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打開房門,就嗅到了牛肉香味。

曹二在廚房已經開工了。

賈平安拿起禦賜的寶刀開練。

“表兄,來對練。”

楊德利在院子裏踱步,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不了,某在想事。”

這是還要繼續琢磨的架勢,賈平安覺得戶部上下若是知曉楊德利的摳門,估摸著會把腸子都悔青了。

當初皇帝丟他來倉部的時候,實際上內部可以操作一番,換到別的部門去。

現在楊德利做出了成績,反而不好換了。

這都是命啊!

早飯是餺飥,一大碗,牛肉湯打底,上麵鋪了一層鹵牛肉。

再來幾瓣蒜,嘎嘣脆咬一口,接著一口餺飥,再夾一片牛肉……

美滋滋!

吃飽喝足,起身去上班。

“晚飯弄紅燒牛肉啊!一坨坨的。”

賈平安兩兄弟隨後出了道德坊,一個惡少靠了過來,是許多多的人。

賈平安幹咳一聲,等楊德利偏頭過來時,說道:“表兄,剛才某看到了一個大屁股的小娘子。”

“在哪?”楊德利的眼神陡然銳利,刷子般的掃了過去。

此刻天色微黑,視線不大好。

“就在前麵。”

“那某去看看。”楊德利策馬往前。

惡少趁機過來,“賈參軍,那張虎去了永安坊那個婦人家,算下來明日他又該去了。”

賈平安點頭,“辛苦了。”

“不辛苦。”惡少興奮的道:“可要兄長出手嗎?若是可以,某也想去砍死他。”

“不必了。”賈平安微微頷首,策馬追了上去。

“沒有啊!”楊德利沒尋到大屁股少女,不禁遺憾萬分。

到了百騎,賈平安如今身份不同了,早上要去唐旭那邊參加四巨頭晨會。

晨會是邵鵬主持的,他慷慨激昂的說到了皇帝對百騎的期待,並重點指出了百騎如今精氣神不佳的落後狀態,這一點唐旭負主要責任。

“關某屁事!”唐旭怒道:“這群奸猾的東西,除非每日都能去抓人、殺人,否則……”

“否則隻能去五香樓,用女人的胸脯來讓他們叫囂!”邵鵬的話有些刻薄,但卻是事實。

唐旭撓頭,臉上的橫肉顫動著,“那你說怎麽辦?”

“咱也不知道。”邵鵬糾結的道:“宮中那些內侍都會偷奸耍滑,沒辦法。”

程達在微笑。

每次議事他都在微笑,感覺有些神秘。

“老程,你說說。”唐旭掉轉槍口,把程達拉了進來。

程達微笑道:“校尉,某覺著首要是聽從吩咐,隻要兄弟們都聽從校尉和邵中官的吩咐,那就壞不了。”

這個老油條,一番話滴水不漏,但一句話都沒用。

程·蒙娜麗莎·達指指賈平安,“小賈主意多,某覺著該多聽聽他的說法。”

唐旭恍然大悟的拍拍大腿,“某說怎地忘記了什麽,原來是小賈。來,小賈說說。”

這貨哪裏是忘記了,分明就是等最後弄個無計可施的局麵,然後激發賈師傅的主人翁意識。

“這事吧……某以為值得商榷考量,某這裏有九個大點要說,每個大點下麵有三個小點,第一……”

三個人聽著賈平安喋喋不休的說著天書,目瞪口呆。

“……要激發他們的榮譽感,要讓他們知道,百騎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地方,來了百騎後悔數年,不來百騎後悔一生!”

賈平安滔滔不絕的說著。

“參軍,有人找。”

賈平安意猶未盡的結束了演講,“某先出去了,晚些接著說。”

等他走後,邵鵬問道:“聽出什麽來了?”

程達:“……”

唐旭捏捏臉上的橫肉,“他說的某就想現在去廝殺,渾身的熱血啊!開個口子就能噴出去。”

邵鵬點頭,“某也是如此,這少年……蠱惑人心的本事不小,那個……老唐,別撓頭發了,滿地的頭皮。”

唐旭怒道:“天氣冷沒辦法洗頭,怎麽辦?隻能等休沐,不然頭發幹不了。”

“那你為何不剃光頭?”

