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長安食堂開張的日子。

賈平安去了百騎,開了四巨頭會議後,就說要去巡街。

特娘的!

唐旭嘴角抽搐,知曉小賈是在找借口。

他看了一臉等待自己出手撥亂反正的程達,說道:“小賈最近事多,早些回來。”

程達眼巴巴的看著他,沒想到竟然蹦出了這番話,差點想吐血。

邵鵬讚道:“老唐這話深得我心。小賈隻管去,回頭有事使人回來說一聲。”

這是鼓勵賈平安曠工。

賈平安拱手閃人。

他一路到了平康坊,李敬業已經在等著了。

“兄長,好些人。”

一溜馬車進了平康坊,還有些騎馬的貴人。

酒樓前,人越來越多。

高陽戴著羃(上四下離)出現了。

巴陵嬌笑道:“高陽,何時開門?”

另一人問道:“可請了高人來看日子時辰?”

高陽搖頭。

幾個女人捂嘴偷笑,看著嬌媚。

“高陽,我這裏認識幾個高人,你若是尋不到,隻管來和我說就是了,為何硬著頭皮……”

巴陵捂嘴歎息。

高陽有些惱怒,她微微眯眼,“生意好,什麽高人不高人的。”

小賈還沒來,她沒法……

另一個貴婦人喲了一聲,“難道就這麽開門了?公主何必如此,我這裏馬上就能尋了人來,那人還說是太史令的弟子呢,在長安城可是赫赫有名。”

高陽惱怒,若非今日是自家的酒樓開門,真想一鞭子把那個賤人抽的滿地爬。

那些來客都在微笑,但帶著些許譏誚之意。

高陽性情急躁,可最近卻有些修身養性的意思,昨日得了消息,大夥兒一方麵是來道賀,一方麵也是想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是變成啥樣了。

臉色微紅,眼神惱怒……

依舊是那個高陽啊!

眾人不禁微笑。

“開門吧。”有人催促著,大概是想混一頓飯就趕緊回家。

高陽見賈平安沒來,就深吸一口氣,準備叫人開門。

“這裏可是長安食堂?”

前方有人問路。

“你尋誰……咦,太史令?”

外麵閃開一條道。

李大爺穿著道袍,腰間一把桃木劍,仙風道骨的來了。

賈平安就在邊上,一邊走一邊埋怨,“好歹弄隻公雞殺了呀!”

李淳風一臉懵逼,“還有殺公雞這一說?”

呃!

竟然沒有嗎?

賈平安愕然,隨即正色道:“太史令,公雞乃是至陽之物!公雞之血更是能驅散一切邪祟……”

他隻是忽悠。

前世那些做法事的都喜歡宰殺公雞,他也沒問是何道理,但總覺得不殺雞就不夠嚴肅。

李大爺沉吟了片刻,“是啊!天色微明,雄雞便開始叫喚了,隨即紫氣東來,陽氣東來。果然是至陽之物,小賈……”

他歡喜的道:“你竟然這般有悟性!可見是與道有緣,小賈,隨老夫修道吧,老夫代師收你為師弟,以後咱們攜手修大道,何其美哉?”

咳咳!

這隻是後世簡單的一個常識罷了!

賈平安趕緊忽悠道:“家母去之前有交代,某此生定然要生三個孩子……”

“小事!”

李大爺歡喜的道:“某給你尋貌美的道侶,生幾個隻是尋常罷了。”

你妹!

賈平安幹笑一聲,一抬頭,就看到了眾人愕然的目光。

“太史令?”

有人驚呼,“太史令!”

巴陵捂嘴,“太史令這是來辦事?”

老李抬頭,馬上就恢複了高人風範,淡淡的道:“公主且讓開。”

高陽就站在門前,擋住了老李裝比的路徑。

高陽看了賈師傅一眼,眼中多了水汽。

小賈說讓那所謂的高人金成虎走人,她照辦,毫不猶豫。

今日因此被人譏諷,她能忍,她能低頭,心中覺得小賈不是那等人。

這個觀念根深蒂固,但在看到李淳風過來時,她依舊不敢相信。

“太史令……所為何來?”錢二有些不敢相信。

李淳風不耐煩的道:“且讓開,老夫為酒樓看個時辰……太史局事情還多,老夫馬上就得走。”

錢二看了賈平安一眼,哆嗦了一下。

賈郎君……真特娘的厲害啊!

