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知曉自己要倒黴了。

回到刑部,他小心翼翼的進了值房。

王琦沒抬頭,“聽你的腳步聲就知曉不是好消息,先關門。”

周醒反手關門,開始顫抖。

王琦抬頭,“為何失敗?”

周醒跪下,雙手撐在地上,“下官帶著人已經圍住了黃老虎,可包東帶著百騎也來了。”

“於是你便沒搶過他?”

王琦的聲音很平靜。

周醒低頭,“在對峙時,楊定東出麵了。那黃老虎改口,說是百騎的人先拿到的他。”

王琦深吸一口氣,問道:“楊定東沒能幫上忙?”

“幫了,可那些坊民卻為賈平安說話。”

王琦拿起針線,“如此,想通過坊民的口來反擊就不能了?”

周醒渾身顫栗,“是。”

王琦起身,“你讓我失望了。”

周醒仰頭,雙手支撐在身後,目光驚懼。

“啊……”

……

晚些,王琦出現在了褚遂良那裏。

“被百騎搶走了?”

褚遂良大怒,“你是如何做事的?”

“下官有罪。”

王琦毫不猶豫的跪下請罪。

“滾!”

褚遂良隨後去尋了長孫無忌。

“張賽怕是要過關了,我等的布置都成了空。”

隨後舉薦某人為兵部侍郎的奏疏悄然被撤回。

……

百騎,張躍一臉無辜,“我就賭了點小錢!”

賈平安坐在他的對麵,看著很平靜,起身走了過去,“多小?”

張躍抬頭看著他,“真的不大。”

“我問多小。”

張躍在笑,那種矜持的笑。

賈平安劈手抓住他的頭發,猛地往案幾上摜去。

呯!

隨後他一提,張躍抬頭,鼻血狂噴了出來。

“阿耶!”

二十多歲的張躍哭的就像是個孩子。

“你特娘的前前後後輸了八百餘貫,張賽哪來那麽多錢去為你還賭債?他隻能去貪腐!”

賈平安想起了張賽的清高,那份清高的背後卻是一副‘慈父心腸’。

“武陽伯。”

明靜覺得賈平安太狠了些。

賈平安看了她一眼,“他若隻是賭錢也就罷了,還特娘的和人一起玩女人。玩女人也就罷了,竟然是花錢引誘那些……畜生!”

賈平安一巴掌就抽去。

張躍慘叫一聲,“救命!”

賈平安伸手。

明靜被嚇了一跳,“武陽伯。”

包東遞過一根木棍。

賈平安接過木棍,奮力砸下去。

哢嚓!

“啊!”

慘叫聲回**在百騎。

程達出去,板著臉道:“人犯自殘。”

眾人點頭,“我等都看到了,人犯自殘。”

“啊!”

慘叫聲再度傳來,接著賈平安走出了刑房,“把黃老虎提來。”

已經交代完畢的黃老虎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兒,等看到雙腿被打斷的張躍後,不禁打個寒顫。

太狠了啊!

“想死還是想活?”

黃老虎顫聲道:“想活。”

“離開長安吧,勞役五年。”

黃老虎跪下,“多謝武陽伯。”

身後的值房裏,明靜得意的道:“此事我百騎算是占了上風,回頭陛下那裏定然有嘉獎。”

程達也頗為歡喜,“武陽伯運籌帷幄,後發製人,那周醒據聞被王琦懲治,慘叫聲讓刑部的人為之顫栗。”

那個變態,他的懲罰手段是什麽?滴蠟還是鞭撻?不對,上次陳二娘好像說過他喜歡刺繡。

不會是學了教主用針刺吧?

想想賈平安就覺得頭皮發麻。

“此事我百騎下手果斷,楊大樹嘉獎。”

“是。”程達應了。

“包東也不錯。”明靜需要展示一下存在感。

“包東屬於戴罪立功,功過相抵。”

哪怕是我的心腹,過是過,功是功……賈平安覺得自己的節操滿滿。

程達笑道:“此事張賽算是逃過一劫,他該感謝咱們百騎才是。”

“定然會感激零涕。”

賈平安晚些回家。

“郎君。”

杜賀給他匯報了今日之事,賈平安嗯嗯嗯的進了書房,隨後把自覺在外麵等著的杜賀叫進來。

“寫一封書信。”

郎君竟然讓我寫書信,這是對我的信任。

杜賀心中暗喜,拿起毛筆抬頭。

“八百餘貫皆是民脂民膏……”

杜賀不知寫這些為何,但卻知曉有人要倒黴了。

“小魚!”

