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人目瞪口呆。

敗了!

楊緒偉麵色蒼白,“這是楊家最好的馬車,黃立是楊家最好的車夫,也堪稱是長安最好的車夫,為何輸了?”

“他們跑的更快。”

“可我們的車輪掉了!”

“這不是馬車的錯。”

楊家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有人喊道:“定然是有人弄壞了車輪!”

賈平安看了此人一眼,“再測試一次,楊家可再出一輛馬車,輸了流放愛州,可敢?”

楊緒偉嘶聲道:“楊家不敢!可今日楊家的馬車已然竭盡全力,為何那輛馬車依舊遊刃有餘,震動小的讓人不敢置信……趙國公,老夫敢問這是為何?”

楊家的馬車已經到極限,這是所有人都看出的事實。

賈平安一較真,楊家馬上跪。

賈平安淡淡的道:“楊家的馬車是不錯,至少在目前來說設計最為精巧,可馬車要想拉得多、跑得快,要的是什麽?減震之術!”

“那輛馬車難道是用了楊家所不知的減震手段?”

楊緒偉心中祈禱著不是。

楊家人人如此。

一旦是,就意味著楊家的領先被終結了。

賈平安點頭。

楊緒偉麵如死灰。

他強打精神,“敢問趙國公,那是何等減震之術。”

“你拿不到的減震之術。”

那等鋼材目前不可能放給商人,隻供給工部使用。

戶部有人問道:“滕王呢?”

是啊!

人渣藤呢?

眾人一看,遠方竟然有煙塵。

“滕王跑遠了。”

酒駕的滕王飆車上癮了。

但勝負已定。

李敬業招手,有人趕了一輛馬車過來。

馬車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而成,還上了漆料。

李敬業走過去,親自把馬車牽到了李勣身前。

“阿翁你上次說想去終南山看看,可馬車顛簸難受。我就想著為你打造一輛馬車,如今馬車有了……”

李勣的眼眶紅了。

這個孫兒啊!

“你這些時日早出晚歸就是去了工坊?”

李敬業點頭,“阿翁,這輛馬車是我一手裝的。”

李勣拉起他的手,看著手上的老繭和傷疤,說道:“好。”

李敬業問道:“阿翁何時去終南山?”

李勣說道:“老夫已經迫不及待了,此刻便去。”

“阿翁你還沒告假。”

“托人告假就是了。”

李勣上了馬車,輕甩韁繩。

馬車緩緩動了,越來越快。

“先前該讓阿翁來禦車。”李敬業嘟囔道:“我怎地覺著忘記了什麽。”

他突然想了起來,“阿翁,裏麵沒吃食。”

從這裏到終南山算不得遠,但馬車緩行,估摸著得明日下午才能到。

李勣去哪尋吃的?

馬車已經遠去,李勣沒聽到。

賈平安想到了一個標題:大唐名帥餓死在去終南山的半道上!

“阿翁!”

李敬業沒心沒肺的喊了幾嗓子,隨後安排人去追。

“告訴阿翁,此去隻管玩耍,若是能尋到幾個美人回來快活也不錯,我給他騰屋子。”

戶部的官員湊到了李敬業的身邊。

“李郎中,這馬車造價幾何?”

李敬業說道:“楊家的五成多一些吧。”

啥米?

戶部的官員要瘋了。

竇德玄的目標是用楊家大車的七成價格拿下一批大車,可此刻李敬業說比楊家大車還好的才五成價格。

“怎地這般便宜?”

“我如何知曉”李敬業漸漸進入耍橫模式。

戶部官員賠笑道:“還請李郎中指點。”

“我也不知曉。”

李敬業是真的不知此事。

“那誰知曉?”

“兄長。”

戶部的官員追了去,可賈平安早就走遠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大唐如今強勢,疆土不斷擴大,但一個問題卻迫在眉睫。

“每年從中原各處運往安西等地的物資多不勝數,可卻因為道路和大車的緣故損耗頗大。楊家的馬車不錯,但隻適合貴人們用。”

賈平安說道:“如今工部拿出了更好的大車,剩下的便是修補各地的道路。”

今日朝會聚集了許多人。

閻立本出班說道:“陛下,修補道路需要不少民夫,可如今天氣漸冷,做事太辛苦……”

李治問道:“明年開春再動工可行?”

