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相見時難別亦難

第二日清晨劉錡吃過早飯,就帶著六個親衛、護送高適的千多將士返回龜茲鎮。六月二十九日,劉錡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本想就這樣去見封常清,但想了想先回了自己家,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這才去都護府拜見。

“這次怎麽不一回來就求見?”上下打量了劉錡幾眼,封常清笑道。

“啟稟都護,這是因為現下是夏天,而且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長途趕路歸來不僅衣服髒,而且因出汗還有汗味甚至餿味,會被人聞到。我自己衣服髒不礙事,但豈能讓都護的鼻子聞到難聞的味道?所以先回家換了衣服再來拜見。”劉錡一本正經地說道。

“哈哈,你總有話說。”封常清笑道。

“屬下說的都是實話。”劉錡更加正經地說道。

“哈哈,”封常清又笑了幾聲,說道:“不說這個了。聖上已經下旨,以豐王殿下護送西平公主去往大食和親。現下和親的人馬已經啟程,預計九月中旬抵達安西大都護府,在龜茲休整幾日再前往大食國都。”

“你雖然不必帶兵護送和親使團至大食國境,但豐王殿下親來安西,抵達當日安西所有從六品以上將領都要拜見,你認真學習一下禮節,到時候可不要出岔子。”

“豐王殿下護送西平公主來安西?”劉錡忍不住反問一句,見封常清點頭,他不由得琢磨起來。‘豐王李珙現下身上可兼著安西大都護的差事,理論上他是整個安西大都護府的最高長官,可以調動軍隊、任免七品以下官員。不在本地也就罷了,在本地很容易將理論上的權力變成實際上的權力。當今聖上就不怕豐王殿下起了別的心思?’

‘不過嘛,這發生在當今聖上身上倒是很正常。他能放心大膽的讓安祿山兼任河北三鎮節度使以及河北道采訪處置使,軍權、財權、監察權於一身,將自己兒子放到封地也不足為奇了。’

“都護放心,屬下一定找人認真教導禮儀,不會在豐王殿下麵前出醜。”心裏想著,劉錡嘴上也沒停,立刻拍胸脯保證道。

“定要認真學習。”封常清又囑咐道。劉錡是整個安西大都護府六品以上官員中年紀最輕、資曆最輕的人,他對劉錡很不放心。

“屬下一定不會出醜。”劉錡不得不再次出言保證。

“豐王殿下頗受當今聖上寵愛,你在他麵前好好表現,被他看重了,以後升官會更加容易。豐王殿下今年才二十六歲,隻比你大三歲,你們也更容易聊起來。”封常清又囑咐道。

“屬下唯都護之命是從。”劉錡想了想,決定拍封常清一個馬屁,也是表現自己必定會忠於他。

“你還是在豐王麵前多多表現吧。”封常清聽懂了劉錡的意思,卻說道:“我護不了你了。”

“都護,怎回事?”劉錡立刻追問道。

“聖上有旨意給我,待和親使團去了大食國後,就讓我入京拜見。”封常清說道:“按照慣例,拜見過後不會再讓我擔任安西副大都護、安西節度使,或任命為中原一節度使,或在朝中為將軍。不論如何,我都沒法繼續護著你了。”

“都護,你要回中原了?”劉錡驚叫道。

封常清點點頭,繼續說道:“劉錡,你年紀輕,雖然是憑借軍功升到現下的官職,但總有人覺得你升官太快了,下一任節度使多半也會壓一壓你,除非再立功勞,不然多半要在折衝都尉這個官職幹上十年。但既然要壓你,除非是不得不全軍出動的大戰,豈會再讓你有仗打?是以你多半升不了官了。”

“可若是靠上豐王殿下,就不同了。豐王殿下若是欣賞你,調回中原輕而易舉;就算留在安西,下任節度使也不敢無視你。所以為了你自己的前程,也要在豐王殿下麵前盡力表現。”

“多謝都護對屬下的一片厚愛。”劉錡十分感動地說道。自己的前程如何,與封常清其實並無幹係,但他仍盡量為自己著想,劉錡想著:‘若是將來有能報答封都護的地方,一定要竭盡全力去報答。’

“我這也不全是為你。”封常清笑道:“你是我在安西節度任上提拔的,若是你之後一直不能被提拔,那我的麵子上也不好看。”

“多謝封都護。”劉錡再次說道,這次甚至有流淚的想法,但止住了。

“此外,豐王殿下既然兼任安西大都護,是咱們的上司,或許還會對軍隊檢閱一番。你認真操練一下所部將士,到時候讓殿下瞧一瞧咱們安西的威武雄壯之軍。”封常清又道。

“屬下退下後,這就去操練將士,務必讓他們走正步時連影子都一模一樣!”劉錡大聲答應道。

“不必那樣誇張。”封常清笑道:“再說也做不到你說的那樣。而且,正步是甚?怎樣走?”

‘怎麽做不到?我就見過。’劉錡心裏閃過這句話,嘴上說道:“啟稟都護,正步就是十分標準的走步。”他不想多談正步,隻說了一句絕不多說。

好在封常清也不在意正步是甚,又囑咐幾句要好好操練將士,讓他退下了。

離開封常清的屋子,劉錡正琢磨著如何操練麾下將士才能比其他部更整齊些,忽然聽有人叫道:“劉都尉!”

“見過岑先生。”劉錡回頭看清來人的長相,立刻行禮道。

“你現下比我官職更大,在人多地方就不要對我行禮了。”岑參趕忙回禮,又湊在他身旁小聲說道。

“是學生疏忽了。”劉錡道。

“這倒也沒甚大礙,下次注意便好。”岑參說了一句,又問道:“封都護可囑咐了你認真操練麾下將士,以及學習禮儀?”

“囑咐過了。”劉錡回答道:“還與學生說了豐王殿下護送西平公主來安西。”

“你一定要按照封都護吩咐的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可是你在王爺麵前展現自己的唯一機會。”岑參也說道。

“先生放心,學生必定認真操練、學習。”劉錡再次答應。

“這就好。”岑參長處了一口氣,又與他說了幾句閑話,忽然想起一件事,笑著問道:“在碎葉鎮,可見到了我的友人?”

“見到了,我實在沒有想到,岑先生所說的友人竟然是李太白!先生也不提前與我說。”

“如何,大吃一驚吧。”岑參道:“他的才學就不必多說了,勝我十倍;他出身碎葉鎮李家,我是萬萬沒有想到。”

“學生當時確實大吃一驚。”劉錡道。‘後世那些研究人員都是幹甚吃的,竟然沒有人提出過李白出身安西大族的假說,一幫飯桶。’

“而且他也愛捉弄人,劉錡,他必定不是一開始就說出自己身份吧。”岑參又道。

“確實如此,一開始李太白還對學生隱瞞身份。”說著,他將當時宴席上發生的事說了出來,最後說道:“若不是《將進酒》這首詩太好,若不是他姓李,學生仍然猜不到。”

“哈哈。”岑參忍不住笑道。

他們兩個議論了李白幾句,岑參又問道:“他可說何時再來龜茲?他不在身旁,還有些寂寞。”

“李太白說等高刺史從大食國返回,再一並來龜茲鎮。”劉錡回答。

“那我就等著他來,與他們兩個一起吃酒,我在城中最好的酒樓請他們二人吃酒。哎,也不知與大食和親何時能夠辦完,高達夫何時能夠返回龜茲鎮。”岑參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