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的大門前,堆積了起碼幾百斤禮物,各種東西都有,堪稱是大雜燴。

楊德利茫然,見賈平安來了,恍如見到了救星,“平安,先前來了好些人,趕著馬車來送禮,說什麽……謝謝你。某問了為何,他們笑而不語……想拒絕也不成。”

楊德利雖然摳門,可今日卻有些憂心忡忡。

“那些人看著都是豪奴,盛氣淩人呢!”

賈平安的腦海裏飛快轉動著各種念頭……

這是見到老許倒下了,那些權貴應當是狂喜,可他們發現自己沒動手,老許竟然就遇刺了,於是覺著某這個掃把星功勞大大滴。

這是天上掉餡餅啊!

嘖嘖!

然後他們送了禮物,就是間接和皇帝表態:大佬,這事兒和咱們沒關係,都是掃把星克的。

收了?

收了的話,這便是一個人情。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天上不會掉林妹妹,**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個美女……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所以,這東西不能收。

但不能收你怎麽處置?

一家家的還回去?

這個辦法好。

可老賈家不是世家門閥,連個門子都沒有,更是沒有這等大規模接受禮物的經曆。看看楊德利吧,這個見錢眼開的家夥,現在都麻爪了。

關鍵是沒有名冊,誰送的都不知道。

而且最惡毒的是,這幾百斤禮物是在告訴李治:大佬,你的忠犬被掃把星給克死了。

若此事是真的,李治會不會惱火?

賈平安抬頭看看周圍,見到有幾個衣著整齊的男子在遊**,就笑了笑。

還派人來盯著,想看看他是怎麽處置禮物的。

還是沒法還了。

那些坊民都在羨慕的看著那些禮物,有孩子看到了羊腿,不禁流著口水,仰頭央求父親吃肉。

可這年頭平民吃肉哪有那麽容易,所以父親也隻能哄他。

賈平安突然拱手,誠懇的道:“我兄弟二人搬來道德坊沒多久,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承蒙坊裏的各位多有看顧,若非如此,哪有咱們的安穩日子過?不說旁的,薑坊正一身正氣,為人公道。我家的鄰居王學友,一家子極為友善,讓我兄弟二人感覺到了家的溫暖……”

薑融就在人群中,聞言微微點頭,頗為愜意。

而鄰居……老賈家目前就一家鄰居。

王學友兩口子也在人群裏,他的娘子趙賢惠低聲道:“賈平安要發達了,郎君,大娘都十五了,嫁給他正好。”

王學友黝黑的臉上全是糾結,“他有出息呢!還會作詩,看不上咱們家大娘。”

趙賢惠咬牙切齒的道:“咱們家就住在隔壁,每日讓大娘去遇見他,這不是……當年你為了娶我,不是每天跑我家門外轉悠嗎!為何大娘不行?”

王學友不悅的道:“大娘長得這般齊整漂亮,還怕嫁不出去?”

“大娘!”趙賢惠吆喝了一聲,和小姐妹在另一處看熱鬧的大娘跑了過來。

黝黑的臉和王學友如出一轍,關鍵是五官平平無奇,組合在一起更是讓人一見就忘。

“阿耶!阿娘!”王大娘蹦跳著,“賈家發財了。”

王學友憐惜的道:“大娘,以後為父給你多準備些嫁妝,讓你嫁個好人家。”

趙賢惠撇開他,對女兒說道:“大娘啊!看看賈平安,可喜歡?”

王大娘看了在那裏侃侃而談的賈平安一眼,黝黑的臉上多了羞澀,然後沮喪的道:“阿娘,我長得醜,還比他大一些,他看不上我呢!”

趙賢惠擰了她一把,“這男人喜歡女人就沒有說法,說喜歡就喜歡上了。從明日開始,賈平安但凡出門,你就假裝巧遇,聽到沒有?”

王大娘又被擰了一下,眼淚汪汪的答應了。

“你這女人!”王學友不高興了,剛想發怒,前方的賈平安提高了嗓門。

“這些禮物太多,我家就兩兄弟,外加一隻食鐵獸,哪裏用得了,為了酬謝各位街坊的深情厚誼,表兄……”

楊德利應了,賈平安微笑道:“這些東西你都數過了,就交給薑坊正,全數分給街坊。”

楊德利愣了一下,賈平安低聲道:“這是禍端。”

想坑哥?對不住,這等手段拙劣了些。

“怎麽好意思?”

“這樣可不行,某不要!”

眾人紛紛拒絕。

賈平安笑道:“不要……這是看不起我賈平安?某可是百騎的!”

百騎凶名赫赫,可用這個來威脅大夥兒收禮物……

一陣大笑之後,薑融來接手禮物,賈平安笑眯眯的在邊上看著。

那幾個在周圍遊**的男子麵色一變,飛也似的跑了。

……

宮中的李治也得知了賈平安家收到了一堆禮物的消息,正在想著此事。

“那賈平安怕是連那些人都不認識,怎麽還回去?”

李治覺得這事兒很麻煩。

王忠良眼睛一亮,“陛下,若是他聰明些,就直接交公好了。”

李治頷首,“這是萬全之策。”

所謂交公就是交給他這個皇帝,讓他來處置。

有趣!