徐小魚領受了任務,歡喜的道:“郎君放心,我定然把書信放在他的枕頭上。”

你特娘的……賈平安沒好氣的道:“就放在書房裏。”

……

張賽回到家中,妻子一邊迎接他,一邊說道:“大郎今日沒回來。”

大郎在百騎,怕是少不得要挨一頓打……張賽和顏悅色的道:“大郎大了,以前也經常不歸家。”

妻子嘀咕,“可他還有妻兒呢!也不顧了。”

張賽皺眉,“婦人嘮叨。”

他換了衣裳,一路進了書房。

案幾上擺放著一封書信,張賽坐下,歎道:“這是誰進了老夫的書房?”

外麵的老奴說道:“阿郎,並未有人進去過,老奴盯著呢!”

“那這是哪來的?”

張賽一邊嗬斥,一邊打開書信。

在沒有什麽炭疽病毒的時代,打開書信無需緊張。

信很簡單。

——八百餘貫皆是民脂民膏,清高麵具後的是無恥之尤。三日不滾,身敗名裂!

信紙緩緩跌落。

……

第二日,張賽突然求見皇帝。

“陛下,臣貪腐千餘貫,臣有罪。”

已經準備讓張賽出任兵部侍郎的李治寒著臉,“此事不可聲張。”

“陛下,臣……老邁,請辭。”

張賽的話讓準備壓下此事的李治驟然大怒,然後深吸一口氣,淡淡的道:“也好。”

隨後李治召集宰輔們議事。

“兵部缺一侍郎,朕以為,尤式可接任。”

不是張賽嗎?

褚遂良一時愕然。

隨即幾番交往,此事便被定了下來。

回到值房後,褚遂良尋了長孫無忌,苦笑道:“陛下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意吧。”

長孫無忌也以為如此。

“相公。”

有官員進來,“禮部郎中張賽請辭。”

褚遂良:“……”

長孫無忌迷惑的道:“陛下這是何意?”

……

賈平安再度進宮。

“我想來想去,你的妻子必須是能支應家門的女人。”

武媚很嚴肅的說著。

武媚見他一臉糾結,就笑道:“別人如你這般大時,早就有了侍妾。你潔身自好,以至於……罷了,此事我為你做主。”

“阿姐。”

武媚皺眉,“此等事哪有男人自己做主的?”

除非是家中沒人了,否則自己的親事得長輩做主。

“衛無雙。”

武媚抬頭看著他。

大長腿妹紙……

蘇荷呢?

賈平安不知曉蘇荷的心意。

晚些他便去了感業寺。

“可想過出去?”

這是試探,賈平安一本正經。

蘇荷一邊修煉一邊含糊道:“出去做什麽?”

“出去……”

出去做我的二夫人啊!

“出去自由自在的多好?”

蘇荷搖頭,“外麵嚇人,不出去。”

賈平安側身,認真的道:“出去嫁人可好?”

蘇荷猛地蹦起來,“想都別想!我可不嫁人!”

“為何?”

蘇荷的眼珠子轉動,“我……”

這妹紙在宮中時日長了,有些畏懼外界。

賈平安輕聲道:“你在此便會與草木同枯,而且外麵修煉的東西更多,譬如說……紅燒肘子,香腸,臘肉,美味的超乎你的想象。還有許多美食……”

蘇荷猶豫著,耳根卻漸漸的紅了。

賈平安起身,“你好好想想。”

蘇荷糾結著。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向我求親嗎?

可我該不該答應?

武陽伯對我是真的好,經常接濟我修煉,還……長得俊美。可我是女尼啊!

