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李弘蹦躂著,一臉驚恐萬狀。

“怎麽了?”

武媚放下文書,笑著問道。

李弘湊過來,故意放低聲音,一臉神神秘秘的模樣,“阿娘,阿弟真醜。”

武媚平靜的道:“為何這般說?”

李弘眼珠一轉,“阿弟拉了,好臭。”

武媚莞爾,“六郎還小,你以前也是這般。”

“我不會!”

李弘叫嚷,“阿娘,我不會,阿弟會,他還會笑,拉了就笑,好臭。”

武媚笑道:“明年就好了。”

“昭儀,武陽侯來了。”

李弘歡喜,“舅舅來了。”

他蹦躂著出去,“舅舅。”

“見過大王!”

賈平安拱手,“大王今日看著威武了不少啊!”

李弘馬上挺著腰板,“是。”

“你若是能在這裏站一刻鍾,那就更威武了。”

周山象瞪了他一眼,心想這人真壞,竟然給大王下套。

“真的?”

李弘卻來勁了,站在那裏不動。

“自然是真的。”

賈平安進去了,周山象怒道:“沒見過你這樣的臣子。”回過頭她勸道:“大王別聽他的,咱們進去暖和。”

李弘搖頭,“我要威武!”

賈平安進去,武媚眯眼看著他,“唐旭那邊立功了,提及了你,陛下說你在百騎還不錯,不過要戒驕戒躁。”

我不驕傲啊!

“是!”

賈平安覺得自己真的很謙遜。

“我母親在家中頗為無趣,明日想去大慈恩寺拜佛,平安你可去一趟。”

楊氏?

賈平安的腦海裏馬上鑽出來一個事兒。

後世傳聞那位老太太和外孫賀蘭敏之有些那個啥,他一直覺得奇葩。

不過也就是阿姐罷了,武家一家子和他沒關係。

“阿姐放心,我保證讓老夫人笑口常開。”

不就是哄老太太嗎?

後世那些做保健品的最擅長這些套路。當時賈平安做小生意,隔壁就是一家做保健品的,見到老人就和見到了親人一般,一番話哄的老人們老懷大慰。

實際上他後來反思,那些老人一生的閱曆何等深厚,為何被那些套路蒙了?大多還是因為老人們心靈空虛,在家無所事事,而來到這等地方後,那些人一陣甜言蜜語,頓時就被治愈了大半。

武媚苦笑道:“她一心想見玄奘,可玄奘如今不想見權貴,幹脆就不見外客。我說了見不到,老夫人就火了,說我如何如何,拂袖而去……先前阿姐遣人來說是飯都沒吃。我心中焦慮,你明日好生勸說一番。”

阿姐就是武順,老公賀蘭越石去了,如今帶著兩個孩子跟著楊氏過,其中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賀蘭敏之。

呃!

這個怎麽像是後世見偶像般的狂熱呢?

“老夫人信佛,法師慈悲,說不得會見一見!”

賈平安也不知道玄奘會不會出來,但忽悠了再說。

武媚點頭,這時周山象進來,“昭儀,武陽侯哄了代王,代王如今在外麵站著,誰都勸不動。”

說著她瞪了賈平安一眼。

這個女人自從因愛生恨後,就對賈師傅頗為不友善。

武媚看了賈平安一眼,“這是為何?”

“阿姐可知男兒在小時候要鍛煉其精神的重要性?”

賈師傅開始了……

“鍛煉精神?”

武媚不解。

昭儀,他在忽悠你,鎮壓他吧!讓他在外麵站一個時辰……

周山象在心中咆哮著。

“是啊!”

賈平安說道:“阿姐,所謂三歲看老,為何?因為本性會凸顯,其次便是後天養成的性子也會凸顯。比如說有的孩子幾歲就頤指氣使,視人命如草芥。有的孩子幾歲就怯弱膽小……這等怎麽辦?”

“三歲看老?這話有些意思。”

武媚微微頷首,覺得小老弟越發的智慧了。

現在還沒有這句話嗎?

那我申請個原創行不行?

“阿姐,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會遇到許多事,譬如說今日他想出去玩耍被拒絕,那麽他很有可能就會生出些別的念頭。所以要想讓孩子不走偏,我以為,就該要鍛煉他的男人氣。”

這個大外甥真心不錯,曆史上李治和武媚兩口子對他堪稱是疼愛有加,大概就有些朱元璋對太子朱標的意思。

可惜天不假年,一個肺結核就毀掉了大唐太子,隨後的老二李賢不時腦殘,最終撲街。

若是大外甥能一直留著……

賈平安覺得希望很大啊!

