。

被這麽一群殺神盯著,這二人再大的膽量也尿了。

呯!

長刀落地,人跪地叩首。

老夫竟然有如斯威勢嗎?

許敬宗戟指這二人,“拿下!”

他回身收刀,瀟灑的一塌糊塗。

“馬上去那利家!”

賈平安的吩咐讓布失畢有人懵,“就這點人?那利少說能集結上千人。”

“國主可以叫上忠於你的人,至於我們……”

賈平安說道:“既然有叛逆,那今日就讓叛逆看看大唐的威嚴。”

眾人一路浩浩****的去。

“國主來了,還有唐人,加起來兩百餘人。”

那利獰笑道:“我已經派人去叫人了,固守,等待救援。”

城外,兩騎疾馳。

“快!”

前方突然出現了十餘騎。

“是唐人!”

尖叫聲中,雙方在不斷接近。

……

布失畢的人馬趕來了。

兩千餘人把那利的住所圍的水泄不通。

“誰來指揮?”

許敬宗淡淡問道。

然後看了賈平安一眼。

布失畢有些糾結,“當然是大唐。”

賈平安心中一樂,吩咐道:“牆頭查探。”

包東剛想動,雷洪踩了他一腳,低聲道:“武陽侯看的是那邊。”

龜茲那邊無奈出了兩人,下麵架著梯子往上爬。

剛探頭,那邊就是一刀。

包東不禁暗自慶幸。

“撞門!”

賈平安的指令讓人無語。

“這門怕是難以撞開。”

龜茲將領頗為不滿。

賈平安看著他,“不尊軍令該如何?”

讓我殺個人吧!

賈平安一直想殺個人來震懾布失畢,最好殺他的心腹。

將領看到了殺機,毫不猶豫的道:“是。”

有人去尋撞木,賈平安卻找了個侍衛過來,“哪裏有油料?”

“宮中。”侍衛很幹脆的道:“宮中有好些油料,做飯的,點燈的。”

妙極了!

賈平安說道:“許公,還請你在此坐鎮,我去去就來。”

許敬宗淡淡的道:“你隻管去,不來……也不打緊。”

老許看樣子是想指揮一次戰鬥,賈平安附耳,“許公,在我未回來之前,百騎不能動。”

“你這是看不起老夫?”

許敬宗怒了。

老夫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個機會,你竟然不相信我?

小賈,這定然是誤會吧?

賈平安緩慢而堅定的點點頭。

然後上馬離去。

老夫不生氣!

老夫不生氣!

許敬宗在默念。

賈平安一路疾馳到了皇宮,阿史那氏竟然派人守住了宮門。

撒比!

賈平安拔刀,策馬衝了進去。

幾個侍衛被一衝就垮了。

裏麵數十侍女手持兵器在尖叫。

賈平安回身,“帶路。”

侍衛帶著他們去了裝油的地方。

賈平安看到一缸缸的油料,興奮的道:“弄了大車來裝上,娘的,今日耶耶要吃燒烤!”

有人去尋了大車,隨即搬運。

王宮中的油料全被搬空了,馬車一輛輛的往外拉。

賈平安一馬當先出去。

阿史那氏坐在宮殿外麵,身邊全是侍女。

她看了賈平安一眼,“我是阿史那氏,我有我的尊嚴。”

賈平安壓根不帶搭理的。

阿史那氏坐在地上,拉開衣襟,“來,我知道你想弄死我,來啊!來啊!”

她的左手就在臀後,握著一把短刀。

大車來了。

有人尖叫,“是油料,他要燒死我們。”

嗖的一下。

人呢?

剛才還信誓旦旦求我弄死她的阿史那氏呢?

人與人之間的誠信呢?

賈平安不禁大笑。

路上,宋娘子在等候。

賈平安讚道:“你的脂粉不錯。”

宋娘子摸摸臉,最近幾日她從未用過脂粉。

“帶路。”

宋娘子帶著他到了那利對麵的住宅後麵。

“裏麵說不定有悍卒。”宋娘子一臉擔憂,“武陽侯,你莫要進去。”

“我當然不進去。”

“那怎麽弄?”

宋娘子看著賈平安,突然發現這人竟然很英俊。

“堆積柴火,倒油!”

大車緩緩而行,有人把柴火丟在圍牆下,接著有人倒油在柴火上……

宋娘子看著賈平安,突然一個寒顫。

“你抖什麽?”