出了禁苑,有人來尋他。

“英國公尋你。”

晚些,尚書省。

李勣點頭,值房的門被人從外麵關閉,外麵的聲音也被遮蔽了大半。

驟然安靜下來的環境讓賈平安有些不大適應。

李勣的目光溫潤,“先前張賽來求見老夫,說辭官乃是不得已,是有人逼迫。”

張賽這是心有不甘,但不敢和李治訴苦,否則張躍的事情一發作,他怕是連辭官都不能了。

“老夫知曉張賽即將接任兵部侍郎,昨日百騎和那些人在群賢坊發生了衝突,你也去了。隨後張賽之子便進了百騎。老夫知曉這是出了問題。那麽……誰在逼迫張賽?”

李勣似笑非笑的看著賈平安。

說不說?

不說老李看樣子也琢磨到了。可若是說了,這可是欺君之罪,老李會不會因此和我生了隔閡?

賈平安抬頭,“是我。”

“果然是你。”

李勣起身過去開門,看看外麵,然後回身過來,“你可知張賽即將出任兵部侍郎?”

賈平安點頭。

李勣歎道:“那你為何要出手攔截了他?這本是王琦那夥人該做的事。”

賈平安說道:“我隻是擔心晚上會睡不著。”

李勣的眼中多了不滿,“這是什麽理由?!”

賈平安說道:“英國公,張賽貪腐。”

“貪腐的官員有許多。”李勣皺眉,覺得需要給這個小子上一課,“可要看他站在哪一邊。”

看人不是看好壞,而是看他站在哪一邊。這是一個官員的基本修養。

可能我天生不適合做官吧……賈平安自嘲了一下,然後認真的道:“想到張賽在我的幫助下升官發財,我會睡不著。”

李勣愣了一下,然後擺擺手。

賈平安告退。

李勣跪坐在那裏,良久,“來人。”

一個心腹官員進來,李勣沉聲道:“告訴張賽,長安居,大不易!”

官員領命。

這是要讓張賽趕緊滾蛋,回老家去的意思。

“等等。”

李勣叫住了心腹,思忖了片刻,“叫人……罷了。”

那一刻,心腹看的真真的,李勣的眼中全是殺機。

張賽的運氣真好,心腹不禁感慨著。

……

“你到底愛不愛我,我不知該說些什麽……”

賈平安扯著嗓子在嘶吼著。

剛溜達出了尚書省,賈平安就撞到了王琦。

二人相對一視。

氣氛脈脈。

賈平安發現王琦的嘴唇很紅,就漫不經心地問道:“可是塗抹了口紅?”

瞬間王琦的臉都紅了。

“賤人!”

啪!

賈平安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扇去。

邊上有人驚呼,賈平安低聲道:“你可去彈劾我。”

一個刑部主事被抽了一耳光,隨後去彈劾……

李治一聽是王琦,說不得會在事後嘉獎賈平安。

王琦捂著臉的手放開,平靜的道:“你曾說過一番話,天黃有雨,人狂有禍,我深以為然。”

可轉過身,他的眼中全是瘋狂之色。

我要殺了他!

弄死他全家!

兵部之事塵埃落地,張賽一家子悄然出京的當日,賈平安在鐵頭酒肆和鄭遠東再度見麵。

“此事褚遂良很不滿,嗬斥了王琦,隨後張賽請辭一下讓他們有些懵了,陛下正好讓人接上,此事果然是天意。”

天個毛線,賈平安笑道:“在那邊最近如何?”

“很難。”鄭遠東放低了些聲音,“長孫無忌對你的阿姐越發的厭惡了。”

“他是如何說的?”

記得後來李治想改立阿姐為後,兩口子去了長孫無忌府上細說,可長孫無忌卻斷然拒絕。

那一刻的長孫無忌在想什麽?

賈平安不知道。

“他隻是說賤人。”

再過幾年,就輪到長孫無忌變成賤人了。

鄭遠東突然再放低了些聲音,“有人給長孫無忌說……皇帝做的太過了,要不就……”

臥槽!

好大的膽子。

但賈平安卻冷笑道:“長安諸軍大多效忠皇帝,他們能做些什麽?”

“是啊!”鄭遠東有些惆悵,“但那些人膽子極大,若是他們鋌而走險我也不覺著奇怪。另外,你是皇帝的馬前卒,要小心了。”

老鄭怎麽有些多愁善感的?

