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功?”

馬兄訝然,“此事不是十拿九穩嗎?”

嚴郎中側身,輕聲道:“此事不對。按照謀劃,此刻皇後那裏應當是鬧作一團,廢後詔書也該出了。不對!賈平安這是從宮中出來,若是事情發作了,皇帝怎會讓他出來?定然會當場拿下或是軟禁。”

馬兄點頭,“正是如此。”

叩叩叩!

外麵有人敲門,二人齊齊身體一震。

門開,去打探消息的那人回來了。

“沒能成功!”

來人說道。

馬兄捂額,“可知為何?”

來人說道:“不是很清楚。先是王伏勝去皇帝那裏告發皇後行厭勝之術,隨後皇帝召見了上官儀……”

馬兄說道:“李義府態度曖昧,許敬宗乃是賈平安的忘年交,二人在這等大事上不穩妥。皇帝召見上官儀,這是要擬詔書!”

來人繼續說道:“說是賈平安在宮中跋扈,徑直衝進了皇後的寢宮,把作法的郭行真一腳踹倒……”

嚴郎中陰著臉,“賈平安為何出現在那裏?”

來人說道:“不知,隨後皇帝去了皇後那裏,後續之事不得而知,隻是聽聞帝後溫情脈脈。”

馬兄一拍腦門,“是賈平安壞了我等的大事!是這個賤狗奴!”

嚴郎中重新走進了陰影中,看著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從自己的眼前劃過。

“大好前景,一朝盡喪!賈平安!”

他舉起拳頭,奮力一砸!

呯!

嚴郎中壓低了嗓門嘶吼道:“我等萬無一失的謀劃啊!若是成功,皇帝就自斷臂膀,隨後他必然會把賈平安拿下,賈平安一被拿下,新學自然不能存,新學不存,我等家族依舊能富貴數百年,乃至於數千年。可……”

嚴郎中咬牙切齒的道:“可那個賤人,那個賤狗奴!他竟然壞了我等的好事!我恨不能剝了他的皮!剮了他!”

馬兄突然說道:“我有一事不明。”

嚴郎中問道:“何事?”

馬兄問道:“賈平安為何要阻攔郭行真?他難道知曉了什麽?”

嚴郎中搖頭,“此事我等行事周密,萬萬不會讓別人知曉。”

馬兄說道:“萬事無絕對,會不會是有人給賈平安透露了什麽?”

嚴郎中眸子一縮,“查!”

……

“阿耶你進宮了嗎?”

“對啊!”

“他們說宮中有個小公主,有我漂亮嗎?”

兜兜楊著臉問道。

那麽小的孩子竟然就知道臭美了?

徐小魚覺著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說小公主漂亮,兜兜會不樂;說兜兜漂亮,她樂是樂了,但會助長這等攀比風。

賈平安說道:“在阿耶的眼中,兜兜自然是世間最漂亮的女孩子。”

兜兜歡喜,“阿耶真好。”

賈平安揉揉她的頭頂,“在別人的阿耶眼中,她們也是世間最漂亮的女孩子。你明白嗎?”

兜兜想了許久,半晌抬頭說道:“每個女娃的阿耶都疼愛她,都覺著她最好,是嗎?”

賈平安點頭,“對呀!你想想,阿耶疼愛你,可二娘子的阿耶難道就不疼愛她嗎?”

兜兜想了想,“沒有阿耶這般疼愛。”

賈平安:“……”

兜兜說道:“二娘子的阿耶時常說她是討債鬼……”

賈平安:“……”

徐小魚:“???”

大唐嫁女很麻煩,特別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嫁女喜歡攀比,嫁妝要豐盛,如此女兒去了女婿家方能挺直腰杆。

賈平安說道:“這隻是一種幸福的煩惱!”

兜兜問道:“那阿耶你煩惱嗎?”

賈平安說道:“有時候吧。”

“什麽時候?”

“你調皮的時候。”

帝後重歸於好,午飯都是在一起吃的,吃完飯還一起歇息。

午睡起來,帝後一起處置朝政。

政事處置完畢,皇後令人送了茶水來。

皇帝喝了一口。

那眉微微一皺。

“就一片?”

