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在天上一動不動,天空藍的讓人心醉。

遠方有羊群在緩緩移動著,就像是白雲落在了草原上。

這一幅美景卻沒能打動薛仁貴,他吩咐道:“準備出擊。”

張琪一跺腳,“那比勢嚕原先野心勃勃,後來被大軍震懾,主動歸降,可沒想到車鼻可汗才將被擒,他既然就敢作亂!”

薛仁貴在披甲,“車鼻可汗一去,這一片草原就沒了主人,若是有人登高一呼,那些不服氣的部眾就會雲集,有野心的不會放過此次機會。”

張琪痛苦的道:“可賈參軍隻有兩百餘騎,他去安撫吐忠,若是被比勢嚕圍住,那是插翅難飛呀!”

薛仁貴披甲結束,上馬,說道:“某馬上趕去接應小賈,你在此處率人戒備,但凡有人作亂……”

張琪的眼中多了狠色,“某會把他們吊死在營帳外,讓那些野心家看看作亂的下場。”

“出發!”

薛仁貴帶著八百騎出發了。

張琪回身罵道:“都動起來,讓人戒備,斥候派出去,告訴那些突厥人,誰敢作亂,吊死!”

……

趙岩很興奮,嗅著青草的香氣,看著左右的騎兵,覺得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前方,他看到了先生。

“參軍,前方來人了。”

前方來了數十騎,近前卻是吐忠部的人。

“這是大唐賈參軍。”

賈平安的年輕顯然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一個個好奇不已。

晚些,一片營地外,吐忠帶著十餘小頭領出來迎接。

吐忠三十餘歲,草原的平均壽命不高,這樣的已經算是不錯了。

“見過賈參軍。”

吐忠看似很恭謹,但他身後的小頭領們卻不時能看到桀驁之色。

這是一個曾經牛筆哄哄的鬆散大聯盟,曾經兵臨渭水,讓太宗皇帝為之焦慮。

那時候的突厥強大無比,他們覺得自己能所向無敵。

可當渭水之盟結束時,太宗皇帝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那一刻,他的心中隻剩下了反擊。

這一場反擊戰打的酣暢淋漓,強大的突厥分崩離析,被打的四分五裂。

吐忠引著賈平安一行人進去。

一個大帳篷裏,案幾擺上,大盆的水煮羊肉端上來,還有酒水。

一人一把小刀子,趙岩拿著有些拘束,不知道怎麽下手。

“就割著吃,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先生神色從容,趙岩點頭,然後割了一小塊羊肉塞進嘴裏。

好香呀!

雙方推杯換盞,賈平安在暈乎之前放下銀碗,說道:“吐忠部對大唐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讓吐忠毫無準備,他放下小刀,看了賈平安一眼,心想大唐官員和將領就沒見過這般年輕的,莫不是某個權貴之子,送來這邊刷功勞。

想到這裏,他決定要忽悠!

少年人喜歡什麽?

不就是喜歡吹捧嗎?

“大唐王師無敵於天下,此次車鼻可汗作亂,我部知情後,義憤填膺,恨不能跟隨高郎將一起出征,隻是……”

他就是才將歸降的,那時候出個毛線,高侃會一刀剁了他。

賈平安歎道:“某是誠心想知曉你等對大唐的看法,別懷疑這份誠意,比如說某剛才來時,見到那些孩子的鞋子都穿破了,為何不說?”

可那些孩子都穿的是皮靴啊!

吐忠的眼皮子顫抖了一下,越發的覺得賈平安是個來鍍金的貴族子弟。

“臨行前,陛下說了。”賈平安一臉神聖的道:“陛下說,歸降的都是大唐人,要好生對待他們。看著你等的日子……”

賈平安拿起銀碗喝了一口,“這酒發酸,能喝?”

眾人愕然。

賈平安敲擊了一下盆,實際上就是陶罐,“這罐子在中原連村裏的農戶都不會用。”

天可憐見,草原近些年老是遭災,連首領也沒有餘糧啊!

至於去弄什麽陶罐和好酒,那是癡心夢想。

眾人尷尬。

有人覺得賈平安是在打擊吐忠,不妥當。

可他一聲歎息,說道:“某回到長安會向陛下進言,運送些好東西過來,好酒,好器具,那個……你等需要什麽,列一份單子,回頭某帶回去。”

這……

大唐官員來安撫,反反複複說的就是跟著大唐有前途。

可前途在哪?