宋娘子強笑道:“我看著武陽侯好生英俊,就覺著……”

“就覺著自慚形穢?”賈平安隨口道:“其實大可不必,我也沒看上你。”

宋娘子的臉都綠了。

“裏麵沒什麽人。”

雷洪很確定。

“兔子還沒回窩,晚些。”

賈平安帶著人去了那利的宅子前。

呯!

七八個軍士抱著撞木衝過去,大門猛地顫抖了一下。

“這門太結實了。”

龜茲將領麵色鐵青,“他們還在裏麵放箭。”

話音未落,被撞開的門縫裏射出一支箭矢,一個軍士倒下。

“這是負隅頑抗。”賈平安正色道:“繼續撞。”

小賈果然好手段。

許敬宗暗自點頭。

龜茲將領看了布失畢一眼,“這扇門裏麵包了銅,很難撞開。不行就一起上。”

你這美夢做的越發的好了,讓大唐的精銳來攻打這個院子……

賈平安皺眉,“軍令……”

我什麽招數都不用,就是一招鮮,吃遍天。

將領麵色漲紅,一跺腳,喊道:“多來些人。”

許敬宗笑道:“隻是些傷亡罷了。”

這話一點都沒錯。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這邊死傷不過二十餘人,也就是一場斥候戰的傷亡罷了。

那將領卻要為之爭執,可見是忌憚大唐。

賈平安低聲道:“許公,他們依舊有異心。”

許敬宗點頭,“晚些讓他們的人衝殺。”

賈平安覺得這樣有些沒意思,“要不要讓人偷襲布失畢?”

許敬宗一個哆嗦,“小賈你可別亂來。布失畢出事,沒有大軍壓陣,弄不好整個龜茲就亂了。”

“殺光那些臣子。”賈平安低聲,但臉上有猙獰,“殺光那些武將。”

“回到長安陛下能把你弄進雁塔裏去鎮壓了。”

許敬宗咬牙切齒的,突然哀求道:“小賈,你莫要亂來,否則此次立功不成,反而有罪。”

賈平安悻悻的道:“我本以為許公你能效仿蘇武,罷了。”

許敬宗想一腳踹死他,“蘇武出使被弄去極寒之地牧羊多年,你這是想讓老夫死在這裏是吧?”

賈平安一臉唏噓,“膽子太小,難怪你沒法做宰相。”

許敬宗氣狠了,“等老夫做了宰相,定然提議讓陛下把你丟在西域。”

賈平安的眼睛一亮,許敬宗捂額,“你還真想來這邊?”

“可惜有妻兒在。”

賈平安真的想來這邊。

他一直憧憬著安西都護府這個地方,這裏就是大唐的前沿陣地,左側有吐蕃,右側有突厥,前方有莫測的大食國,還有西域本土紛雜的爭鬥……

呯!

“開了!”

前麵一陣歡呼。

大門被撞開,裏麵的院子裏站滿了人。

“殺進去!”

賈平安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指令。

不是自己人,指揮起來就是爽啊!

龜茲人蜂擁而入,裏麵一波箭雨,大門那裏屍骸堆積了一米高。

這就是沙場,沒有後世電視劇那種輕鬆,什麽衝殺半晌,地麵看不到一具屍骸。

這隻是一個照麵,屍骸就讓人眼皮狂跳。

後續的人推開屍骸繼續衝。

“弓箭手……”

龜茲將領喊道:“放箭!”

裏麵紛紛舉起盾牌。

“衝進去!”

要的就是這麽一個時間差,龜茲人衝進去了。

雙方開始了絞殺戰。

“那利在哪?”布失畢獰笑著,“我要把他閹割了留在身邊,每日讓他苦苦哀求……”

“還有那個賤人,我要讓她……”

這特娘的還有一點兒王者之氣嗎?

賈平安眼中的不屑被布失畢看到了,他心中的怒火正在燃燒,“武陽侯遇到了這等事會如何?”

“其一我不會遇到這等事。”

“為何?”

賈平安指指自己的臉。

我特麽這般英俊,還多才多金,而你卻是矮窮矬,怎麽和我比?