王忠良震驚,“陛下的竟然喝一口就能知曉?”

皇後坦然道:“陛下今日動怒了,動怒要少飲茶,否則刺激之下容易犯病。”

皇帝:“……”

你這是在報複!

皇後喝了一口茶水,愜意的道:“好茶。”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那眉間的皺紋能夾死人。

一個百騎進來。

“陛下,查到了王伏勝當初和外人聯絡……是兩個不明身份的男子,隨後再也沒露過麵。”

李治陰著臉,“郭行真呢?”

百騎說道:“無論如何拷打,郭行真依舊不肯招供。”

武媚訝然,“這般堅韌?”

百騎說道:“他隻是苦笑。咱們的人正在查郭行真的親人朋友,晚些應當有消息。”

李治點頭,百騎告退。

武媚說道:“若非平安及時趕到,此事陛下會如何?”

李治幹咳一聲,“自然是尋你理論。”

“是嗎?”

“當然。”

武媚放下茶杯,“話說兜兜來了幾日也未曾進宮,邵鵬,你去尋了平安,把兜兜帶進宮來。”

邵鵬應了。

兜兜正在央求賈平安帶她去玩水。

“現在太陽大,晚些。”

邵鵬來了,聞言說道:“這有何難?宮中正好有水池,那水就是從山裏引來的,最是清冽。”

兜兜歡喜,然後沮喪,“可是在宮中呢!”

邵鵬笑道:“皇後令咱來帶你進宮玩耍。”

兜兜歡呼著走了,賈平安心中有些發酸。

“這閨女別人一拉就走,也不說考慮一番老父親的心情。”

兜兜進宮受到了熱烈的歡迎,據聞連皇帝都問了她半晌,什麽在家做什麽,平日裏怎麽玩耍……

出宮時,兜兜一臉小得意。

“竟然是王中官親自送出來,嘖嘖!這麵子可是大了去了。”

“王忠良連宰相都隻送到殿門外,這送賈兜兜竟然要送到宮門外。”

“看那是什麽?”

後麵跟著幾個內侍都挑著箱子。

“多半是賞賜吧。嘖嘖!這賈兜兜竟然得了帝後的寵愛!”

“我家中也有幾個女兒,看著眼紅啊!”

“這是趙國公的女兒,你家的女兒能比?”

“是不能比,不過我還有幾個兒子,若是能娶了賈兜兜……”

“你做夢!”

王忠良笑眯眯的把兜兜送到宮門外,說道:“下次想進宮玩耍隻管告訴守門的,誰敢阻攔就收拾。”

兜兜福身,“多謝了。”

“小娘子知禮。”王忠良讚道。

兜兜回來了,帶著許多賞賜。

“這些是陛下賞賜的,這些是皇後賞賜的。”

兜兜認真的清點自己的寶藏。

“兜兜準備怎麽處置啊!”賈平安逗她。

兜兜說道:“要分給家裏人。”

“大氣!”

賈平安讚不絕口。

邵鵬來了。

“郭行真缺錢,有人給了他錢。”

賈平安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邵鵬點頭,“郭行真剛被處死。”

賈平安心情大快,看著邵鵬也覺得眉清目秀的,“老邵,你在九成宮可去玩耍過?”

邵鵬搖頭,“皇後出行時咱能跟著看看。”

他本想回去,走到門口又回身。

“對了,陛下和皇後剛說好了明日出遊。”

第二日,兜兜早早起來了。

“阿耶,我們快去吧。”

賈平安在操練,“急什麽?”

兜兜跺腳,“陛下說要帶我去玩耍。”

賈平安揮刀間歇問道:“阿耶帶你去玩耍不好嗎?”

兜兜遲疑了,“其實阿耶帶我去最好。”

還是我的小棉襖!

兜兜歎息,“可我答應了陛下,阿耶,你說過做人要講信用,狄先生也說過人無信而不立……我好難過。”

賈平安:“……”

晚些帝後出行,宰相們自然要跟著,還有些重臣。

賈平安帶著兜兜在外麵等候。

千牛衛的人先出宮,警惕的看看四周。

外麵就賈平安父女,外加他的哼哼哈嘿四將:包東、雷洪;徐小魚、段出糧;以及兩個服侍兜兜的侍女。

帝後和宰相們接著出來。

皇帝招手,“兜兜過來。”

娘的!

