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虎在平康坊東南角算是一個大頭目,手下的兄弟悍勇,下手狠毒,最近擴張的很快。

他盯上了許多多,一是想尋個美女陪睡,二是收了那些惡少,壯大自己的實力。

搶地盤就是這樣,一步步的兼並,一步步的擴張,最後成為平康坊的老大。

當十餘百騎從後麵衝出來時,插翅虎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他轉身就往外跑,卻被自己的兄弟給擋住了。

“滾開!”

他拳打腳踢,可手下卻紋絲不動。

當他擠出去時,就見外麵站在十餘百騎,為首的包東笑吟吟的道:“慌什麽,參軍要請你用飯,進去。”

插翅虎麵色慘白,被逼著進去。

一進去,他毫不猶豫的就跪了。

“你不知道某和許多多的交情?”

說到交情時,許多多明顯的歡喜了。

這妹紙還想和我結拜為異性兄弟?

賈平安心想那樣也行,可異性兄弟得抵足而眠。所謂好兄弟一被子,還得蓋一床被子。

插翅虎心想某若是知曉,哪裏還敢來尋許多多的麻煩?

他此刻把腸子都悔青了,嚎哭道:“某是鬼迷心竅,求參軍饒了某,回頭某就拜許多多為兄長,以後聽參軍吩咐行事。”

他覺得賈平安會打斷自己的腿。

“欺淩良善,按理該全數打斷腿,丟給萬年縣處置。”

插翅虎心中一震,但卻聽到了一線生機,不禁歡喜的道:“任憑參軍處置。”

你說的。

賈平安淡淡的道:“你既然想和許多多聯手,有何本事?”

插翅虎心中一喜,“某能打。”

惡少遊俠兒們衡量實力的唯一標準就是能打。

“有百騎能打?”賈平安看著有些厭倦。

插翅虎看看那些百騎,縮縮脖頸,“不敢。”

“如此要你何用?”賈平安的語氣轉冷。

插翅虎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趕緊獻上忠心,“參軍指東,某絕不往西。”

“那就試試。”賈平安起身道:“崇化坊有戶人家姓董,一直在收攏那些無家可歸的傷患醫治,某數次說給錢,他家卻不收。某這裏有兩萬錢,你帶了去,若是能讓他家收下,今日之事一筆勾銷。”

就這?

插翅虎不禁想笑。

“參軍等著某的好消息。”

這等事兒對於正經人來說很難辦,別人不收錢,你不可能強行塞。但插翅虎卻有辦法。

晚些到了崇化坊董家,插翅虎得意洋洋的道:“賈參軍要臉麵,所以沒法給錢,可臉麵對於咱們來說算個啥?屁!來人,敲門,隨後衝進去,把錢丟下就走。”

這般簡單的事兒都做不了,那位賈參軍也是迂腐的很啊!

有人去敲門,大門開了一條縫隙,裏麵露出了一隻眼睛往外看……

呯!

惡少們撞開了們,抱著錢就衝了進去。

見事情順利,插翅虎不禁笑了起來。

可裏麵的兄弟突然止步,就像是撞鬼般的在緩緩後退。

“做什麽呢?趕緊把錢送進去!”

插翅虎上前,站在門檻上往裏麵一看。

數十男子沉默站在那裏,像是正在聽訓話的姿勢。

一個慈善人家裏竟然出現了這數十大漢,而且……

這些大漢的目光陰冷,盯著這些惡少。

側麵,一個佩刀男子厲喝道:“動手!”

那些大漢的眼中突然多了狠色,惡少們哪裏見過這等人,瞬間就被嚇尿了,轉身就跑。

插翅虎就夾在中間狂奔,一邊跑一邊想著賈參軍的吩咐。

難道賈參軍是要借刀殺人?

這念頭剛起,前方傳來了馬蹄聲。

插翅虎抬頭一看,為首的卻是賈平安。

賈參軍這是救某來了。

某冤枉了他!

慚愧啊!

插翅虎心中感動。

數十百騎衝了過來,馬背上他們張弓搭箭。

那些衝出來的大漢見狀不禁麵色大變。

“退回去!”

