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去尋了唐旭和邵鵬。

“倭人怕是想刺殺金香玉。”

“為何?”唐旭皺眉道:“善德女王在時,新羅和倭人的關係極好,為何要刺殺金香玉?”

半島局勢不能仔細琢磨,一句話,都是牆頭草,哪邊風大就往那邊跑。

但真德女王上位後,就主動向大唐低頭,希望大唐爸爸能向新羅伸出援手。記得是明年年中,她就會送一份刺繡給李治,上麵繡了一首‘太平歌’。

此刻的新羅已經決定了外交政策,主要是向大唐傾斜,但消息還得等半年才能到達大唐。不過倭國人應當體會到了,這會兒估摸著真想一巴掌拍死真德女王。

金香玉若是死在大唐,新羅內部會不會有疑慮?隨後疏遠了大唐。

想到這裏,賈平安篤定的道:“倭人希望新羅遠離大唐,至少不能這般親密。”

唐旭沒好氣的道:“莫名其妙的話,並無實據,某看你是閑的,回頭參加操練吧。”

別啊!

賈平安趕緊溜了。

那些操練他真心沒興趣。

大夥兒列陣,按照軍方操典一一操演下去……

跑了。

賈平安出了皇城,金香玉已經在等著了。

“抱歉,剛才百騎有些事。”賈平安很誠懇。

“賈參軍日理萬機,辛苦了。”

賈平安打個哈哈,二人隨後就去了平康坊。

金香玉顯然打聽過了,很是豪氣的道:“去長安食堂。”

若是倭人在長安食堂動手,見血不吉利,會影響生意……賈平安馬上就正色道:“若是去長安食堂也行,某請客。”

金香玉看著他,突然就感動了。

上次他出使大唐時,和高麗使者衝突,最後是賈平安出了個主意,坑了高麗人一把。

那次他回到了新羅,得到了嘉獎。

所以再次來到長安後,他就想請賈平安吃飯。一是聽聞賈平安升職了,想來影響力和資源也越發的多了,值得交往。二是他想借機從賈平安這裏探聽些消息。

請客自然要好地方,他都打聽過了,長安食堂是權貴們最喜去的地方,雖然貴了些,但咬牙也得請客啊!

可沒想到賈平安竟然這般體諒他。

賈師傅,好人呐!

最後選了一家酒樓,據聞後台老板是小圈子裏的人。

尋了個包間,二人在裏麵說著些沒營養的話,晚些出來,金香玉已經醺醺然了。

“多謝貴使款待,告辭了。”

賈平安拱手,邊上有鴻臚寺的小吏出現,他將陪著金香玉回去。

賈平安笑眯眯的回身上了阿寶。

轉過前方的街道,包東迎了過來,“參軍,那倭人過去了。”

要開始了。

賈平安吩咐道:“盯住那個倭人。”

在後麵的金香玉一邊緩行,一邊和隨從說話,顯得很是愉悅。

女王說了,以後新羅依舊要與倭國維係著關係,但主要指望大唐爸爸為自己撐腰,所以他此行就一個目的,向大唐低頭。

這等腳踩兩隻船的外交政策在世界史上比比皆是。

此刻華燈初上,平康坊看著流光溢彩,讓金香玉讚不絕口。

“這裏便是世間最繁華之處,神仙才能居住在這座城市裏。”

他話音剛落,眼角就看到了有光芒閃過。

一個矮小的男子猛地從右邊彈起,他的手中拿著一把看著不怎麽樣的短刀,大概是黑市裏那些黑心販子的貨。

金香玉驚愕,急忙閃避。

隨從在呼喊,鴻臚寺的小吏眼珠子瞪的老大,全是驚訝。

這是一次突然襲擊。

金香玉的背部挨了一刀,他拚命的跑著。

“來人呐!”

鴻臚寺小吏在高呼。

金香玉覺得自己跑的很快,至少此生從未這般快過,可那刺客更快。

背後又中了一刀,他驚懼的尖叫著。

一個隨從追了上來,隻是兩刀,就被刺客斬殺。

金香玉不禁心都冷了大半截,一邊奔跑,一邊想著這是哪來的厲害刺客。

前方燈火通明處,一個男子牽著馬站在那裏,手中還拿著一個油紙包,正在和商人說著些什麽。

男子聽到尖叫聲後就側臉看過來,先是驚訝,接著毫不猶豫的把手中的東西丟掉,衝了過來。

“賈參軍!救命!”

