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一路被引到了後宮之中,見到了李治。

李治覺得有些荒謬,想反悔,可一進寢宮去,蕭氏聽聞賈師傅來了,不禁就哭了起來。

這女人一哭起來,不是梨花帶雨的那種楚楚可憐,而是更加的魅惑了,男人一見就動心的那種。

“陛下,那掃把星怕是會克死了臣妾,陛下……”蕭氏抱住李治的手臂,一陣扭動。

李治皺眉,“有高人說了,離此人三步遠就無礙,如此朕讓他在門外,不許進來。”

蕭氏看看房門,再看看床……

不夠三步遠啊!

“來人!”

一群內侍被叫來,七手八腳的開始挪動大床。

呯!

床板塌了。

李治:“……”

蕭氏:“……”

內侍們:“……”

皇帝最愛睡在這裏,這床看來也經不住造啊!竟然塌了。幸而是發生在現在,若是發生在皇帝躺在上麵的時候,嘭的一下,皇帝和蕭氏落了下去……

“換了!”

門外的賈平安木然看著眾人抬了舊床出來,接著又弄了一張新床進去。

難道是皇帝看上了我,想把公主嫁給我?

這是要讓我在宮中洞房的意思?

賈平安覺得懵。

晚些,李治出來了,臨走前看了賈師傅一眼,雖然王忠良信誓旦旦的說這個少年是柳下惠重生,但他依舊覺得有些鬱鬱。

“好生做。”

這是要讓我努力洞房?

皇家的作風果然大膽呐!

賈平安胡思亂想著,王忠良來了。

“裏麵有人外邪入侵,你就守在門外,進去一步,剁腳,伸手進去,剁手……”

外邪入侵……

現在許多毛病都歸納為外邪入侵,比如說神經病。

賈平安心想讓我來幹啥?

難道做吉祥物?

“你是掃把星!”王忠良走近一步,低聲道:“裏麵是貴人,克好了她,你好,咱好,大家好。若是無用……”

克好了她?

宮中的貴人,不是皇帝的女人就是公主,怎麽克?

賈平安不禁風中淩亂,“這萬萬做不到啊!”

“咱不管!”王忠良冷冷的道:“最多五日,五日後你該能自在的奔跑了,若是此事辦不好,咱能讓你再次躺下。”

嗬嗬!

這種狐假虎威的家夥,賈平安前世見多了。

他馬上裝作懼怕的模樣,問道:“敢問王中官,那貴人是什麽症狀?”

見他被自己嚇住了,王忠良心中暗自得意,心情一鬆,就隨口道;“做噩夢,見鬼魂。”

王忠良走了,邊上兩個內侍和兩個宮女留下來協助賈師傅,但更多是監視。

……

衛無雙一路去了蔣涵處,“賈平安去了蕭氏那裏。”

蔣涵神色清冷,“莫名其妙做什麽噩夢?不做虧心事,她做什麽噩夢?她和那位爭鬥不休,此次她被外邪侵擾,那位不知道有多高興。賈平安此時入宮,若是弄好了,蕭氏刻薄,不會感激他。而那位卻會記恨他……如此……”

“裏外不是人。”長腿妹子心中一驚,“宮正,那他這次進宮可算是討不了好了?”

蔣涵點頭,“我本不想管,不過蘇荷那邊他多有助力,對了,你覺著他對蘇荷是個什麽意思?”

呃!

衛無雙茫然,“蘇荷和我說過……”

是說過很多次。

每次蘇荷就喜歡和衛無雙嘀咕賈師傅。

“說是賈平安和氣,每次都給她帶吃的。”

衛無雙想了想,佩服的道:“他去了青樓也能一塵不染,可見心性……”

蔣涵看了衛無雙一眼,突然歎息,“其實,這個和心性沒關係。我見過男人那等模樣……見到女人之後就會呼吸急促,迫不及待……這是男人的本色。那些皇子比賈平安還年少就是如此……”

衛無雙訝然,“難道他是有問題?”