“不能,會被圍住!”

“和他們拚了!”

一陣箭雨飛過去,大漢們倒下十餘人。

“衝殺!”

騎兵對付沒有甲衣的步卒,那優勢不是一點半點。

兩次衝殺,大漢們倒下大半,隨後剩下的被擒。

“帶回去。”

賈平安帶著人走了,從頭到尾就沒管過插翅虎這幫子人。

晚些,坊民們聚集,有人說道:“這裏經常有人進出,什麽慈善人,怕不是吃人的鬼哦!”

有惡少突然說道:“兄長,這不對勁,咱們還是先避避吧。”

插翅虎點頭,“也好。”

可才將出了崇仁坊,有惡少眼尖,回身看到了什麽,“兄長,有人在盯著咱們。”

插翅虎回身看了一眼,隨即安排兄弟去摸對方的底細。

“兄長,是陳家。”

“哪個陳家?”

“就是關隴那邊的陳家。”

草!

某這是為百騎捅了個馬蜂窩啊!這馬蜂窩的主人盯上某了!

插翅虎瞬間渾身都是冷汗。

他一路狂奔,在皇城外說是請見賈參軍。

晚些見到賈平安後,插翅虎哽咽道:“求參軍給條生路,某下輩子做牛做馬回報。”

這人還算是聰明。

“你去長安縣自首吧,記得尋那個誰……曹英雄,就說是在曹英雄的感召之下,你幡然醒悟,決心洗頭換麵,重新做人。”

賈平安進了百騎。

“董家查出來了?”

唐旭聞訊驚訝的道:“那家人說是慈善人,百騎也不好直接闖入,某還說讓老程裝作是傻子去看看。”

程達:“……”

而曹英雄和王輔此刻正在被訓斥。

“……年底了,長安城中作奸犯科的多了,可你二人整日無所事事,特別是曹英雄,在值房打盹,那鼾聲縣廨之外都能聽到。”

黃湖負手站在前方,目光淩厲的盯著曹英雄,“懈怠公事,該當何罪?”

雙方本是同科考生,卻因為人生際遇導致各自的結局不同。黃湖成了負責治安的縣尉,曹英雄和王輔卻成了小吏。

曹英雄怒道:“某這半月日日出去巡查,鞋子都換了無數,小腿……”

他把褲腳撈起來,眾人一看,那小腿肚的肌肉都在上麵。

這是經常走動的人才有的肌肉。

“可做出成效了?”黃湖冷冷的道:“半點也無,你也有臉在此說辛苦!”

曹英雄:“……”

是啊!

成效何在?

曹英雄想著輸人不輸陣,就說道:“成效自然是有的,回頭就能見到。”

“巧舌如簧,也不能掩飾你的無能,某回頭稟告上官,今年你二人的考評……下等!”

考評不佳,回頭有機會升職也沒你的名字。

“某要見曹英雄!”

這時外麵有人在大喊大叫。

黃湖怒道:“誰在喧嘩?吵到了崔明府,重責!”

這個馬屁不錯。

但外麵的喊聲卻止不住,“某來求見曹英雄,生死攸關之事。”

黃湖眨巴了一下眼睛。

曹英雄一聽就樂了,“誰?誰尋某?”

一個大漢被帶了進來。

“哪位是曹英雄?”

曹英雄昂首,“某便是。”

這廝是來幹啥的?

曹英雄覺得多半是遇到了麻煩,而他最近走訪時,見到有小娘子的人家就多些耐心,被人稱之為百姓的貼心人。

這是來感謝某的嗎?

曹英雄心中有些小激動,卻裝作是若無其事的模樣。

大漢噗通一聲跪下,嚎哭道:“那日某見到曹郎君在和惡少說話,那語氣親切,就如同是兄長一般,他說做惡少沒前途,還說了許多做人的道理,某聽了如夢初醒,悔不當初……”

曹英雄呆滯了。

某……某沒尋過惡少吧?

難道是某忘記了?