晚些鄭遠東走了,許多多進來,“最近有人在盯著咱們。”

王琦的人!

“我會安排人手。”

許多多看著他,眼神平靜。

晚上,酒肆關門。

許多多一人出來,行走在平康坊中。

轉過繁華處,進了小巷十餘步,身後傳來腳步聲。

許多多回身,就見五個大漢摸出了短刀,獰笑著過來。

這是要殺人。

另一麵也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大漢率先衝過來。

許多多的雙手放在背後,再出現時便握著兩把短刀。

鐺!

刀鋒交錯,許多多身體前衝,身後的大漢脖子上多了個口子,鮮血嗤嗤嗤的飆射出來。

她微微垂首,“是誰?”

一個男子上前,“許多多!”

許多多眯眼看著他,“這般大場麵,隻為了我嗎?”

男子冷笑道:“你甘為掃把星的走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許多多猛地打個呼哨。

兩邊的牆頭突然冒出了人來,他們手中拿著弓箭,一波箭雨下來,對方死傷慘重。

隨後有人喊道:“殺人了!”

許多多躍起,牆頭有人拉了她一把,隨即消失。

男子僥幸未曾中箭,但已經呆了。

這特娘的人呢?

“這些惡少比油還滑!”

他們急匆匆的帶著同伴往巷子裏鑽。

當到了一處時,男子突然覺得不對。

“誰?”

前方的幽暗處點燃了火把,賈平安擺手。

“全數弄死!”

數十百騎蜂擁而至。

賈平安轉身而去。

許多多就在另一邊等著。

“是王琦的人,他們剛吃了一次大虧,所以想來報複,我會給他一次教訓。”

“為何不殺了他?”許多多覺得賈平安有些優柔寡斷。

賈平安隨意的道:“這等變態的對手難尋,難道換一個更厲害的?”

身後的慘叫聲結束了。

包東帶著血腥味靠近,“都殺了。”

“讓弟兄們去五香樓。”

隨後一群殺胚就在五香樓裏嗨皮上了。

賈平安卻讓人收集了幾顆人頭帶走。

再出現時,前方便是王琦的住所。

“弄到他的這枕頭邊。”

徐小魚靈活的翻了進去。

晚些他出來,得意的道:“妥當了。”

“撤!”

第二天早上,王琦的臥室裏傳來了慘叫聲。

“啊……”

“賈平安!”

“這定然便是賈平安幹的!”

王琦麵色慘白的來到了刑部。

“你連一個惡少都無法弄死,我還要你作甚?”

周醒跪在那裏瑟瑟發抖。

“把人叫上,我親自去。”

王琦冷笑道:“刑部發現惡少的劣跡抓人,誰能置喙?”

他浩浩****的帶著人出來。

另一麵,賈平安帶著人也出來了。

百騎和刑部在皇城外對峙。

“那許多多是你的人!”

王琦的麵色有些不健康的潮紅。

“那是認我做兄長的小弟,怎地,你想動她?”

王琦冷笑道,“你能護住她多久?”

有人在看戲。

“王琦這是要發狂了,賈平安可能擋住?”

“王琦如今有了官身,百騎也不好阻攔。”

“說是為了平康坊的一個惡少。”

“那賈平安就更沒法阻攔了。”

賈平安微笑道:“若是如此,我定殺你!你可要試試?”

王琦冷笑道:“你敢殺刑部主事?”

“你在我的眼中隻是一條狗罷了!”賈平安猛地揪住了王琦的衣領往上提,如今他的力量不小,竟然把王琦揪的腳跟離地,然後森然道:“昨夜是人頭,明日可能便是你的人頭。”

他鬆開手,回身,“走!”

百騎浩**往禁苑去了。

王琦站在那裏,腦海裏全是早上醒來時看到的那幾顆人頭……

他蹲在地上狂嘔。

“王琦不敢了。”

“賈平安下手太狠,而且陛下對他深信不疑。”

“那是他用功勞換來的,而王琦隻是某些人的狗罷了。”

幾個官員站在皇城門外搖搖頭,隨後轉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