武媚微微頷首,“去看看。”

眾人出去,就看到李弘站在台階上,小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但腳下卻不動。

“阿姐,這便是男兒氣!”

好好看看自家老大吧,這樣好的孩子,阿姐,千萬手下留情啊!

賈平安從側麵溜了,走遠了些回頭看,就看到李弘站在那裏,一臉倔強。而武媚站在他的身後……陽光照在了李弘的身上。

出宮之後,賈平安看看左右。

去哪呢?

回百騎做個大唐好公務員,還是直接回家……

不對,高陽那邊好久沒去了,那個娘們一直沒找上門來,多半是在忍。

趕緊走了,再不去那個娘們多半會炸。

身後,沈丘和邵鵬在說話。

“那番話頗有道理,男兒氣……皇子若是沒有男兒氣,那如何能掌事?”

沈丘的話很含糊,但邵鵬卻聽出了言外之意。

——陛下確定要換老婆了,武昭儀就是唯一的人選。

武媚做了皇後,代王李弘成為太子將毫無懸念。

太子木有男兒氣怎麽行?

“武陽侯行事一直很穩靠。”

邵鵬心中暗喜,言語矜持了些。

“穩靠?”

沈丘想起自己上次和賈平安去寺廟裏查案消息,最後他狼狽逃竄,賈平安大搖大擺裝成是和尚輕鬆出來的事兒。

那人若是穩妥,咱就是穩如泰山!

“咦!”

邵鵬發現有些奇怪,賈平安路過百騎的門外竟然……過門而不入。

看看那個門子,一臉‘我早知道大統領會這樣的’的表情。

你以為你是大禹嗎?

進去啊!

咱才將誇讚你穩妥,你穩妥一個啊!

你特娘的……你特娘的竟然跑了?

賈平安一臉得意的模樣讓邵鵬沒話說。

氣抖冷!

沈丘歎道:“這才是賈平安。”

做事兒看似穩妥,但衝動起來比那些無腦年輕人還衝動,這樣的人很難評價。

有些事兒看似再正常不過了,可他會炸。

有些事兒看似讓人憤怒,他卻頗為讚賞。

這人就是個奇葩!

不,奇葩中的戰鬥機。

……

賈平安一直覺得龍這個生物很牛筆,功能太強大。

行雲布雨,這是龍的基本素養。

床榻不夠穩靠,有聲音,而且很有節奏感。

節奏感消失了。

“我覺著自己就是藥渣。”

“什麽藥渣?”

“就是……榨汁。”

“不懂,郎君就喜歡哄人。”

高陽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急促,“郎君這次被誇讚了呢!”

“你如何知道的?”

那事兒不是剛出來嗎?

高陽吃吃笑道:“我先前進了宮呢!皇帝很是高興,說吐蕃得了消息,怕是不敢出兵了。”

“吐蕃不出兵隻是一時。祿東讚不肯消停,他必須要用不斷的勝利來收服那些人。他和他的子孫必須積極進取,否則吐蕃內部的反對者將會葬送了他的家族。”

賈平安有些好奇,為啥權臣就那麽牛逼呢?

比如說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正是源於他和子孫的不斷進取,混戰結束了。在此期間異族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換了司馬家,瞬間就成了門檻猴,在家裏大打出手,對外成了狗屎。

再到吐蕃。

祿東讚成為權臣後,吐蕃就持續不斷的給大唐壓力,吞並吐穀渾,在西域不斷出手,一時間,吐蕃竟然和大唐成為了旗鼓相當的對手。

“郎君在想什麽?”

高陽笑著問道。

“沒什麽。”賈平安突然問道:“宮中如今正在鬧騰,沒尋你的事吧?”

“皇後如今和蕭淑妃聯手,整日說武昭儀的壞話。”高陽慵懶的趴著,“其實皇後很蠢。”

“為何?”

“她雖然是皇後,可也是皇帝的妻子。不,她首先是皇帝的妻子,她自家弄錯了次序,先想著自己是皇後,卻忘記了這一切都是皇帝給的,於是……”

高陽的這個看法讓賈平安頗受震動,“你這個看法很睿智。”

皇後首先是皇帝的妻子,這一點文德皇後就作出了榜樣。後世明太祖的馬皇後也做出了榜樣。所以她們在世時皇帝多有尊重,離世後皇帝悲傷不已。

“當年文德皇後就是這麽做的,給長孫家的好處都主動推卻,一心隻想著先帝,這樣的皇後,誰不愛?誰會廢掉她?”