李治覺得自己應當會小發一筆。

“那些人是存心來惡心人,那賈平安應當會茫然無措吧。不過他有個吝嗇的表兄,若是他經不住念叨,說不得就會收了。”李治的眼中多了厲色,“這個掃把星,先前一首詩就讓邵鵬栽了跟鬥,卻無人能治,朕出手,磋磨他一番。”

王忠良諂笑道:“陛下出手磋磨他,這是他好大的福氣。”

李治點頭,有些忌憚的道:“隻是不能太過了,否則……”

掃把星的威力,說不準啊!

外麵來了人,卻是邵鵬。

他一瘸一拐的走進來,行禮,“陛下,剛來的消息,那些禮物總計是二十五家人送的……”

搬來宮中吧,朕正好惡心那些權貴一下。

李治嘴角噙笑,很是愉悅,“他是如何處置的禮物?”

邵鵬因為賈平安而挨了二十棍,心中的恨啊!

此刻他鬱悶的道:“賈平安把禮物全都分給了道德坊的百姓,自己一件未收。”

李治愕然:“這……”

上交是最好的解脫方式,李治不覺得賈平安還有別的選擇。

可他卻不知道賈師傅還有一招,送人!

“他把禮物送給了街坊,如此那些人就算是要糾纏,他隻需說不知曉誰家送了禮物。而此舉更是讓道德坊的人對他好感倍增,嘶……”

邵鵬苦笑道:“隻是那些送禮的人,怕是要鬱悶難當了。”

李治思忖了片刻,突然問道:“賈平安當時可有不舍之色?”

當時有百騎的人在人群中,邵鵬對此盡知。

他很想說那少年當時痛哭流涕的不舍,但實話實說才是他的本分,否則李治能把他掛在皇宮大門外風幹。

“陛下,賈平安沒有任何猶豫。”

李治微微皺眉,“大氣倒是大氣了,可少年人不貪財,這怕是有些不對吧。”

邵鵬也覺得有些假,但事實如此啊!

“陛下,當時那些坊民不肯收,賈平安還口出威脅,說自己是百騎的,不收就收拾他們,那些坊民就笑了起來,這才收了。”

嘖嘖!

這下連李治都有些驚訝了。

“這世間竟然有不貪財的人?那賈平安家貧,和表兄相依為命,過了好幾年的苦日子,按理……朕見識過這等人,一朝有了發財的機會,恨不能把每一文錢都弄進自己的錢袋裏,他卻棄之如敝履……”

人品!

殿內的人同時想到了這個。

王忠良想起了一件事,“陛下,當初高陽公主賞賜他六錠黃金,他卻拒絕了……”

嘖嘖!

這是視錢財如糞土啊!

李治頷首,“能視錢財如糞土,此等人倒也有些忠心的根子。許敬宗此事險之又險,他在其中作用不小,有功,如此……邵鵬。”

邵鵬應了。

李治吩咐道:“他既然有功,百騎那邊也讓重用一番,好歹磨礪一番少年人。”

邵鵬先是一怔,覺得賈平安的年齡不合適,但想到磨礪一番……不禁倍感期待。

“是。”

……

第二日,賈平安早早起來,阿福掛在他的身上,嚶嚶嚶的陪著他去洗漱。

賈家的早飯永遠都有豆製品,不是豆腐就是豆腐腦,或是豆漿。

吃了早飯,阿福就躺在角落裏,四腳朝天的動彈著,就像是想玩仰臥起坐。

“平安,記得去看看那個雅香,摸摸她的屁股大不大,大就睡了她。”

楊德利一邊說,一邊把阿福拎起來。

嚶嚶嚶!

賈平安趁機牽著馬出去。

身後,阿福的叫聲很是悲慘,那種不舍之情,讓賈平安想起了自己前世養的狗。

晨光熹微,真是個好天氣啊!

鼓聲中,賈平安準備上馬。

“平安哥。”

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卻是鄰居王大娘。

“大娘啊!”賈平安笑道“這麽早,是要去地裏?”

道德坊裏的不少百姓都是靠著種地為生,就和後世的小區裏大部分都是田地一樣的奇葩。

王大娘低下頭,羞澀的道:“平安哥慢走。”

呃!

這含羞帶怯的……啥意思?

賈平安上馬,出去一段路後,突然回頭,就看到趙賢惠在數落王大娘。

這是來堵我?

一路到了百騎,邵鵬今日竟然來得到,此刻正在練刀。

一把刀被他揮舞的……慘不忍睹。

老賈覺得真是慘不忍睹,但絕不會承認比自己的刀法好。

一套刀法耍下來,邵鵬大汗淋漓。

他衝著賈平安笑了笑,“咱的刀法如何?”

賈平安讚道:“比校尉的好。”

無恥!

剛準備進值房的唐旭怒了,“小賈,廉恥呢?”

廉恥拿來有屁用!

邵鵬在百騎說一不二,他當然要討好一番。

邵鵬顯得很是受用,賈平安覺得自己有些過頭了,就補充道:“就是看著邵中官的步伐有些不穩,像是喝多了似的。”

這就是賈平安看不上邵鵬刀法的緣故。

邵鵬嗬嗬嗬的笑了笑,“咱才將被責罰了二十棍。”

“為啥?”賈平安隨口問道,然後雙手捂著肚子,“肚子疼,怕是絞腸痧發作了,來人!來人!”

邵鵬最近唯一犯的錯就是為賈平安出手,幫老許玩遇刺。

那麽那二十棍多半就是因為這個。

太監的報複心最重,所以賈平安隻想跑路。

“嗬嗬嗬……”

尖利的笑聲中,唐旭幸災樂禍的道:“絞腸痧,某有秘方,打二十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