高陽默然閃開。

她看了巴陵一眼。

愕然。

巴陵家裏的生意更多,開張時也尋高人來看日子時辰,可從未想過能請動李大爺。

高陽和李大爺可沒交情,但李大爺今日就來了。

再看看賈平安,一切了然。

這個少年出手為高陽請來了太史令,讓人羨慕嫉妒恨。

高陽的脾氣……很是大氣。

她看著那位先前出言譏諷的貴婦人問道:“你說認識太史令的弟子,是哪位?”

那貴婦人臉頰顫抖,強笑道:“那人……那人……”

李大爺比較較真,聽到這話就皺眉道:“老夫並未收徒。”

啪!

眾人仿佛都聽到了巴掌聲,那個貴婦人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隨即以袖遮臉,低聲道:“我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高陽不屑的撇嘴,錢二卻狗仗人勢地說道:“今日準備了好酒菜,吃了再走也不遲。”

那貴婦人隻是不聽,掩麵而去。

“哈哈哈哈!”

錢二先前憋屈太過,此刻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隨即覺得失禮了,公主不會生氣吧?

他偷瞥了一眼高陽,就見高陽嘴角噙笑,然後……

“哈哈哈哈!”

這個娘們,就不能矜持些?

賈平安皺眉,李大爺吩咐道:“弄一隻公雞來。”

嘖嘖!

這是現學現用啊!

錢二問道:“太史令,晚些有宴席,此刻莫要殺雞。”

眾人一陣哄笑。

李淳風淡淡的道:“公雞乃至陽之物,可驅邪祟。”

擦!

錢二震驚,“是。”

那些權貴們麵麵相覷,有人嘀咕道:“難怪我家的生意不好,原來是開門時沒殺公雞嗎?”

晚些公雞到了,李淳風卻有些坐蠟……

他回身道:“小賈,這要如何弄?”

眾人一驚,心想這掃把星竟然也會這個?而且還能指點李半仙。

賈平安也不大會,就讓人弄了一個菜刀,把公雞的腦袋反折在後頸,然後拔扯它咽喉的毛,尋了一下地方,一刀……

鮮血出來,賈平安用鮮血繞著大門前撒了一轉,隨後把公雞丟在地上。

咯咯咯……

公雞站在那裏,突然開始狂奔。這等屬於殺雞沒殺對地方,若是不管,這隻雞弄不好能折騰大半天都不死。

有人追了去,其餘人覺得這等儀式看似無稽,可仔細一琢磨,竟然生出了些肅然來。

巴陵看著賈平安在和李淳風說話,眼中不禁迸發出了些怨恨。

此人乃是高陽的智囊,若非是他在,蠱惑高陽之事輕而易舉。

李大爺掐指一算,說道:“時辰到,開門。”

大門打開,夥計們湧了進去。

高陽站在下麵,有人弄了根繩子給她拉著。

繩子一拉,罩住牌匾的綢布落下,露出了幾個大字。

“長安食堂?”

一個權貴笑道:“有趣。”

“是啊!吃多了什麽樓,什麽軒,什麽閣的飯菜,這個看著有趣。”

隨後就是宴席。

飯菜都是做好了的,夥計們進去後,沒多久就開始上菜。

先是一道湯。

“鮮美。”說是太史局事多的李淳風坐在上首,隻是喝了一口,就覺得沒白來。

高陽喝了一口,不禁想把府裏的廚子都趕出去。

那些權貴哪裏喝過這等鮮美的湯,一時間都仔細品味著。

接著是涼菜拚盤。

鹵菜雖然少了些香料點綴,但依舊味道濃鬱。

“吃了這東西,卻不能少酒!”