賈平安點頭,“自然是可以,不過陛下,阿史那賀魯一旦被徹底擊敗,吐蕃就該動了。大戰之前先修路,如此物資轉運便捷。”

速度越快越好。

李治點頭“民夫……”

“咳咳!”

閻立本衝著賈平安幹咳兩聲。

這兩個臣子怎地像是聯手想做些什麽呢?

“陛下。”賈平安說道:“倭國那邊民夫不少。”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倭國銀山前後征發了數十萬倭國民夫,據聞每年因為銀礦伴生物毒害而死的倭人不下三百。

如今再征發民夫修路……修路需要的民夫數量不是一般多。

“陛下,臣以為南方的道路也該修一修了。”

賈平安一臉認真。

李治歎息一聲。

倭國被你阿弟禍害的夠嗆!

武媚低聲道;“能節省民力呢!”

這話沒錯。

李治說道:“如此也好。”

散朝後,許敬宗追上了賈平安。

“你說突厥敗亡之日,就是吐蕃動手之時,可有根據?”

賈平安說道:“突厥敗亡,大唐放眼四眺,除去吐蕃之外再無對手。祿東讚乃是人傑,他知曉大唐隨後就會籌謀對付吐蕃。他不敢等,等的越久大唐的實力就越強大……吐蕃養精蓄銳多年,就等著這麽一下,心無旁騖和大唐決一生死,嘿!決一生死!”

……

吐蕃大相、吐蕃實際上的統治者祿東讚很忙。

他須發白了大半,此刻坐在案幾後凝神看著文書。

吐蕃疆域不小,但大部分都是以部族的形勢散落與各處。要想統禦這些部族,武力威懾是一麵,還得要從文化經濟上去潛移默化。

“大相。”

有侍從送上了茶水。

“哦!”

祿東讚抬眸,微微頷首。

侍從用崇敬的目光看著他,緩緩倒退,直至門邊才轉身出去。

在許多人的眼中,祿東讚就是吐蕃強盛的奠基者,沒有祿東讚就沒有今日能傲立當世的吐蕃。

“大相。”

管理密諜的山得烏進來了。

上次他和漫德在疏勒操作,結果功敗垂成,差點被賈平安剿滅在疏勒城中。

“何事?

祿東讚放下了手中的文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精神頓時一振。

山得烏說道:“大相,大唐派遣了薛仁貴為主帥征伐突厥。”

祿東讚低頭看著茶水,心神平靜,“薛仁貴憋了多年,一旦出陣必然是侵略如火。李治派了他來,這便是要一戰功成之意。”

他抬眸,眼中有些嘲弄之色,“突厥一旦敗亡,大唐環顧四周再無敵手,於是自然會盯住吐蕃。”

山得烏說道:“邏些城中就有唐人的密諜,下官無能,未曾尋到。”

“這無關緊要。”祿東讚說道:“突厥一滅,大唐修整一番就會對吐蕃出手。要開始了……”

祿東讚起身,“召集他們。”

半日後,官員雲集。

“大唐要動手了。”

祿東讚說道:“盯著突厥,一旦突厥敗亡,大軍就準備出擊。”

“絞殺城中大唐密諜。”

“準備糧草。”

“將士們多操練。”

祿東讚起身,眸色冰冷,“我曾去過長安,去見過李世民,我看到了一個蒸蒸日上的大唐。這個大唐有著龐大的疆域,有著勤勞的百姓,有著悍勇的將士……還很有錢!這樣的大唐必然是吐蕃崛起路上的巨石,我們隻有兩個選擇,其一擊破這塊巨石,其二……”

他看著群臣,沉聲道:“避戰,從此對大唐俯首稱臣。你等選擇什麽?”

一雙雙眸子裏多了火焰。

“戰!”

“戰!”

“戰!”

……

初冬,西域附近的氣候還算是不錯。

“今年沒怎麽下雪,來年牧草怕是不會好。牧草不好,牛羊就少,可那些部族要吃肉,咱們不給他們肉吃,他們就會吃了本汗的肉!”