“狗內侍!”

……

賈平安去了門外,見到了久違的大長腿。

“無雙,你這是……”賈平安覺得自己該脫離監視期了,可長腿妹子怎麽又出來了?

“你最近要小心些。”衛無雙的容顏在羃(上四下離)後麵有些模糊,“那喬東興發誓要報複你。”

“他要怎地?”賈平安壓根沒把這個威脅放在心上。

“他說要……”衛無雙皺眉。

賈平安愕然,“要什麽?”

妹紙,你說話啊!

衛無雙側身過去,“那些醜話不好聽。”

賈平安認真的道:“這可是關係到某安全的大事,知道了他要弄某哪裏,某弄塊鐵板擋著也好啊!”

衛無雙微微低頭,賈師傅借機靠近,透過羃(上四下離),發現她好像耳朵紅了。

“他說……要斬斷你的……”衛無雙邁開大長腿,走的飛快。

“哎!妹紙!妹紙!是哪裏?”賈平安一臉幽怨,就像是被拋棄的女人。

能是哪裏,多半就是家夥事。

那廝挺嘚瑟的啊!

……

第二天,賈平安自報奮勇的說要去巡查一番。

“小賈果然是個勤勉了。”唐旭說完後,就靠在牆邊睡著了,鼾聲震天響。

賤人!

邵鵬真心覺得百騎這般懶散,就是唐旭的功勞。

他出去,看著賈平安在交代包東和雷洪一些事項,不禁讚道:“年輕人這般認真做事,堪稱是忠心耿耿。”

賈平安晚些出了皇城,四處尋找李敬業。可咋就沒找到呢?

昨日他令人去傳話,讓李敬業上午來皇城外等候自己,記得化妝。

“兄長!”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賈平安回身,就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不像話的女子站在那裏。

老子的眼啊!

賈平安給了自己小腹一下,硬生生的把笑意憋了回去。

“趕緊走。”

再不走邊上就有人要嘔吐了。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皇城。

等到了永安坊外麵時,竟然是許多多親自來接應。

“這是……”

許多多從未見過哪個女人有這等魁梧的身板。

“別管。”賈平安搖搖頭。

女人太好奇不是好事,不是坑自己,就是坑別人。

三人一起進去,許多多介紹道:“那張虎乃是猛將一流的人物,我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此人前年在終南山下被圍殺,十餘人……全數被他弄死了。他力大無窮,乃是王琦最信賴的手下。”

猛將兄?

賈平安看了李敬業一眼。

李敬業說話會露餡,就用力捶打了一下胸脯,表示沒問題。

許多多眼睜睜的看著這魁梧妹紙的胸被一拳頭捶扁了。

這樣也行?

晚些,到了外圍。

“過了這座橋,對麵那個小巷進去,第六家就是了。”

“有數了,多謝,你先回去吧。”賈平安很隨意。

許多多猶豫了一下,“那張虎真的厲害,我帶著所有兄弟都不是對手,你們二人怕是不行。”

什麽叫做猛將兄?

薛仁貴在先帝征高麗時隻是一個軍士。遇到局勢危機時,他一襲白衣,單人衝陣,所到之處,就如同是以湯沃雪,殺的高麗人膽寒。

這便是猛將。

還有程知節、蘇定方等人。

一句話,在這個時代,將領的武力值不夠,你出門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賈平安擺擺手,“安心去吧。”

不識好人心!

許多多後退,一直到視線外時止步。

過了小半個時辰,張虎來了。

他身材魁梧,走路時步伐很大,虎虎生威。顧盼間,一股凶厲之色。

這樣的人,一看就不是好鳥。

賈平安低聲道:“晚些咱們一人堵住一邊。”

他覺得自己的武力值在此刻有些堪憂。

李敬業目光灼熱,盯住了正在過橋的張虎。

“你想什麽?”

“想弄死他!”

“走!”

二人悄然跟了上去。

按照賈平安的判斷,張虎大概會在半個時辰左右出來。

所以他們的時間很充裕。

他甚至還想弄個圈套,隻是一問,就換來了李敬業的白眼。

“這裏藏不住。”

這裏小巷筆直,什麽圈套都是白給。

“尊重兄長!”賈平安被氣壞了。

李敬業無奈看天,“是,兄長的布置天衣無縫,比阿翁都厲害。”

老李是大唐名將,不,應該說是名帥。

賈師傅……隻是個無名小卒。

這個馬屁拍的真爽。

“咦!”