有人舉杯,眾人轟然笑了。

女眷單獨在幾個房間內,開始大家吃的矜持,可等菜越上越多時……

夾一片變種咕咾肉,等那酸甜的味道在嘴裏爆開,頓時就不舍咽下,看來看去,唯有喝一杯酒,方能不辜負這等美食。

吃了一半時,所有人都放緩了速度。不是不愛吃,而是一肚子的疑惑。

高陽坐在上首,吃了一圈後,她已經震驚了。

今日的菜單,包括廚子的手藝,都來自於賈平安。這麽規模化的上菜,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堪稱是……完美!

巴陵放下筷子,微笑道:“高陽,你這菜是誰弄的?”

眾人都看著高陽,她卻想了想,“就是這般弄的。”

巴陵咬牙,心想這個妹妹如今愈發的不把我放在眼裏了,難道她發現了些什麽?

想到這裏,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幾次出手的經曆,但想來想去,都沒發現漏洞。

可高陽就是不上當,隨便她怎麽挑撥,就是不搭理,最後甚至和房遺愛分道揚鑣了。

“這菜……這是炒菜吧。”巴陵吃過天然居的炒菜,所以很篤定的道:“你莫不是挖了天然居的廚子?”

高陽喝了一口酒,昂首不屑的道:“天然居……嗬嗬!”

這般倨傲和不屑,定然是手中有底牌。

一個貴婦人讚道:“這炒菜比天然居的厲害多了,若說天然居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那麽這便是昂首闊步的壯漢,不可比。”

有人吃吃笑道:“昂首闊步的壯漢,你想說誰呢?”

“哈哈哈哈!”

一群貴婦人大笑了起來。

可她們卻在看著高陽。

“今日吃了長安食堂的飯菜,回家去怕是茶飯不思了。”

這話引發了共鳴,高陽心中歡喜,不禁想起了賈師傅。

賈師傅正在喝酒。

李大爺越發的覺得他有修道的天賦了,恨不能把他帶回太史局裏,隨後每日研究學識之餘,也研究一下道法。

幾杯酒下肚,李淳風就開始了拉攏。

賈平安被他說的頭痛,尿遁而去。

酒樓前,韓進在咆哮,“這是我家的炒菜,為何這裏學了去?”

夥計淡淡的道:“你家的,你可喊的應?”

韓進嗅嗅,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禁心如刀絞,“這便是天然居獨家的炒菜,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剽竊了去!”

這話難聽。

但也說明了韓進的絕望。

人一絕望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周圍的路人商家都在看熱鬧,有人低聲道:“高陽公主剽竊別人家的炒菜,苦主是天然居的掌櫃韓進,傳出去。”

二樓的窗戶打開,那些來赴宴的權貴趴在窗戶上往下看熱鬧。

巴陵笑道:“高陽你這個……不該啊!咱們做什麽都好,就是不能剽竊,丟人。”

高陽隻是冷笑,然後蹦出一句話,“沒見過世麵的井中之蛙。”

巴陵麵色一變,怒道:“你說什麽?”

高陽淡淡的道:“說你乃是井中之蛙。”

韓進在那裏哭訴,正引得眾人同情時,賈平安出來了。

“你說……炒菜是你家的?”賈平安問道。

韓進的臉瞬間變了,從漲紅再變到慘白,然後躬身,轉身就走。

“哎哎哎!你這怎麽走了?”

眾人不解,有人說道:“難道是怕賈參軍的威脅?”

賈平安笑了笑,聽到樓上有動靜,就出來往上看。

“你看看那人在哭訴……”

巴陵的腦袋從窗戶探出來,然後……

“人呢?”

她隻看了笑吟吟的賈師傅,韓進人影全無。

晚些,賈平安上樓。

正好房門打開,已經恢複雍容華貴模樣的巴陵走了出來,含笑道:“今日的菜極好,高陽你費心了,隻是宮中的皇帝卻吃不著這等美味,奈何……”

高陽想罵一句賤人,但卻忍住了,“你還沒吃好?”

“吃好了。”巴陵笑眯眯的看著賈平安。

“好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巴陵怒,回身想嗬斥,可當看到高陽右手垂下時,竟然忍了。

再嗶嗶,高陽的小皮鞭就來了。

“這不是賈參軍嗎?”巴陵也不戴羃(上四下離),看著徐娘半老,頗有韻味。

“見過公主。”賈平安拱手,準備過去尋李大爺。

“小賈!”