阿史那賀魯看著蒼老了許多,整張臉的皮肉都鬆弛了下來,眼袋大的驚人。

十餘貴族坐在帳內,默然喝著酒。

那些牧民此刻吃糠咽菜都吃不飽,他們依舊能喝最好的美酒,吃最肥美的羊肉。

阿史那賀魯用小刀削了一片帶著肥肉的羊肉吃了,再喝一口酒,覺得這樣的日子千金不易。

“可汗。”一個貴族放下小刀說道:“我們這些年東躲西藏,難道就這麽一直躲下去?”

“是啊!部族中許多人都對此不滿,說我們就像是草原的孤狼,遇到弱小的羊就吃,碰到凶狠的虎就逃。這日子越過越差,哎!”

一個貴族神色凝重的道:“可汗,前日有人蠱惑,想帶著人遁逃,被我親手斬殺,這是個不好的兆頭。若是我們的處境無法改觀,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人心散了,突厥也就亡了。”

“是啊!自從上次偷襲輪台失敗後,下麵那些人怨聲載道,甚至有人說……”

那個貴族看著阿史那賀魯,“可汗,他們想換個人。”

“全數殺了。”

阿史那賀魯說的很輕鬆,可雙拳卻緊緊握著。

他知曉,這是眾叛親離的先兆。若是不能想到辦法逆轉這股頹勢,回頭他將會死於在場的某位貴族的手中,隨後此人將會接過突厥的大旗,帶著部族四處征戰。

唯一能解決的法子就是勝利。

“等著吧,等天氣再冷些就出擊。”

阿史那賀魯信誓旦旦的說。

大白天喝酒的代價就是暈沉。

阿史那賀魯在帳內打盹,渾身難受。

急促的馬蹄聲驚破了他的夢境。

阿史那賀魯睜開眼睛,“誰?”

他拿出長刀,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握著刀柄,按下卡子,長刀出來少許。

“可汗!”

一個灰頭土臉的軍士進來了。

“可汗,唐軍來了。”

阿史那賀魯心中一驚,“誰?多少人馬?還有多遠?”

“看到了薛字旗。”

貴族們陸續趕來。

“薛字旗,唯有薛仁貴。”

“唐軍約有萬餘,其它部族三萬餘。”

這是大唐的戰法:以少數大唐府兵為核心,輔以那些歸順部族的人馬。

四萬!

“唐軍神速,距離此處不到兩百裏了。”

帳內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看著阿史那賀魯。

上午他才將說要動手,可不等他集結大軍,唐軍就來了。

避戰嗎?

他看看那些貴族。

許多人眼神閃爍。

他若是再避戰,必然會成為這些人的獵物。

“唐軍來了,這是個機會。”

阿史那賀魯把此生的勇氣都集聚了起來。

他知曉自己再無退路!

“召集勇士們,宰殺肥羊,準備美酒,告訴他們,我們將和唐軍決一死戰。勝則一往無前,敗則一起毀滅。”

整個突厥都動了起來。

篝火,美酒,肥羊……

那些突厥勇士喝著美酒,吃著肥羊,隨後和妻兒告別。

大軍集結,史那賀魯看著遠方,說道:“這一次我不會逃!”

……

數萬大軍正在行進,前後左右都有騎兵在保護,中軍一麵薛字旗,旗下就是薛仁貴。

怎麽知曉主帥在哪裏?看大旗!

數騎從左側外圍疾馳而來。

薛仁貴看了他們一眼,“消息來了,阿史那賀魯是遁逃還是要與老夫一戰?”

近前,斥候說道:“大總管,突厥人並未遁逃,大軍正朝著我軍開來,人數約七萬餘,距離六十裏。”

薛仁貴的眼中多了興奮之色。

“大軍緩行!”

戰前需要蓄養人馬的精氣神。

“遊騎出擊,直至和敵軍遊騎接觸。”

一隊隊騎兵衝了出去,有唐軍,有仆從軍。

“斥候尋機查探敵軍動向,注意是否分兵。”

“準備幹糧,將士們的水囊裝滿。”

眾人轟然應諾。

當夜大軍紮營。

但斥候的戰爭才將開始。

雙方的斥候不斷在夜色下抵近對方的營地觀察,斥候戰隨即爆發。

“老五!”

“撤!”