這是我閨女!

賈平安無奈鬆手,兜兜過去行禮。

皇帝笑容可掬,“小小的人兒這般多禮,來,今日跟著朕出遊。”

皇後招手,兜兜走了過去,跟著她一起。

我呢?

賈平安無語,三花和鴻雁也跟了過去,他就帶著四個男人混進了隊伍裏。

兩個皇子也跟在前麵,先是沉默,隨後李哲問了兜兜,“兜兜,趙國公為何帶了你來,而不是賈昱?”

兜兜說道:“因為我乖啊!”

李哲……敗!

李賢嗬嗬一笑,“兜兜你可喜歡宮中嗎?”

這個問題帶著陷阱。

兜兜想了想,“喜歡。”

李賢剛笑,兜兜接著說道:“不過我更喜歡家裏。”

李賢嗬嗬一聲,“你覺著家裏比宮中還好?”

你這個是不敬哦!

他有些得意。

兜兜皺眉,“當然啊!阿耶說過,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誰嫌棄自己的家,那便是連狗都不如。大王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李賢幹笑道:“還有這等說法嗎?”

兜兜小大人般的歎息,“哎!當然有啦,你竟然不知道,我就想到了一個詞。”

帝後聽著孩子們在身後嘀咕,嘴角不禁掛起了微笑。

李賢問道:“什麽詞?”

兜兜說道:“何不食肉糜。”

帝後的笑容僵硬了。

李賢愣住了。

賈平安在後麵些,說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許敬宗低聲道:“兜兜這一下可是出風頭了。”

李賢從此刻開始就沉默寡言。

兜兜卻依舊快樂。

許敬宗問道:“小賈,兜兜得罪了璐王。璐王過兩年就要開府了……”

賈平安說道:“得罪就得罪了吧,他先問了那等帶著陷阱的問題,兜兜還擊不為過。”

許敬宗問道:“若是璐王因此恨上了你呢?”

賈平安看著他,“我怕嗎?”

……

長安城中,太子很是糾結。

“舅舅去了許久還不肯回來。”

戴至德冷著臉,“九成宮涼爽,趙國公多半是樂不思蜀了。對了,他還帶上了閨女一起去,可見是想在那裏多待些時日。”

戴至德和張文瑾相對一視。

無恥!

老夫們在長安飽受酷暑煎熬,他賈平安帶著閨女卻施施然的去了避暑勝地九成宮。

這一去還不回來了。

真的無恥!

晚些處置完了政事,太子吩咐道:“諸位先生辛苦,宮中準備了些酒菜,用了再去。”

飯菜不錯,關鍵是戴至德等人乃是東宮輔臣,原先有些上不得台麵。至於這等議事結束後賞賜酒菜,以往都是宰相等重臣才有的待遇。

吃啊!

喝啊!

一頓吃喝下來,張文瑾眯著眼:“何日能進了朝堂,老夫死而無憾矣!”

當日下午,張文瑾腹瀉如噴泉。

戴至德等人也是如此。

“殿下!”

李弘正在看奏疏,聞聲抬頭。

曾相林跑的和遇到了洪災似的驚惶。

“慌什麽?”李弘很不滿的道。

作為他的身邊人,曾相林出去就代表著他的形象。慌慌張張的曾相林,就代表著慌慌張張的太子。

曾相林說道:“戴先生他們腹瀉了。”

李弘皺眉,“可是吃壞了……”

他一怔,“誰?”

“戴先生他們。”曾相林有些慌,“今日午時用飯的官員都腹瀉了,不,有一個今日吃素,所以未曾腹瀉。”

李弘歎息。

“查飯菜!”

他又補充一句,“令醫官去診治,結果隨時報給孤。”

“哦!”

戴至德發誓自己此生從未如此慘痛過。

邊上就是張文瑾,同樣瞪眼,“哦……”

宮中當然有方便的地方,不過也是按照等級來。否則宰相正在拉,你一個小官也進來拉,上位者的尊嚴還要不要了?