布失畢臉頰抽搐,賈平安卻繼續說道:“若是我,我會棄之如敝履。”

——大佬,你太過纏纏綿綿了。

布失畢黑著臉。

許敬宗低聲道:“幹得好。龜茲被大唐打下來之後,雖然布失畢繼續做了龜茲王,可他卻有些不安分。先前他坐視麾下將領和咱們爭執,就是想讓咱們的人上去廝殺。若是傷亡慘重……”

他看了布失畢一眼,“長安會震怒,隨即徹底清剿他的反對者,如此……他就能把龜茲牢牢掌控在手中。謀劃不錯,可在老夫的眼中卻和孩童般的可笑。”

老許……

這可是在瓦崗廝混過的老鬼,一生見識了多少陰謀詭計,布失畢在他的麵前玩這種手段,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賈平安有些心虛。

以往我忽悠老許……

但那隻是小手段,對於許敬宗這等人來說,陰謀詭計見多了,但具體的小手段卻不行。

也就是說,大場麵可以,身居廟堂可以。所謂官清如水,吏滑如油就是這個意思。再厲害的大佬,麵對下麵小吏的手段時,依舊會滿頭霧水。

以後……繼續忽悠。

宅子後麵的一間雜屋裏,那利全身戎裝,拎著長刀喊道:“趕緊!”

地道口打開了,那些披甲將士一個個魚貫而入。

幕僚獰笑道:“晚些從背後突擊,不管是布失畢還是唐人,都將會措手不及,此戰……必勝!”

那利看了一眼前院方向,冷冷的道:“今日我要在王宮登位,用唐人的首級作為賀禮,讓布失畢跪在身前,阿史那氏……那個蠢貨,為了我的大業,我會容忍她,用於換取沙缽羅可汗的支持。”

前院慘叫聲不絕於耳。

那利最後一個下了地道,把木板拖過來掩蓋了地道口,屋子裏漸漸靜謐……

一個軍士衝進了後院,四處尋找。

“那利不見了!”

布失畢親自進來查探,麵色難看之極。

“那裏不見了!”

那個將領看著賈平安,“唐人說那利就在裏麵,我們付出了代價攻打,可什麽都沒有。那利弄不好早就逃了出去,我們在這裏拚命攻打,可他卻在偷笑,趁機逃跑……”

許敬宗冷著臉,“你想質疑誰?”

將領指了一下賈平安,“武陽侯一直說那利就在這裏,而不是令人封鎖城門,嚴查那利出逃。他……他這是故意想讓那利出逃。讓龜茲陷入混戰之中。”

這個指控是有可能的。

此刻龜茲隻是大唐的藩屬,隨著絲綢之路貿易的繁榮,大唐會不會想把這裏變成自己的疆土?

直接控製不是更好嗎?

在場的龜茲人目光閃爍,有人怒不可遏,有人悲憤不已……

臥槽!

氣氛起來了。

許敬宗幹咳一聲,“仔細搜索。”

“還搜索什麽?”將領悲憤的道:“那利的身邊少說數十人,可如今一人不見,那些幕僚也不見,他不是逃走了……難道還能憑空消失……”

“住口!”

布失畢怒吼。

這是作態。

看看,我訓斥了這個不知高下的蠢貨。

但為何不是他剛說話的時候?

而是等他把氣氛弄起來……你難道喜歡氣氛組?

賈平安沉聲道:“我自有主張!”

他在等。

若是說出來,弄不好會驚動對方,那些準備就白費了。

將領冷笑道:“此刻不該是派兵去追殺那利嗎?不問不動,這是什麽主張!”

啪!

布失畢抽了他一巴掌,罵道:“滾!”

回過頭,他微笑道:“本王先帶著人去追擊。”

這個態度比什麽都管用,那些龜茲人馬上抖擻精神,準備跟隨這布失畢去追殺那利。

一個百騎衝了進來,發現氣氛有些怪,他興奮的道:“武陽侯,他們出來了。”

賈平安走到了將領的身前,認真的道:“你就是個撒比!蠢貨!”

將領麵色漲紅,剛想說話……

“呯!”

對麵也是重臣家,此刻大門被推開。

一群甲士興奮的準備衝出來。

布失畢驚呼,“這是個圈套!”

“我先前令人去查探過了,沒人啊!”將領麵色慘白,“快,擋住他們!”

被人捅了**,這一戰還怎麽打?

那些將士早就懈怠了,大部分坐在牆邊,都麵無人色。

大門兩側停著一溜馬車,是先前賈平安帶來的,沒人在意。

馬車上的水缸被掀落在大門前,水缸破碎,裏麵的油緩緩流淌著……

“我來!”

賈平安覺得這樣有重要意義的活動應該由自己來揭幕,他搶過了包東手中的火把,奮力扔了過去……

那些甲士蜂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