蔣涵點頭,“我以前見過宮女勾引皇子,皇子壓根就沒法抵禦。賈平安被青樓的頭牌女妓投懷送抱也不動心,怕是有問題。”

這個……

衛無雙不禁有些同情賈師傅的遭遇,“那和內侍一模一樣了。”

蔣涵笑道:“陛下能讓他去後宮,多半就是覺著他不能人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想到以後可以放心的讓侄女和他接觸,老娘的心情真好!

“你尋機去告訴他,此事最好……”蔣涵的眼中多了冰冷,搖頭道:“裝模作樣即可,別管!”

衛無雙深以為然。

這神仙打架,殃及小賈,他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

賈平安的屁股還疼,沒法長時間坐下。

他就站在那裏轉悠,門裏站著一個宮女,冷冷的看著她。

兩個內侍在一邊嘀咕偷懶,兩個宮女在另一邊衝著賈平安指指點點的。

還是小姐姐好啊!

賈平安磨蹭過去,低聲道:“二位小娘子……”

一個宮女二十多歲,一個有三十多歲,賈師傅張口就是小娘子,大有後世見到一個眼角都是皺紋的婦人時,昧著良心喊少女的味道。

兩個宮女果然就笑了起來,也親切了許多。

加上賈師傅唇紅齒白的模樣加成,兩個宮女的態度又更親切了些。

“二位小娘子,某想問問……”

裏麵的宮女突然幹咳了一聲,“不許打聽。”

賈平安笑道:“某的臀……受創,能否要個軟些的墊子?”

賈師傅挨打,不少人都知道。這等事兒也不違規,所以賈平安覺得問題不大。

年輕的宮女為難的看了一眼裏麵的宮女。

那宮女板著臉道:“讓你來辦事就盡力辦事,別說這些沒用的。”

娘希匹!

這女人真是刻薄啊!

可她是貴人的身邊人,說話管用。

那個宮女低聲道:“是蕭氏……”

賈平安感激的點點頭。

蕭氏,那不是李治最寵愛的女人嗎?

這個女人做噩夢……

瞬間賈平安就有一百種法子來解決此事,比如說直接說這是被坑了,有人下黑手害了蕭氏,隨後王氏就會被猜疑……

但宮中的事兒他真心不想招惹,所以……隻能采取常規手段。

可噩夢該怎麽解決?

賈平安在踱步。

晚些,有人送了晚飯來,就是幾張餅。

吃了餅,賈平安靠著牆眯眼養神。

晚上,他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因為不能坐著,他就去要了被子,裹著趴在地上。

沒多久他就冷的直哆嗦,可沒人能幫他。

他的任務就是晚上蹲守在這裏,克掉貴人的外邪。

“啊……”

就在賈平安迷迷糊糊的時候,裏麵傳來了一聲尖叫。

“有鬼!”

裏麵本來就點了燈,此刻眾人進去,把能點的都點了。

蕭氏驚恐萬狀的爬了起來,指著角落說道:“他們在那裏!”

角落裏空****的,什麽都看不到,但眾人卻腦補了一番,不禁毛骨悚然。

“那掃把星呢?他在何處?”蕭氏歇斯底裏的咆哮著。

“他就在外麵。”

“毫無用處!”蕭氏罵道:“就是個廢物!去告知陛下!”

被吵醒的賈平安心中嗬嗬,知道這是做噩夢了。

但這個事情得解決了才好,否則在皇帝那裏就是一根刺。

可怎麽解決?

若是裝神弄鬼,掃把星的名頭又要甚囂塵上了,人人喊打的日子也不遠了。

他想起了前世見過的分析。

做噩夢,大多是因為某件事的負麵刺激,甚至是長期刺激。這些刺激導致了焦慮,隨後做噩夢。

蕭氏焦慮什麽?

大概離不開王氏,不把這個老對手幹掉,她沒法安枕。

但王氏的背後有小圈子背書,後來李治和武媚為了廢後去求了長孫無忌,隻得到了冷臉。

所以蕭氏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那麽這個焦慮就沒有止境。

越想越煩躁。

最後做噩夢。

當時專家說最好聽一些柔緩的音樂,比如說貝多芬。

可賈師傅不會這些啊!

難道他能高歌一曲?估摸著回頭能被李治弄個半死。

但……

他對兩個內侍說道:“可有木魚?”