是了,定然是某累的忘記了。

“某是插翅虎,在平康坊裏帶著一幫兄弟廝混,做了許多惡事,聽了曹郎君的話之後,某決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插翅虎堅定的道:“某要自首。”

曹英雄:“……”

某的人格魅力竟然能感召惡少自首了?

他一個激靈,說道:“先問話,做了多少惡事都交代清楚。”

有人帶著插翅虎出去,一邊走他一邊說道:“某就向曹郎君自首,某隻認曹郎君!”

黃湖呆立原地。

曹英雄歎息道:“某這半月四處奔走,見到惡少便好言相勸,遇到麻煩就上前勸解,可……”

他努力想弄些淚水出來,可因為沒吃午飯,餓的不行,竟然差點流出了口水來。

眾人都同情的看著他,想著此人被黃湖各種刁難,整日在外奔走,可依舊被黃湖嗬斥。

如今插翅虎來自首,這便是活生生的證明,也是曹英雄抽向黃湖的耳光。

黃湖的眼中多了陰鬱,說道:“此事你做的不錯,可你在值房打盹,依舊不可寬恕……”

“怎麽回事?”

外麵進來了崔義玄,黃湖不想說出曹英雄的英雄事跡,而曹英雄想裝個老實人,也不肯說。

王輔說道:“明府,先前有人來向曹英雄自首。”

“誰?”崔義玄一一問了,然後點頭,“不錯。”

他看了黃湖一眼,有些不滿的道:“年底了,長安縣中的治安要緊,你莫要整日坐在值房裏……那有何用?”

曹英雄馬上補刀:“明府,下官有罪。”

“你有何罪?”崔義玄很是親切,但卻矜持,仿佛不知曉賈平安和曹英雄的關係。

“下官這半月都在外麵巡查,今日午時回來,累的不行,就打了個盹,卻是不該。”

曹英雄為何要自曝其短?

王輔還在納悶,外麵有人來說道:“明府,那插翅虎說了好些別人的惡事,有數十人。”

這是一個大收獲!

崔義玄心中一喜,說道:“你整日在外奔走,打個盹又如何?那等整日坐在值房裏的,就算是不打盹,可滿腦子空空如也,卻比打盹更不堪!”

黃湖隻想尋個地縫鑽進去,而曹英雄晚些去親自訊問插翅虎,卻得了個消息。

“是賈參軍令某來自首。”

曹英雄驚呆了,旋即含淚道:“兄長不嫌棄某是個小吏,每每出手相助,某如何能報?”

……

“相公大恩,下官如何能報?”

值房裏,一個官員躬身感謝。

長孫無忌淡淡的道:“好生做事就是了。”

官員抬頭,感激零涕的道:“下官定然以相公馬首是瞻,若違此言,死無葬身之地!”

長孫無忌頷首,等官員走後,鄭遠東進來,“相公,那些人說是在老地方等你,有事商議。”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老夫知曉了。”

鄭遠東陪著他出去,邊走邊說道:“王琦那邊前陣子準備火燒高陽公主的酒樓,被賈平安察覺,順勢突襲王琦的住所,僅數人逃脫……”

他看了長孫無忌一眼,猶豫了一下,“相公,王琦此事卻過了些。”

長孫無忌側身看著他,突然微笑道:“遠東你整日不是把玩手串,就是喝茶,看著了無波瀾。今日你竟然為了王琦而動怒,可見也有私心。”

鄭遠東赧然道:“突然就生出了好勝心,卻是讓相公看到了某的不堪。”

“誰都有好勝心,都想上進。”長孫無忌微笑道:“如此的你,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喜歡什麽就去爭奪。想要什麽就去努力,這才是男兒。”

大門前,他突然止步,“王琦……以前記得還不錯,看來這些年是懈怠了,好日子過太多,這人就忘記了當年的艱難。責打!”

“領命。”鄭遠東一臉恭謹的行禮。

晚些,長孫無忌出現在了一個宅子裏。

十餘年歲不一的男子在喝酒,見他來了,大半人起身相迎,數人依舊坐著。

長孫無忌目光掃過那數人,沉聲道:“尋老夫何事?”