兩個輔臣拉的酣暢淋漓,拉的麵色慘白。

“醫官來了。”

來的是精通查毒的醫官。

一番診治後,醫官吸吸鼻子,“這味兒……熟悉。”

曾相林覺得臭不可聞,“這是什麽毛病?”

太子還等著消息呢!

醫官再吸吸鼻子,捋捋山羊胡,“這是幾味治病的藥混在了一起。老夫問過患者,但凡拉稀的中午都喝過羊湯,那羊湯裏放了不少胡椒,味道頗重。如此把這幾味藥弄成粉末丟進去,自然無法察覺。”

曾相林問道:“這些藥能治什麽病?”

醫官自信的道:“便秘!”

李弘聞訊大怒,當即令人去查。

留守的百騎出動了,曾相林帶著內侍們出動了。

“為何要下毒?”

嫌犯是個廚子。

“我喜歡的女官移情別戀了。”

這個……

很古怪!

宮中負責做飯的地方叫做尚食局,裏麵有不少女官。

女官和廚子相戀,隨後女官移情別戀。

兩個百騎站在廚子的身後,其中一人喝道:“說正事。”

李弘看了這人一眼,“不著急。”

殿下好仁慈。

廚子說道:“後來那女官喜歡上了戴先生,說戴先生風度翩翩……今日聽聞殿下賜食,我便下了瀉藥。”

事情真相大白。

戴至德覺得自己就是個倒黴催的。

“老夫不知此事。”

一個莫名其妙的仰慕者就讓他躺槍,這事兒不地道啊!

李弘卻想的更多。

“此人能輕鬆下毒,如此給阿耶阿娘做飯的廚子可能下毒?”

他想到的是試毒。

“今日試毒的是誰?”

貴人都需要試毒員,這份工作很簡單輕鬆,不,是愜意。

想想,每日吃著山珍海味就完成了工作,多輕鬆?

你要說什麽會中毒。

得了吧。

有史書記載以來,你見過幾個帝王是被人在飯菜裏投毒而死的?

所以試毒員們很愜意的吃了酒菜,但很遺憾,因為羊湯滾燙,他們沒嚐。

這一下就差點連太子都放倒了。

“宮中有問題。”

太子再次執拗起來。

試毒員們被叫了來,首先是批評。

“你等懈怠了。”

“是。”

“你等可還有話說?”

試毒員們搖頭。

太子仁慈,定然不會嚴懲俺們。

李弘起身,“換了。”

啥?

俺們待遇優渥的工作就這麽丟了?

試毒員們痛苦不堪。

但太子很堅定。

旋即此事就被上報。

……

“膽大妄為!”

皇帝鐵青著臉,把奏疏遞給皇後。

“尚食局有人在飯菜裏下毒。”

皇後沒看奏疏,麵色發白,“五郎如何?”

皇帝搖頭,“五郎無事,不過戴至德他們卻腹瀉不止,去了半條命。”

“那就好。”

皇帝皺眉。

皇後說道:“平安在九成宮待了不少時日,如今長安天氣漸漸涼爽,讓他回去吧。”

皇帝沒好氣的道:“五日前朕就說該讓他回去了,可你卻說他在長安如何不易,既然來了且讓他鬆散幾日。”

皇後淡淡的道:“反正長安兵部也沒什麽事。至於關隴那些人也被一網打盡,讓他歇息一番也無事。”

有人去尋賈平安,許久才回來。

“陛下,趙國公帶著女兒說是去尋訪高人,已經走了兩日了。”

皇帝拍拍案幾,“五日前朕說了你不聽,如今他人都不見了。”

……

賈平安歸來是在三日後,被皇後一頓嗬斥。

好吧,我回去!

雖然不舍,但想到妻兒還在長安,賈平安也覺得自己該回去了。

“把兜兜留下。”

啥?

賈平安堅決不答應。

“讓兜兜自己來決定。”

兜兜很堅定的選擇了和老爹回長安。

皇後明顯傷心了。

“你讓太平跟著他回長安可好?”

皇帝覺得這個女人最近有些軸。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賈平安人還沒到長安就接到了消息。

“太子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