兩個內侍搖頭,不知道他說的木魚是什麽。

難道還沒出現?

賈平安病急亂投醫,“那弄個竹竿來。”

……

李治今夜睡在了王氏那裏。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嘈雜,還有叫罵聲。

“怎麽回事?”

他坐起來,王氏也醒了,起身道;“怕是有事。”

外麵傳來了內侍的聲音,“陛下,是蕭氏那邊的人。”

蕭氏和王氏是死對頭,她的人過來,自然沒好果子吃。

“何事?”李治的聲音有些沙啞。

“說是那邊又做噩夢了。”

王氏心中幸災樂禍的,但卻一臉同情的歎息道:“陛下,這怕是沾染了什麽因果吧。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蕭氏那個賤人,種的一定是怪胎。

“那個掃把星無用?”李治不禁有些失望,“罷了,朕去看看。”

皇帝竟然連夜要去那個賤人那裏,我呢?

老娘呢?

老娘明年就是皇後了,你還要著緊那個賤人!把老娘置於何地?

王氏最大的問題是無子,但她背後的勢力龐大,蕭氏再怎麽作也無法撼動她的地位……

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蕭氏這個賤人,經常譏諷她是不下蛋的母雞,當真該死。

想到這裏,王氏抱住了皇帝的手臂,如少女般的撒嬌道:“陛下,夜深露重,出去容易受寒……”

你抱著朕,朕心寒!

李治眯眼道:“朕去去就來。”

“陛下……”王氏想到了最近得到的消息,皇帝喜歡去感業寺。

感業寺裏也有一個賤人,那個武媚。

男人都是不安分的東西,皇帝寵愛蕭氏,但看樣子也喜歡那個武媚,若是引入武媚……這二虎相爭,老娘就在邊上看熱鬧,豈不快哉?

武媚出身不算顯赫,比不得蕭氏這等背後有世家門閥支撐的女人,腰杆硬不起來,自己能輕鬆的控製住她,讓她成為自己的得力幫手……

王氏的腦海裏轉動著各種念頭……

……

竹筒被找來了,已經幹透了。

賈平安又弄了根棍子,自家蹲在那裏,輕輕敲動……

“咚!”

很單調的聲音。

裏麵依舊懼怕的蕭氏愣了一下。

“咚!”

“咚!”

那個先前盯著賈平安的宮女出來一看,就罵道:“大晚上敲打,作死呢!來人,弄走他!”

蕭氏被皇帝寵愛,自家又跋扈,弄的身邊的人也跟著眼高於頂,除去皇帝之外,大概誰都不看在眼裏。

外麵的幾人麵色難看,那兩個宮女嘀咕著。

“讓他別敲了,免得得罪了人。”年長宮女多年沒有聽到小娘子這個稱呼了,所以對唇紅齒白的賈師傅頗為照顧。

年輕的宮女就過去,剛想說話,裏麵傳來了蕭氏的咆哮,“閉嘴!”

眾人:“……”

這是什麽意思?

閉嘴,而不是住手。

那個嗬斥的宮女一怔,心想為啥是我?

想提醒賈平安的宮女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年長的宮女。

年長的宮女搖搖頭,示意別說話。

咚!

賈平安不疾不徐的敲擊著竹筒。

裏麵的蕭氏靠在**,緩緩閉上了眼睛。

咚!

咚!

咚!

這單調的聲音在她的耳中卻格外的空靈。

聽著這個聲音,她覺得那些恐懼漸漸散去,疲憊襲來。

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睡了過去,竟然還打起了鼾。

見鬼了!

這幾日蕭氏的睡眠很差,一點動靜就容易醒來。而且半夜經常做噩夢,隨後就折騰到天亮才能繼續睡。

現在離天亮還早著呢!按照規律,此刻她應當是害怕畏懼,要皇帝來陪著她。

可皇帝還沒來,大夥兒還沒疲憊,她竟然先睡為敬。

咚!

咚!

咚!

外麵敲竹杠的聲音依舊。

那個年輕的宮女突然說道:“好困!”

眾人也有這個感覺。

“為何?”

大夥兒都是久經考驗的熬夜好手,跟著貴人幾天不睡覺都沒事的,竟然會困。

為何?