坐著的一個老人冷冷的道:“褚遂良被驅逐,朝堂中咱們的人越來越少了,再這般任由皇帝下手,遲早有一日我等會死無葬身之地。你是先帝委托輔佐皇帝的重臣,為何不壓製皇帝?”

“那是皇帝!”長孫無忌也不坐下,負手看著這些人,眼中有悲哀之色,“老夫也想讓咱們的人多些進入朝堂,可你等自己回家看看,那些年輕人如今在做什麽?享樂!他們打馬毬,去青樓,吃喝玩樂,就是不知曉上進!這樣的人,如何能進朝堂?”

那老人冷笑道:“咱們的子弟如何不上進?至於玩樂,誰不玩樂?輔機你那些年不也吃喝嫖賭?”

長孫無忌的臉上浮現了一抹青色,他譏誚地問道:“可某敢和二郎去拚殺,現在的那些年輕人,誰敢?”

當年他跟隨著太宗皇帝東奔西走,經曆了無數坎坷,可這些他都一一走了過來。而現在的年輕人貪圖享受,早已沒了他們那代人的狠勁。

老人起身,雙手按在案幾上,抬頭看著長孫無忌,“你莫非是要為皇帝說話?你要知曉,皇帝隻是我等的頭領,這個頭領若是不聽話了,若是他想對咱們不善,那咱們就換掉他。輔機,你莫要因為皇帝是你的外甥而心軟!”

“心軟……老夫此生從不知何為心軟!”長孫無忌終於是惱怒了,“以前二郎在時,他是咱們的首領。二郎去了,你等把老夫推出來,想著老夫為你等謀利。可你等看看,如今你等整日享樂,誰能幫襯老夫?”

老人一拍案幾,“你的權勢是先帝給的,沒有先帝的恩寵,哪來你今日的權勢滔天?如今皇帝依舊信賴你,卻和咱們疏遠了,這才是我等今日尋你來的目的。”

長孫無忌冷笑道:“你等是想說高履行得了戶部尚書之事,而你等的人選卻被撇開了,可對?”

那個老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難道不該嗎?這個天下就是我等的,為何不能?”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吐的道:“那就讓你等的子弟收心,去學,去廝殺,否則一事無成之輩,難道也能高居廟堂?荒謬!”

他大步出去,老人坐下,眾人圍攏過來。

“讓各家的子弟收斂些。”

“可如今局勢不大對,該如何應對?”

“狠一些!”老人淡淡的道:“別擔心,不管鬧騰的多厲害,皇帝最終也隻能依靠咱們,否則……楊廣當年想打壓咱們,如今屍骨已寒。皇帝不傻。不過你等切記,要狠!否則不足以震懾那些人,也不足以震懾皇帝。”

老人見眾人有些失望,就笑道:“知曉先帝為何要讓輔機領頭嗎?”

眾人默然。

一個男子嘟囔道:“若是無輔機,皇帝怕是已經被咱們給牢牢的製住了。”

……

李治在冷笑。

“……那董家說是慈善人,可有消息說經常有些不明來曆的大漢往來,百騎去試探過一次,卻沒法進去,說是裏麵有人染病,這是冬季,怕傳染。那邊還有坊民為他們遮掩,不許外人進去。”

邵鵬覺得這次小賈又出彩了,越發的覺得老唐沒出息。

“後來賈平安尋了一夥潑皮的錯處,令他們假裝去捐助送錢,撞開了門。裏麵全是大漢。”

李治冷笑道:“誰在背後?”

“陳家。”邵鵬覺得那些人就是在作死,不過目前皇帝沒法弄死他們。

“陳家。”李治問道:“那些惡少呢?”

“賈平安令他們去長安縣自首。”

這個處置比較好,李治很滿意,但想到陳家在那裏養著數十人的死士,他就覺得脊背發寒。

“陳家,朕記得有兩個為官的吧,一個是禦史,一個是六品官,令百騎去尋把柄,拿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