高陽甩開了巴陵,過來低聲道:“那麽多菜,這生意怕是要不得了了。”

“那就多掙錢。”賈平安最近也有些囊中羞澀,加之養了幾個仆役,兩兄弟的月收入壓根不敷使用,隻能開源了。

“你怎地會這麽多?”高陽抬頭看著他,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我也不知道啊!難道我能說自己能弄兩桌好菜?

賈平安淡淡的道:“會就會了,哪有那麽多緣故。”

高陽捂嘴笑,“就算是不做官,你也依舊能成為富家翁,比那些靠著門蔭的強多了。還有……我覺得著不妥。”

“為何不妥?”

賈平安看了巴陵一眼,覺得這個娘們怕是會引發表兄的興趣。

大屁股,這是老賈家的終極追求。

高陽幽幽的道:“有這個炒菜的本事,你自家開酒樓就能掙大錢,為何要與我合夥?難道……”

這娘們的眼中又多了水汪汪,賈師傅心中一抖,開始硬化……

“想哪去了?某很懶,不想管這些事,如今丟給你,某每月收錢就是了,多愜意。”

賈平安看著她,認真的低聲道:“掙錢,花錢,享受,就這樣,隻是莫要去摻和那些政事,明白嗎?”

高陽不禁點頭,“我知曉了。”

巴陵在後麵,從未見過高陽這般小兒女態,心中不禁一震。

賈平安很是欣慰,覺得能拉了高陽走出死局,那種成就感莫名爆棚。

他伸手……

巴陵捂嘴,心想他竟然敢伸手去摸高陽,按照高陽的性子,怕不是要一鞭子抽去。

那隻手在高陽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如此就好,某先回去了。”

賈平安心情輕鬆之極,進來房間之後,沒看到高陽久久站在原地。

巴陵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尋了柴令武。

“我先前去了高陽的酒樓,發現一事。”她跪坐在那裏,麵色凝重。

柴令武哂然一笑,“能有何事?莫不是酒菜不好?”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瘦削的臉上全是謔笑。

“此事不容小覷!”巴陵微微皺眉,精致的臉上多了惱怒,“我發現高陽對那個掃把星言聽計從……”

嗯?

柴令武坐直了身體,濃眉皺起,“果真如此?”

他在想那個少年。

巴陵點頭,“我親眼所見高陽就和小女娃似的,仰頭看著那掃把星的眼中全是崇拜之色……郎君,我從未見過高陽用這等目光看過誰……”

以前在宮中時,先帝忙碌,父女之間見一麵也是急匆匆的,唯一能得了寵愛的就是高陽。

可即便如此,叛逆的高陽依舊覺得沒有誰能讓自己低頭。這樣的性格導致了她出宮後處處碰壁,越發的焦躁了。

“如今的高陽看著多了沉穩,也多了女人味。”巴陵捂額道:“我如今才知曉,為何百般攛掇,高陽依舊無動於衷,就是因為那個掃把星!”

柴令武用手指頭敲擊著案幾,那眉頭皺的很緊,能看到眉心的兩條深刻豎紋。

良久,他抬頭道:“果然如此……那便能解釋高陽最近的變化了。那個掃把星……”

他微微一笑,可卻能看到煞氣。

“他壞了某的好事!”

巴陵起身過去坐下,依靠著他,柔聲道:“知道了就好,以後自然知曉如何對付高陽。”

但想到高陽今日看向賈平安的眼神,巴陵依舊覺得……有種莫名的酸意,“她都二十多了,依舊和孩子般的崇拜那個少年,我看了真想笑。”

柴令武起身,“某去尋人籌謀一番。”

身邊一空,巴陵很不適應,那種空虛感直至柴令武出去,這才好了些。

她莫名的又想到了高陽的那種眼神。

那是她深信不疑的依靠,為此覺得心安。是了,隻有心安才能讓一個女人露出那種毫無防備的微笑。

那一刻的高陽,讓我羨慕不已!

可我的依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