這便是了。

這些人馬上就興奮了起來。

曆來草原都不富裕,但貴族們卻格外的愛享受,中原有什麽他們就要什麽,為此一擲千金。

可大唐在壓著突厥人暴打,什麽享受,刀槍要不要?

於是連吐忠這等頭目都隻能將就過日子。

一個小頭領含淚道:“我等苦啊!今日待客的陶罐就是最後的幾個,若是破了,下次怕是隻能吃烤肉了。”

吃烤肉不需要器皿,擺在案幾上就開吃。

吐忠也唏噓不已,“這銀碗也是最後幾個了,多的,還有金碗,都沒了。”

真是……窮的吃土啊!

但這樣才好操作。

賈平安正色道:“諸位放心,陛下說了,不能讓任何一個大唐百姓陷於窮困之中,回頭會安排商隊回來收購牛羊,他們會帶來錢財,還會帶來些必需品。”

這個是貨真價實的好處,吐忠起身,飽含深情的道:“這便是我們的天可汗呐!我等時代臣服於天可汗,願意追隨著雄鷹般的天可汗,直至天盡頭。”

為了敬愛的天可汗,草原部族修建了一條大道,名曰:參天可汗大道。

太宗皇帝在這些人的心中就是神靈。

賈平安心中微動,旋即覺得忽悠的差不多了,該給些威懾。

“大唐知曉有人要作亂。”

是有人要作亂,但那是明年。

賈平安隨口就是忽悠,憤怒的道:“大軍就在外圍,隻等叛逆動手,就碾壓了他,碾碎了壓在草叢中,成為草場的養分!”

那些小頭領麵麵相覷,有人甚至在笑。

什麽反叛,你這是在忽悠誰呢?

高侃才將雷霆一擊,草原各部懾服,這時候誰敢反叛?

一個小頭領大概是誠心想投靠大唐,就喝了一口酒,身體往賈平安這把靠攏,認真的道:“大唐威武,我等拜服。至於反叛,某以為……”

就算是要反叛,也得過一陣子吧。

吐忠見他吞吞吐吐的,就直截了當地說道:“車鼻可汗被俘,在此處沒有誰的威望能聚攏所有人,所以……不會有人作亂。”

這話很真實。

這個……

趙岩跟著來增長見識,覺得先生這話說的沒法收尾了,很尷尬。

幾個小頭領在邊上交換眼神,心想這位來鍍金的賈參軍今日算是醜態百出,把牛皮吹破了。

一個小頭領喝多了些,忍不住說道:“此處並無人作亂,大唐大軍在左近豈不是空耗錢糧?”

眾人相對一笑,但卻不敢大笑,免得刺激到這個吹噓的少年。

馬蹄聲驟然而來。

“是有事。”吐忠隻是聽了聽,就吩咐道:“去看看。”

有人出去,少頃就帶了一個麵色發白的突厥人來。

來人急促地說道:“比勢嚕帶著千餘騎來了。”

草原上的部族之間,一旦動用上千騎,不用腦子想,就知道來者不善。

此人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緩緩集中在了一個唐人少年的身上。

大唐竟然能提早知曉比勢嚕要作亂?

這個判斷讓所有人心中一驚。

可賈平安也在懵逼。

他隻是隨口忽悠了一下,作為自己安撫吐忠部的籌碼,可誰曾想比勢嚕竟然真的來了。

臥槽!

此事得想個辦法。

看看那些小頭領,有三成神色曖昧,多半是在想是否趁機暴起。

“比勢嚕一直想和咱們聯手。”一個小頭領起身道:“高侃剛走,咱們此刻和比勢嚕聯手,順勢就能卷起十萬大軍。”

所謂十萬大軍,得把婦孺也算上。不過草原上人人皆兵倒也是常事。

帳內有些**。

包東和雷洪跳起來,按住刀柄喝道:“想作亂嗎?”

那小頭領紅著眼睛道:“殺了這個少年,咱們和比勢嚕聯手,隨後遠遁,誰能尋到咱們?”

頓時有些人的眼神開始閃爍起來。

局勢不妙啊!