男子正是賈平安。

他一邊跑一邊拔刀,橫刀在手,喊道:“閃開!”

他竟然要為我攔截那個刺客!

金香玉的心中全是感動。

可那刺客厲害!

“賈參軍,刺客厲害,快跑!”見賈平安依舊不停步,金香玉止步回身,喊道:“去幫助賈參軍。”

他真的感動了。

第一次來賈參軍出手相助,第二次來也是如此,這分明就是新羅之友啊!

眾人都在退避,賈平安卻冷笑著走了過來。

他一邊走一邊盯著刺客。

此人必然就是麻野身邊的兩個倭人之一,斬殺了他,麻野要怎麽遮掩?

想到這裏,他獰笑著揮刀。

隻是一刀,刺客就被連人帶刀劈落地上,接著他猛地彈起,竟然不敢再直麵賈平安,鬼魅般的消失在側麵的店鋪裏。

新羅人驚訝的道:“賈參軍竟然這般厲害?”

他們中間的一個出手阻攔,被兩刀砍死。可賈平安一刀就差點斬殺了刺客。

燈火照耀下,賈平安回身,微微一笑。

“賈參軍!”

金香玉感動的熱淚盈眶。

賈平安收刀入鞘,緩步過去,堅定的擁抱了金香玉。

二人相互擁抱的曖昧身影落入了不遠處一個矮個男子的眼中,他悄然而退。

……

冬日裏天黑的早,此刻也不過是下衙沒多久。消息傳出去,唐旭回來了。

“怎麽回事?”邵鵬也急匆匆的從宮中出來,“陛下還過問了此事。”

“某隻知道金香玉遇刺,小賈救了他。”唐旭捂額,“先前小賈說倭人怕是想刺殺金香玉,某不信。”

“咱也不信。”

邵鵬有些不解:“小賈為何這般判斷?”

“賈參軍來了。”

賈平安步入值房,唐旭問道:“倭人為何刺殺金香玉?”

當然是想讓新羅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混。

“倭人一直想摻和新羅和百濟之間的戰事,目的就是為了尋到一塊陸地,隨後上岸紮根。”

賈平安侃侃而談,唐旭聽懵了。

外交他不懂,邵鵬也不懂。

可賈平安的語氣是這般的自信,讓人不禁想認同他的看法。

“善德女王在時,新羅和倭國近乎於是盟友。”賈平安覺得大唐低估了新羅人,“真德女王接任之後,從金香玉此次的言行來看,她是想向大唐低頭……”

“那倭國人為何殺金香玉?”唐旭有些不解。

“因為倭人一直想登上陸地,覬覦著新羅。”

若是賈平安說倭國在不久的將來會向大唐齜牙,估摸著唐旭和邵鵬會認為他是瘋了。

此刻的倭人在大唐的眼中就是個蠻荒政權,哪裏敢衝著大唐揮動刀槍?

唐旭不懂,但卻知道懂的人,“請了鴻臚寺的人來。”

賈平安喝了酒,就在邊上打盹。

“把炭火燒旺些。”邵鵬叫人弄了木炭來。

不知過了多久,包東來了,“鴻臚寺朱少卿來了。”

“他竟然來了?”朱韜對外事造詣頗深,在鴻臚寺堪稱是首席專家的存在,最喜歡說‘你不必說,某知道。’,那等自信近乎於淩人。

唐旭和邵鵬都有些頭痛,唐旭苦笑道:“老邵,晚些他說什麽你不必說,某知道,你可要忍著,別生氣。”

邵鵬淡淡的道:“某生什麽氣?”

賈平安被叫醒,接著朱韜就來了。

他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雙眸,看著自信滿滿,格外的精神。

“何事?”

朱韜一進來就喧賓奪主。

“先前有人刺殺金香玉,看身材應當是倭國人。”

朱韜一怔,“那三個倭國人中的一個吧。”

賈平安點頭,朱韜皺眉,“他們為何刺殺金香玉?”