高陽掩嘴打個哈欠,“郎君,別想這個了……”

“那想什麽?”

“……”

吱呀!

吱呀!

晚些出去,肖玲看著平靜,可耳根都紅透了。

她進去一看,高陽蓋著被子在酣睡,臉上發絲淩亂,還帶著緋紅。

這一覺直至午後。

“公主,有客人。”

“誰?”

高陽醒來,隻覺得精神放空,空氣都仿佛帶著幸福的味道。

“是柳奭家的女人。”

高陽剛擁被坐起來,聞言皺眉,“不見!”

肖玲說道:“公主,畢竟來者是客!”

“天台山刺客之事弄不好就是柳奭的手筆,真當我是蠢人嗎?”

高陽冷笑。

隨後她打著哈欠起床。

沐浴更衣,接著去吃遲來的午飯。

午飯結束,高陽起身準備在府裏轉轉。

“公主,有人求見,說是武昭儀家的人。”

高陽點頭,晚些有人帶著一個女人進來。

女人看著二十多歲,臉微圓,一張嘴笑起來就有些純真的味道。

“見過公主。”女人自我介紹,“奴是昭儀家老夫人身邊的苗鳳,今日來是想請教公主,那武陽侯如何。”

你這個時候來請教這個問題,什麽意思?

難道是譏諷我麽?

不會!

高陽知曉武媚的母親就在長安城中,而且前陣子頻繁去長孫無忌家求見,勸說長孫無忌鬆口,讓皇帝廢後,可無功而返。

問小賈?

她淡淡的道:“這話怎麽說?”

你沒頭沒腦的就問一個大唐侯爵,合適嗎?

這一刻高陽冷若冰霜。

苗鳳趕緊堆笑道:“明日老夫人出行,昭儀安排了武陽侯隨行,老夫人沒見過武陽侯,就讓奴來請教公主。”

小賈……是個好人!

“武陽侯是個好人!”

就這?

苗鳳一臉渴望,“公主,敢問武陽侯人品如何?”

問別人的人品,別人說了是交淺言深,不說得罪人。

這個女人,果真是沒分寸!

趕她走?

罷了,畢竟是小賈阿姐家的仆役,我忍一下。

高陽皺眉道:“人品如何,武陽侯執掌百騎,你說人品如何?”

肖玲幹咳一聲,“公主還有些事。”

逐客令一下,苗鳳隻能福身告辭。

回到家,楊氏剛午睡起來。

她雖然七十餘歲了,但肌膚依舊細嫩,皺紋細而少,容顏宛如中年婦人。

“老夫人。”

“苗鳳啊!”

楊氏呆呆的坐在榻上,“媚娘都要做皇後了,為何不能見玄奘一麵?我記得以前玄奘還經常入宮的。哎!這個女兒啊!如今越發的威嚴了,我的話卻是無用。”

苗鳳趕緊勸了一陣子,楊氏歎道:“那個賈平安如何?”

苗鳳行禮,“老夫人,那高陽公主說武陽侯人品頗好。”

楊氏點頭,“有人說他是個掃把星,可媚娘卻說不是,這還讓他來護送,媚娘這是想讓我見見他,知曉一些他的事,用心良苦。”

苗鳳先前被高陽一眼看的遍體生寒,此刻想起來依舊覺得有些後怕,“老夫人,傳聞公主和他有些親密呢!”

“親密就親密吧。”楊氏淡淡的道:“但凡男人,罕有不貪女色的。**,此乃天性,無需幹涉。”

“是!”

……

賈平安回到了家中,先去看了兩個大肚婆。

“醫官說也就是一兩個月之內就要生了。”

衛無雙很是淡定,“妾身在想會是個什麽。”

是個皺皺巴巴的小猴子!

蘇荷看著大肚子,“夫君,會是個什麽?”

她問的是性別。

賈平安隨口道:“是個皺皺巴巴的小猴子。”

蘇荷神色呆滯,然後眼中多了淚光。

“小猴子?”

衛無雙覺得不對勁,剛想勸,蘇荷已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去!

這是什麽情況?

賈平安傻眼了。

隨後就是一場嚎哭。

賈平安手足無措的勸了許久。

“小猴子……小猴子說的是孩子,剛出生的孩子就像是一隻小猴子。”

“真的?”蘇荷淚眼朦朧的抬頭。

“真的!”賈平安賭咒發誓,“若是假的,為夫以後釣魚一條都不中。”

這個誓言很惡毒,蘇荷暫時相信了,然後就此睡去。

“夫君說話越發的輕佻的。”衛無雙很不滿,“蘇荷懷胎本就有些膽怯,夫君說什麽小猴子,她嚇唬的不行。若是膽子小的,說不得就要出事。”

後世說為你生猴子很普遍,但在此刻你若是去別人家說你媳婦生下來的會是個小猴子,保證一家子男女混合多人打,還不帶停手的。

順口了順口了!