包冬回頭看了賈平安一眼。

賈平安端坐在那裏,舉起銀碗,淡淡的道:“酒雖然發酸,不過勉強能入喉。”

他一飲而盡。

有些暈乎啊!

賈平安覺得酒量已然成為自己在這個世間行走的最大障礙。

不過,這種感覺很不錯。

他放下銀碗,目光從容的看著眾人,“為何要打打殺殺的?來之前,某與薛郎將說過,大軍在左近,卻不可逼迫過甚。為何?因為陛下把你等當做是自己人。”

那些小頭領看著有些懼色。

“比勢嚕來……這是想吞並你等,可對?”賈平安微笑道:“旁人可以聯手,吐忠你卻不成,知道為何嗎?”

吐忠眨巴著眼睛說道:“為何?”

哎!

哪怕是看幾集三國演義你也不至於這般無知啊!

賈平安說道:“你在,吐忠部就在,你死了,吐忠部自然煙消雲散,隨即他拉攏一些人,打壓一些人,慢慢就把那些人收入自己的部族。”

這是收攏人心的手段,賈平安信手拈來,可吐忠卻麵色大變,喝道:“誰要和比勢嚕勾結?誰?站出來,讓我看看。”

他緩緩退後。

賈平安淡淡的道:“來某這裏。今日某想看看,誰敢與逆賊合謀!誰敢當大唐鐵騎一擊!”

那些小頭領目光閃爍,三成跟了過來,和吐忠站在賈平安的身後。

剩下的七成小頭領,至少有三成人眼神堅定。

“記下他們的名字。”賈平安指著這些人說道。

“是。”包東和雷洪開始假模假式的記錄。

可他們也不認識這些人啊!

一個百騎站在邊上,低聲說著這些人的名字。

早些時候來到這裏打探外藩消息的他,此刻成了最佳注腳。

那四成小頭領猶豫再三,都跟了過來。

賈平安心中冷笑,卻微笑道:“識大體,顧大局,知榮辱,好!”

過來的小頭領不禁笑開了花。

剩下的三成在僵持。

“比勢嚕馬上就來了。”最先暴起的小頭領激動的道:“咱們一起去草原,順著一路掃過去,等到了金山時,說不得就有百萬大軍了。”

這牛逼吹的無邊無沿了,鼎盛時期的突厥也不敢說拉起百萬大軍,除非他們把牛也當做是戰士。

愚蠢的人經不住蠱惑。

包東低聲道:“他在拖延。”

賈平安當然知道。

包東建議道:“召喚咱們的人殺出去,隨後去和薛郎將會和,咱們再回來。”

這是最穩妥的建議。

雷洪點頭。

趙岩緊張的雙拳握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看著先生,想著先生在這等時候能有什麽法子。

“慌什麽。”

賈平安搖頭,指著對麵的那幾個小頭領說道:“這等叛逆,殺之……有功!”

他說完就緩緩給自己倒酒。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給自己倒杯酒……

吐忠心中一緊,知曉這是賈平安的攤牌。

若是你吐忠還忠於大唐,那麽就砍死那幾個二五仔。

沒有第二條路給你選擇!

這便是來自於後世的投名狀!

賈平安舉杯,微笑道:“大軍就在左近。”

這是他的底氣。

“殺!”

一陣砍殺,帳內血腥氣撲鼻。

酒沒法喝了,太腥臭。

吐忠跪地獻刀,“願為大唐忠犬。”

賈平安起身過去,“收起你的刀,大唐不會讓忠心耿耿之人失去自己的兵器。”

吐忠感動的熱淚盈眶,心想在占據優勢後,賈參軍竟然對我這般和顏悅色,看來大唐對自己很是滿意啊!

“雷洪!”

賈平安吩咐道:“去聯絡大軍,馬上來援。”

雷洪拱手,“領命。”

可外麵沒有大軍啊!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雷洪一個激靈。

這是賈參軍的計謀,可為何不借機跑路呢?

賈平安回身,微笑道:“咱們可以向大軍靠攏,不過某在想,吐忠部少說也能組織兩千人馬,加上某那些以一當十的兄弟……想立功嗎?”

他的聲音中帶著蠱惑,好像是說:兄弟,想去撿便宜嗎?