“地圖!”

賈平安讓人送來了地圖,指著東邊說道:“倭國是一個島嶼,從前漢以來和中原交往,隨後屢次侵襲新羅,目的何在?”

唐旭和邵鵬在等朱韜說出那著名的一句話:你不必說,某知道。

可朱韜的眉頭皺的越發的緊了,卻不說話。

“某以為,他們一直在想尋求陸地。”

朱韜問道:“尋求陸地?難道在倭國不好?”

“一隅之地,還經常刮風,跑來跑去都是海,換了誰能忍受?”

賈平安說道:“若是以前他們還能煎熬,可自從來了中原之後,見識了繁華,他們便心動了。可他們不敢衝著中原齜牙,就侵襲新羅等地,目的依舊是想尋求陸地。”

唐旭和邵鵬看著朱韜,心想為何還不說話。

朱韜緩緩說道:“此事某倒是知曉,那些年倭國一直和百濟勾結,不斷侵襲新羅,最後在高麗人的手中被收拾了一次。新羅同倭國和解就始於善德女王。她去了之後,真德女王還未表態。”

朱韜突然抬眸,驚訝的道:“若真是倭國人刺殺金香玉,那他們想要什麽?”

賈平安微笑道:“朱少卿當知曉,何必問某。”

朱韜一拍案幾,“他們想離間大唐和新羅之間的關係!”

朱韜起身道:“可去擒了那三人?”

賈平安搖頭,朱韜跺腳,“要快!擒住之後讓金香玉知曉此事,想來新羅會遠離了倭人。”

賈平安微笑道:“某救下了金香玉,隨後和他很是親密。”

他頷首告辭,剩下的事兒他不管了。

朱韜坐下。

唐旭幹咳一聲,“朱少卿,此事……小賈若是做的不妥,還望多多海涵。”

邵鵬也難得低頭,“此事算不得小賈的職責差使,若是有錯漏,也怪不得他。”

一個說好話,一個為他撇清。

可朱韜抬頭道:“某為何要怪責他?”

唐旭和邵鵬懵。

朱韜突然笑道:“他這是離間之計,妙啊!”

唐旭和邵鵬算不清這等複雜的外交形勢,但見朱韜說妙,不禁都跟著笑了起來。

“他放任倭人刺殺金香玉,隨後出手解救,相互親密,這是讓倭人深信,大唐和新羅已經親密如一家。隨後再放任倭人回去,哈哈哈哈!”

朱韜大笑著,很是歡喜,“新羅想在大唐和倭國之間左右逢源,可倭國一翻臉,他們隻有投靠大唐。大唐無需做什麽,就能在那裏得到一個忠誠的盟友,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好的形勢?”

邵鵬半懂,問道:“那小賈有功?”

朱韜點頭,“當然有功,對了,唐校尉,某有個請求。”

這可是朝中公認的能人啊!

朱韜何時求過人?唐旭心中一個小激動,差點沒口子就答應了。

“朱少卿隻管說。”

朱韜認真的道:“鴻臚寺需要賈參軍這等人才,某懇請唐校尉割愛,隻要唐校尉你點頭,陛下那邊某去請求,定然能把賈參軍弄去鴻臚寺。”

唐旭默然。

朱韜看向邵鵬。

邵鵬默然。

這是默許?

“多謝二位。”朱韜起身,“如此剩下之事就交給某了。”

邵鵬抬頭看著他,“那是掃把星。”

朱韜笑道:“什麽掃把星?這等人才,就算是黴星鴻臚寺也要定了。”

唐旭臉上的橫肉顫動了一下,微笑道:“小賈……當年他第一次到百騎,是被關押。那時他走投無路,玄奘來鎮壓他,隨後準備修建高塔……就在這等絕境下,小賈無意間聽聞百騎在做一事,就指出了其中的錯謬,百騎幸而躲過一劫……”

朱韜皺眉,“你說這些作甚?”

唐旭笑道:“某說這些,隻是想告訴朱少卿,從那時始,某就知曉小賈聰明。”

朱韜愕然。

邵鵬補刀:“這般聰明的小賈,百騎若是讓出去,那豈不是傻子?”