唐軍斥候在突厥營地遭遇了埋伏,一陣廝殺後,有斥候消失在夜色中。

薛仁貴還沒睡,正在看著地圖琢磨。

將領臨戰前要研究預設戰場的地形,準備各種預案。好的將領能把各種意外情況都考慮進去,臨戰時自然不慌不忙。

一根細小的蠟燭被罩著,光線溫柔灑在下方一個很小的範圍內,從帳外壓根看不到。

“大總管!”

帳外有人低聲說。

“進來。”

薛仁貴抬頭,一個斥候進來。

“大總管,敵軍依舊是七萬餘人。”

突厥人並未分兵,如此他就能專注一個方向。

這是個好消息。

薛仁貴頷首。

斥候出去,有人帶著他們去了後麵的一個營帳裏。

營帳裏有一壇子酒水。

“喝吧。”

斥候們默然進去。

酒水一人一碗。

斥候們把酒碗衝著前方傾斜。

酒水稀稀拉拉的撒在地上。

“老五,走好!”

仰頭,酒水入喉。

同袍不隻是生者,還有逝者。

一日同袍,生死都是兄弟!

……

第二日,月亮還掛在天邊時,兩邊的營地都燃起了篝火。

篝火上架著陶罐,裏麵熬煮著最好的食物。

廚子吆喝著,“吃了這一頓,下一頓弄不好就得去地底下吃了,把最好的廚藝拿出來,讓兄弟們好好吃一頓。”

“好!”

隨軍的肥羊被宰殺大半,熬煮在陶罐裏。

廚子們另起油鍋,把平日裏舍不得放的油脂丟進去。

滋滋滋!

油脂融化,香味四溢。

麵餅放進去煎的噴香。

“開飯了!”

油餅不限量,羊湯不限量,羊肉每人一大塊。

“吃吧!”

“大總管吃的也是這個。”

吃完早飯,有人開始收拾。

帳篷收起來,裝在大車上。

薛仁貴放下碗,“遊騎和斥候出發。”

另一邊,飽餐一頓的突厥大軍也準備出發了。

“唐軍的遊騎凶悍。”

不斷潰逃回來的遊騎和斥候帶來了唐軍的消息。

“他們出動了。”

“出發吧。”

阿史那賀魯今日披甲了。

七萬餘大軍,這是突厥最後的精銳。

他將帶著這些精銳去進行一次賭博。

雙方不斷逼近。

當能目視到對方時,雙方開始減速。

“如何?”

阿史那賀魯看著唐軍。

“最前方是大唐府兵的步卒,騎兵在另一側。”

“他們的步卒開始止步,那是弓弩。”

過往的戰例在阿史那賀魯的腦海裏轉過。

“我們不能等,越等待士氣就會越低落。”

阿史那賀魯拔刀。

“勇士們!”

陣列沉默。

“今日就是決死一戰的時機。”

阿史那賀魯的聲音回**在陣列前方。

“我們今日不會再走了。要麽都死在此地,要麽就擊敗唐軍!”

他揮舞長刀,“我將跟隨在你們的身後,寸步不離!”

以往阿史那賀魯都躲在數十裏之外,當得知前線潰敗時,就帶著麾下跑路。

阿史那賀魯的表態極大鼓舞了突厥人的士氣。

“出擊!”

戰馬奔騰。

阿史那賀魯喊道:“跟上!”

無數馬蹄敲打著地麵,恍如雷鳴。

沒有預備隊!

阿史那賀魯梭哈了!

他就跟在大軍的後麵,神色堅毅。

白發被大風吹起,讓他看著多了些悲壯的氣息。

“弩箭……放!”

弩箭一波覆蓋。

“放!”

箭矢不斷落下,突厥人不斷逼近。

弓箭手們上了。

“放箭!”

“殺!”

前方長槍林立,突厥人的戰馬自動減速。

那等能撞擊長槍陣的戰馬很難培養出來,需要多次操演,弄不好自己人會死一堆……

長槍密集捅刺。

後方箭矢不斷傾瀉。

一個突厥勇士衝進了長槍陣列中,狂喜道:“頭功是我的!”

咻!

話音未落,他的咽喉處就多了一支箭矢。

後方,薛仁貴收了弓,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他舉起戟槍……

“出擊!”

大旗搖動,唐軍全線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