吐忠部是能組織起兩千人馬,可一半不是精壯,不是比勢嚕的對手。

這便是全民皆兵的架勢。

“大唐軍功賞賜豐厚,這人盡皆知。高郎將征伐車鼻可汗,隨行的部族興高采烈,念念不舍……你等如何?”

這些部族窮得要死,跟著大唐廝殺才能獲得賞賜,獲得生活必需品,所以一旦聽聞要出征,都自帶二十天的幹糧,興高采烈的出發了。

吐忠的眼中多了血絲,怒吼道:“弄死比勢嚕!”

賈平安撫掌道:“如此,可為頭功。”

頭領們餘貫出去,去召集自己的手下。

包東和趙岩目瞪口呆的看著賈平安……

一場危機,竟然就這麽化解了,而且還轉變成了機遇。

這翻雲覆雨的本事,讓人不敢置信。

“走。”

外麵,兩千餘騎正在集結。

“很好。”

賈平安招來了吐忠,“讓兄弟們下馬,裝作是若無其事的模樣,該幹嘛就幹嘛。”

吐忠愕然,“為何?”

“聽令行事。”

可憐這些頭領,連兵法都不懂,隻知道砍殺,衝殺。

賈平安拍拍吐忠的肩膀,吐忠看著他那帶著些蔑視的目光,竟然主動屈膝,讓自己變得矮一些,方便少年拍打。

“咱們的人偽裝起來。”

二百餘騎尋了什麽羊皮牛皮,把自己的甲衣包裹起來。

“拿酒來。”

賈平安安坐在大帳前,“可有歌舞?”

你特娘的!這等時候還想玩女人?

有小頭領臉頰顫抖,恨不能一刀剁了這個讓人看不清底細的少年。

晚些,十餘女人開始舞蹈。

馬蹄聲漸漸而來。

比勢嚕一馬當先,看到吐忠部依舊是平靜的模樣,不禁歡喜的道:“吐忠麾下有三成人願意做內應,晚些看我的眼神行事,先進去,哄住了吐忠,隨後砍殺了他,收攏部眾。”

眾人應諾。

對麵來了二十餘騎,雙方見麵後,營地內出現了吐忠的身影。他的身後是數百部眾,都帶著刀箭。

麵對一千餘騎兵,這是應有的防備。

“哈哈哈哈!”

比勢嚕下馬,一人向前,笑道:“吐忠,我來看你了。”

你這是來殺我的吧?

經過賈師傅一番循循誘導後,吐忠覺得比勢嚕就是來擼自己的。

“我帶來了美酒,帶來了精美的銀器!”

比勢嚕回身,十餘人解下箱子,打開一看,全是金銀器。而後還有酒壇子。

吐忠按照賈平安的交代,說道:“如此隻能進來五百人。”

比勢嚕心中一喜,想到自己有三成內應,隻要他們發作起來,吐忠部瞬間就會亂作一團,五百人,足矣!

我的計謀如何?

可惜這裏並無人來讚美。

身邊有人說道:“要小心伏擊。”

比勢嚕是個有疑心病的人,聞言點頭,身邊有人指著前方說道:“那裏有人在看歌舞。”

眾人在馬背上站起,就見前方兩百步左右的地方,有十餘女子在舞蹈,隱隱約約能看到有人在飲酒作樂。

這是毫無戒備。

“安心。”

比勢嚕笑眯眯的下馬,帶著五百人進去。

雙方見禮,旋即一起。

走了數十步,能看清前方那些歌舞。

舞蹈的是突厥女人,這沒錯。

但欣賞歌舞的卻是個少年,那少年披著羊皮,抬頭衝著這邊微微一笑。

比勢嚕眸子一縮……

賈平安掀開羊皮,露出了大唐甲衣,喝道,“動手!”

包東張弓搭箭。

咻!

鳴鏑聲中,兩側湧出了突厥騎兵。

比勢嚕喊道:“這是個圈套。”

吐忠已經帶著人狂奔而去。

身後,比勢嚕進退兩難。

退,他們會被騎兵追殺。

進,還是被殺!

那個少年起身,身邊有人牽來戰馬,他拍拍戰馬的屁股,戰馬歡喜的長嘶一聲。

“殺!”

比勢嚕選擇了突擊。

“殺了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