李敬業低聲道:“他怎地出來了?”

那家房門開了,張虎罵罵咧咧的出來,婦人跟在後麵,一臉愧疚……

李敬業愕然。

二人此刻裝作向前的模樣,不能停留。

這是什麽意思?

賈平安擔心是圈套。

可看到婦人的愧疚神色時,他放心了。

這是親戚來了吧!

張虎皺眉,婦人趕緊回去,隨後房門關閉。

張虎罵了一句,好像是賤人,然後轉頭走來。

三人在接近。

張虎**不成功,憋悶的不行,就橫衝直闖的走來。

這是想找茬!

猛將,但卻是個莽夫!

賈平安心中有數。

他準備偷襲,給李敬業創造絕殺的機會。

張虎的目光在李敬業的身上轉動,突然身體一震。

老子就知道,這小子扮作是女人要出事!

賈平安剛想喊出手。

嗖的一下,李敬業就衝了過去。

在奔跑的過程中,他奮力一掙,身上的女裝嗤拉一聲,竟然全被撕裂了。

他就這麽披著絲絲縷縷的女裝撲了過去。

張虎獰笑道:“竟然敢來伏擊某!”

他大步向前。

二人不斷接近中。

張虎率先出手,他一拳擊出,李敬業偏頭避開,可張虎的左手卻抓住了他的衣襟。

李敬業一肘橫掃,張虎鬆手,隨即合身撲來,竟然來了一招雙峰貫耳。

呯!

李敬業雙手擋在耳畔,隨後……

他抬頭,那眼中全是暴戾,“死!”

短距離內的一拳。

這一拳壓根就沒給張虎反應過來的機會。

從一開始他就是主動進攻,李敬業看似捉襟見肘的防禦,可那隻是尋找進攻的機會而已。

此刻張虎雙峰貫耳剛收手,再想防禦卻晚了。

好一個張虎,他虎吼一聲,竟然一腳撩了起來。

你給我一拳,那麽我就廢掉你的子孫根。

但他從不知道李敬業的力量。

呯!

這一拳重重的擊打在張虎的麵門上。

後麵趕來的賈平安隻看到了天空中飛濺著鮮血,以及唾沫、牙齒……

張虎的臉已經變成了平麵,白色的腦漿從鼻梁的破裂處噴了出來。

李敬業隨手抓住了那條腿,雙手握住,反手一甩。

張虎就像是個稻草人般的飛了起來,重重的撞在了牆壁上。

嘩啦!

泥牆竟然被撞出了一個洞。

冷風吹過小巷,穿過了那個洞,一個不成人形的東西就卷縮在其間。

“殺人啦!”

晚些,坊正帶著坊卒和金吾衛的軍士急匆匆的趕來,把那人翻過來。

“這是被鐵錘砸的吧?臉都被拍平了。”

“這一下……身上的骨頭差不多都斷掉了,他難道是遇到了一頭熊羆?”

許多多就夾雜在人群中,看著那不成人形的屍骸,腦海裏就想到了那個虎背熊腰的女子。

可怕的力量!

賈參軍竟然有這等悍勇的幫手,我這邊怕是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她暗自下了決心,要更加主動抱緊賈參軍的大腿才是。

晚些屍骸被帶了回去,有人徹底清查了死者隨身攜帶的東西,最後找到了一份能夜間出行的證明文書。

“張虎……”

晚些,屍骸被送到了王琦那裏。

周醒雙眼通紅,“他這是臉上挨了一拳,對手力大無窮,隻是一拳就打死了張虎,可他又抓住了張虎的腳扔了出去……”

王琦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人熊的模樣,嘶吼著一拳打死了張虎,然後把他丟了出去,竟然撞破了牆。

“誰幹的?”

王琦的眼中全是怒火,右手卻在微微顫抖。

這是誰在伏擊他的人?

“誰?”