要忌口!

當夜賈平安就陪著蘇荷睡。

半夜,他夢到了自己還在前世,和一群損友在路邊攤擼串喝啤酒,對麵幾個女孩和他們說笑。突然,一個女孩漸漸變了,尖牙利齒的,揮舞手臂喊道:“賤人,你才是小猴子,你全家都是小猴子!”

賈平安猛地醒來,就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趴在自己的身上。

他發誓自己這一刻血液,不,是全身都凝固了。

原來恐懼到了極點就是沒有恐懼嗎?

這一刻賈平安隻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停滯了。

然後,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傳來。

蘇荷的發香。

含著皂角味道。

皂角還是他親自去打的,弄幹,要洗頭時就剪碎,略微熬煮一下,水溫溫的時候就把長發放進去泡洗。

賈平安伸手扶住她,“起夜?”

“嗯!”

賈平安趕緊起身,把她扶下床,“慢一些,可要我護著去?”

不出所料,蘇荷馬上就堅定的道:“不要。”

回來後重新躺下,蘇荷有些焦慮,“夫君,孩子是什麽樣的?”

老子自作孽啊!

賈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然後柔聲道:“孩子在羊水裏浸泡著,所以剛出生時看著皺皺巴巴的。可等過了幾日,漸漸就長開了,白白胖胖的,抱著就舍不得撒手。”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等丈母哪日來了,你隻管去問,你當年可是出生時皺皺巴巴的?”

“我哪裏皺皺巴巴了?郎君胡說。”

蘇荷身體一陣扭動,嚇到了賈平安。

“好好好,你生下來就是白白胖胖的。”

蘇荷摟著他的脖頸,突然問道“夫君,你說……再過十年,你可還會這般待我?”

“再過二十年也是如此。”

“那再過三十年呢?”

“夫君!”

賈平安裝睡。

“武陽侯,再過三十年,我們依舊雙修,好不好?不過你不許搶我的雞腿。”

……

早上起床,賈師傅精神抖索,杜賀見了,猶豫再三,等他操練結束後,近前說道:“郎君,我這裏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

賈平安最不喜歡這等賣關子。

“哎!”杜賀先歎息一聲,“那日醫官來,王老二去問,說自家娘子若是有孕了,可能那個啥……行房。醫官說了,最好不要,總之難免傷了婦人。”

賈平安先是一怔,然後才知曉這貨是來了個間接進諫,暗示他莫要孕期行房。

“見過郎君!”

王老二姍姍來遲,一溜煙往廚房跑。進去就問道:“曹二,今日可有蛋羹?我家……我想吃。”

曹二罵道:“蛋羹蛋羹,這家裏的雞每日吃蟲子,也不見你去尋些來,到了季節也不去尋些蝗蟲來,這雞天冷了下蛋少不知道?再說你吃個屁的蛋羹,上次還說什麽吃著太嫩,還是要煎著吃的好,油性大,是你家婆娘吧?正好二位夫人要做蛋羹,回頭給你家婆娘做一碗。”

王老二一陣感謝。

杜賀笑道:“以往曹二要是這般和他說話,多半是要動手的。”

“這便是百煉鋼也能為繞指柔啊!”

杜賀眼前一亮,“郎君此言大妙,可謂是男女情義的妙語!”

嗬嗬!

我滿肚子都是這些騷話,隻是懶得說。

吃了早飯,賈平安徑直去尋楊氏。

到了地方,見外麵有幾輛馬車,賈平安就衝著門子說道:“告訴老夫人一聲,我來了。”

“你是誰?”

賈平安愕然。

然後笑道:“賈平安!”

我和這些人叫什麽勁呢!

前世壓力大,遇到事兒就容易炸,但這一世就好多了。

那門子看了他一眼,“哪的?”

“百騎的!”

賈平安猛地覺得不對。

這是阿姐的娘家,自己和阿姐的關係長安知道的人不少,娘家怎麽不知道?

這是故意耍我呢!

門子微笑著,可卻沒有進去稟告。

賈平安的火氣騰地一下就起來了,徑直走了過去。

門子一臉訝然,“武陽侯還請在外麵等候。”

“我先前和你說了我是武陽侯嗎?”

MMP!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