大家麵麵相覷。

“咚!”

“咚!”

那個單調的聲音傳來。

一個宮女眨巴著眼睛,“難道是這個聲音?”

“不會吧。”

“怎麽不會?有時候我聽雨打瓦片就能睡得香。”

“可……這是外邪呢!”

是啊!

這是外邪,不是什麽雨打瓦片就能消除的。

“難道這是掃把星的手段?”

有人眼前一亮,“定然是他在作法!”

於是眾人留下人手看著蕭氏,其他悄然出來圍觀賈師傅。

賈平安就蹲在那裏,拿著棍子在敲打竹杠。

這樣的事兒幹起來很無趣,賈平安自己都生出了困意。為了驅散困意,他就想到了法海大佬。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大羅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他覺得很安靜。

隻有自己敲打竹杠的聲音。

於是他回頭看了一眼。

李治就站在他的身後,王忠良目瞪口呆……

此刻外麵已經站著二十餘人,全都是麵癱狀。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隨後進了寢宮。

寢宮裏,蕭氏已經躺下了,鼾聲不大。

看著她平靜的模樣,李治心中暗自驚訝,低聲問道:“可是外麵?”

女官點頭,李治皺眉,“出去說。”

他悄然出去,往邊上走了十餘步,站在了陰暗處。

女官心跳如雷,心想陛下難道是要對我下手了嗎?

那我是欲拒還迎,還是主動解衣呢?

她走進了陰暗處,微微垂首,眼睫毛不停的眨動著。

據說這個動作能讓男人動心!

“說說先前的事。”皇帝就像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擊破了女官的幻想。

宮中女人的最大願望就是能睡了皇帝,然而魚躍龍門,鳥出牢籠。

女官心中失落,說道:“先前貴人做了噩夢,和往日一般。隨後掃把星請人弄來了竹子敲打。說來也奇怪,那聲音聽著無趣,貴人卻心神放鬆……”

那是你沒聽到他的咒語!

女官一直在屋裏,沒聽到賈師傅胡亂念誦的那些話。

李治心中默念著那些咒語,吩咐道:“今夜之事……令人不可外傳。”

“是。”

稍後大夥兒都被下了禁口令。

可李治卻不知道八卦對於宮中人的重要性。在這個苦悶的地方,八卦就是支撐大家活下去的精神食糧。

“那不是掃把星克人的手段。”王忠良跟在李治的身邊說著,“陛下,奴婢擔心那是歪門邪道。”

李治不置可否。

回到王氏那邊,她依舊沒睡,醒的炯炯的。見皇帝回來,就關切地問道:“那邊如何了?”

李治有些疲憊,一邊解衣一邊說道:“已經安穩了。”

被子在玉手中被揪扯成了麻花,王氏臉上已經維持不住笑容了。

那個賤人,竟然安穩了?

她準備了手段,讓人去散播謠言,說蕭氏這是做多了壞事,獲罪於天,所以才被外邪入侵。可……

“陛下,這外邪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吧,臣妾卻擔心你的身體,半夜老是被吵醒……”王氏神色黯然,一看就是老司機,不,是老戲骨。

可李治卻是總導演。

他知道這個女人在想什麽,“大概是有了法子。睡吧。”

王氏的心中像是被針刺了一般的酸痛,“那是掃把星起作用了?”

李治躺著就睡,沒搭理她。

王氏心中糾結,一直睡不著。

“嗯……”

身邊的皇帝突然夢囈……

正所謂酒後吐真言,夢話也是如此。

王氏瞪大眼睛,恨不能把耳朵變大十倍,湊過去聽仔細。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大羅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這是什麽鬼?

王氏懵。

王忠良也趁機睡下了。

“裝神弄鬼的,多半有問題。”他總覺得賈師傅那模樣少了什麽。

但……

迷迷糊糊間,他的腦海裏浮現了那個場景。

賈平安蹲在那裏,神色從容,手中的棍子有節奏的敲打著竹筒,嘴裏念誦著咒語。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大羅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王忠良漸漸陷入了夢鄉……

宮中,此刻睡下的幾個內侍宮女,也在默念著這段話。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大羅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