他怒吼著。

可恐懼就在怒吼中漸漸生成。

“張虎身手了得,一般人想伏擊他就是送死,那個地方某看過了,小巷筆直,無法藏匿人手。對方若是多人,或是帶了兵器,張虎就能提早防備,就他的力氣,撞開邊上的牆壁也能逃過殺劫……唯一的解釋……”

周醒低下頭,不肯說出那個分析。

陳二娘出來了,見狀不禁皺眉,“對方比張虎更強大。”

這麽一個強大的對手,是何時出現的?

“會是誰?”王琦冷靜了下來,“山東那些人?他們若是要動手,更想弄死的是某,而不是張虎。那麽……還有誰?”

……

李敬業晚些回到了家中。

他洗個澡,然後弄了賈家送來的牛肉,就在自己的房間前麵烤肉。

邊上有酒水。

大片的牛肉刷油,被烤的嗞嗞作響。

李敬業沒要人伺候,就自己吃喝。

一口牛肉,一口酒,可眼神卻越來越清醒。

“阿翁。”

不知何時,李敬已經站在了他身前。

“飲酒了?”李敬業還未被允許喝酒,但他卻點頭道:“喝了。”

李勣皺眉道:“全吃烤肉不好,去,弄一碗餺飥,多放醋,再來幾瓣蒜。”

邊上有仆役去了。

李勣看著李敬業把餺飥吃了,說道:“去睡一覺,少年人,多睡才能身子好。”

等李敬業走後,李勣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拿了牛肉烤。

他拎起酒壇子,就這麽喝了幾大口,然後歎息一聲。

不知何時,李堯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側。

李勣淡淡的道;“敬業這陣子神思不屬,早上操練時,偶爾殺機畢露,這是想謀劃殺人。老夫為此讓你等盯著他,今日如何?”

李堯低聲道:“今日小郎君帶著包袱出去,某覺得不對勁,就帶著人跟著……”

他有些猶豫。

李勣拿起一片牛肉吃了,緩緩的道:“說吧。”

“是。小郎君在巷子裏換了女裝……”

孫兒女裝後的模樣……李勣的臉頰顫抖著。

“後來他去了皇城外,沒多久賈郎君就出來了,他們隨後去了永安坊。”

“他們在小巷裏……小人擔心暴露行藏,就沒進去。”

“他殺人了。”李勣喝了一口酒,“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他喝酒吃烤肉,那是因為他需要刺激……老夫當年第一次殺人後也是如此,果然是老夫的孫兒。”

“是。”李堯說道:“後來巷子裏有大喝聲,接著聽到小郎君喊死,隨後轟隆一聲,最後小人跟著混進去,就看到一人被活活打死在那裏,牆都被撞出了一個大洞。”

“敬業……”

李勣微微皺眉,“那人是誰?”

“後來有消息,說那人是王琦手下的悍將張虎。”

李勣沉吟了一下,“王琦不會善罷甘休,賈平安和敬業去的時候,定然被人看到了,有心人一旦回溯,就能查到皇城前的他們,你帶著人去,查坊卒。”

李堯不解的道:“為何?”

“那王琦老夫知道,乃是長孫無忌等人的爪牙,手下得力大將被殺了,他定然暴跳如雷,隨後畏懼,定然要把凶手找到。如此,最好的手段就是懸賞……那些坊卒不可靠,你帶人去,等懸賞的消息傳來,若是有人準備去舉報……”

李勣的眼中多了殺意,但旋即平靜,“給他五百貫,讓他去南方五年。”

李堯皺眉道:“阿郎,滅口才好。”

“老夫何嚐不知?”李勣笑道,“可敬業還小,老夫殺了一輩子人,不敢苛求死後的模樣,大概是要下地獄。可那是老夫的孫兒,就當是為他積德吧。若是有果報,那便報到老夫的身上來,多少……都行!”

李堯再問道:“阿郎,為何是五年?”

李勣一怔,然後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如今關隴那些人掌權,可皇帝就是皇帝,他的眼中隻有權力……若是五年後皇帝無法奪回權力,老夫自然會隱退。長孫無忌若是聰明,就該知道不能用老夫的孫兒來威脅,否則……魚死網破,他可敢嗎?若是五年後皇帝壓住了長孫無忌等人,那人回來又能如何?”

夕陽下,李勣坐在那裏,目光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