朱少卿,你看俺們是傻子嗎?

朱韜拂袖而去。

……

“平安,昨日高尚書說要重用某呢!”

吃早飯時,表兄很是得意的說著昨日的情況。

呃!

老高喝多了?

賈平安覺得高履行多半會後悔自己的表態。

“郎君。”鴻雁走到他的身後,為他打理頭發。

留著一頭長發很麻煩,賈平安自家不樂意擺弄,經常披頭散發。

“這樣很難看。”楊德利皺眉道:“就算是乞丐也會梳個頭,披頭散發的隻有瘋子。”

呃!

賈平安愕然,心想我這個可是搖滾發型啊!

“郎君的頭發真好。”

鴻雁的手很巧,幾下就把賈平安的頭型弄好了。

“俊美!”楊德利歡喜的道:“回頭尋個大屁股的娘子就再無遺憾了。”

晚些上衙,杜賀帶著仆役們站在門內恭送。

“郎君慢行。”

這怎麽像是青樓恭送嫖客離開的架勢呢?

賈平安覺得不對味,“回頭別這般迎送了。”

杜賀堅持,“郎君是武陽子,這是必須的排場,否則說出去丟人。”

“某還是逍遙子!”賈平安上了阿寶,拍拍它的屁股就走了。

“逍遙子?誰?”杜賀一臉懵逼。

到了皇城外,賈平安‘意外’遇到了朱韜。

朱韜笑眯眯的道:“小賈可知鴻臚寺的好處?”

“不知。”賈平安真心不知道。

朱韜看了他一眼,見他茫然,心中暗自得意,“鴻臚寺接待各方使者,能接觸各方風情,增長見聞。若是願意,還能跟著大唐使者行走四方,若是有本事,你還能帶著使團……王玄策你可知曉?”

“知曉。”這位**的名聲在後世堪稱是震耳欲聾,在此刻卻隻是普通。

為啥?

因為大唐的猛人太多了。

朱韜往後看了一眼,見梁建方來了,他趕緊說道:“鴻臚寺若是支持誰,誰就能出使。小賈……”

“啥?”賈平安不知道朱韜雲山霧罩的說這些幹啥。

“某看好你哦!”老朱笑眯眯的走了。

“小賈!”

賈平安正在琢磨朱韜這番莫名其妙的緣故,後頸一緊,接著就被梁建方給走馬活擒了,那些官員都在笑。

一路被活擒到了左武衛,梁建方叫人煮茶,愜意的道:“金香玉昨日說了,百濟野心勃勃,想一口吞了新羅,此人看著不男不女,老夫不喜,就問了幾句了事。”

那你把我尋來作甚?

賈平安當然不能直接問,否則老梁能再走馬活擒他一次。

喝一口就像是大雜燴熬成了濃湯的茶水,梁建方胡扯了一會兒,一腳把他踹走了。

老家夥這是更年期延遲了?

賈平安滿頭霧水。

他站在外麵拍拍屁股,梁建方在裏麵說道:“朱韜一看就心懷不軌,你此刻去百騎不好。”

老家夥的眼睛何其歹毒,一眼就看出朱韜那副老鴇笑容下的虛偽,所以把賈平安拎來了左武衛,百騎有啥事和賈平安無關。

“大將軍,下次咱們換個法子,別活擒了可好?”

賈平安覺得被活擒很丟人。

梁建方哈哈一笑,“也好,下次老夫夾著你走。”

罷了!

天知道老梁有沒有狐臭,還是活擒吧。

據聞大唐軍中有一員悍將,當年最喜走馬活擒敵將。此人的狐臭堪稱是登峰造極,每次用胳膊夾住敵將,等丟下時,敵將基本上已經喪失了戰鬥力,不是被夾壞,而是被熏暈了。

剛到百騎,就見唐旭全副武裝衝出來。

“校尉這是幹啥?”賈平安覺得老唐有些像是去搶親的模樣。

唐旭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的道:“小賈,要小心那些人的狼子野心呐!”

賈平安點頭,覺得莫名其妙。

晚些在禦前,唐旭和朱韜爆發了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