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世上謾相識

“果然,封副使要進位節度使了。”劉錡說道。

此時他正與張誠在酒樓上吃酒。他們二人去過王府,張誠又與相熟的人說了幾句話,就來到這家酒樓。才坐下還沒吃酒,他就從張誠嘴裏聽到這個消息。

“怎,你也聽聞消息了?”張誠問道。

“不瞞別駕,就在路遇別駕前,封副使召見了在下,說朝廷派一使者出使大食,要我護衛。”劉錡道。

“要派使者出使大食?這倒是也應當。自從去歲在怛羅斯糊裏糊塗一戰後,總要派人出使、探大食虛實才是。現下才派使者都有些晚了。”張誠說道。但頓了頓,他又歎道:“隻是可惜那些枉死的同袍了。”

劉錡也一時黯然。他對怛羅斯戰死的唐軍將士感觸不深,但在嗢鹿州的半年多時不時就會見到張滸長籲短歎,就連同僚偶爾提到那一戰也麵露哀傷之色,久而久之不由得被感染。

“朝廷隻是因大食偏遠,不宜勞師遠征罷了。若大食人敢侵我安西,必定是自尋死路,為我軍所滅;甚至還可借機殺進大食腹地,將其滅亡。”劉錡咬牙道。

“必定如此。”張誠也道:“大食人若敢入侵安西,必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說過此事,他又道:“因封副使出麵吩咐你為護衛,是以你猜測副使要接任節度使?”

“不錯。”劉錡道:“隻是下官還有兩點疑慮。一來,前任高節度早已屬意封副使為節度使,全安西皆知,但去歲卻並未推舉封副使為節度使。我不懂其中緣故,但既然當時未為節度使,如何今年又可了?”

“其二,適才封副使說封賞的折子朝廷並未批回,那封副使又是如何知曉自己即將接任節度使的?王節度使明明在潔山就已將封賞的奏折派人送往京師。”

“封副使並未接任節度使,”張誠笑道:“隻是朝廷命攝禦史中丞,持節充安西節度、經略、支度、營田副使,知節度事。”

“那不就是當了節度使嘛!”劉錡道。所謂知節度事,在這個年代就是代理節度使的意思。華夏傳統,隻要不出錯,代理根本不可能被擼下去。隻不過是因為之前阻礙封常清當不了節度使的因素還在,所以暫時不直接當。

“至於封副使為何能夠知節度事,應當與高將軍有關。高將軍卸了節度使後入朝為右金吾大將軍,雖然是個閑差,但也能幫封副使謀得節度使之職。”張誠又道。

“至於第二點疑問,”他笑道:“你莫非不知曉二百裏加急?為諸將請功的奏折隻是平常公文,每日遞送百裏;但王節度使病逝消息是用二百裏加急遞送京師,快了一倍。”

“我疏忽了!”劉錡一拍自己的腦門。竟然連曆朝曆代都有的X百裏加急都忘了!

“哈哈。”張誠笑了笑。

隨後張誠與劉錡說起了從龜茲鎮到怛羅斯甚至康國、史國等地這一路上的風土人情。張誠雖然現在做了別駕,擔負的行政工作超過軍事工作,但年輕時候也是跟隨曆任都護、節度使南征北戰過的,周圍番族基本都打過,見識廣博,這時正好向劉錡介紹一番。

劉錡聽得津津有味。後世這些民族的風俗早已消失,很多都聞所未聞,或者說完全沒想到磧西民族還有這樣的習俗。

“甚?昭武九姓人還有潑水節?”劉錡目瞪口呆地看向張誠。

“確實有。”張誠道:“昭武九姓等粟特胡確有潑水節。為每年祆教曆的10月30日。”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劉錡歎道。‘我還以為潑水節這樣的節日隻在中南那幾個民族存在,沒想到在磧西的民族中也存在過。’

閑聊一會兒,已經到了午時。劉錡每天都要吃午飯的習慣在嗢鹿州官員中早已盡人皆知,張誠道:“劉別將,今日午飯我來請客。”

“怎好讓別駕請客。”劉錡忙道。

“我可不白請客,稍後還有事拜托你。”張誠笑道。

“那也不能讓別駕請客。”劉錡又道。經過張誠那次提點,以及自己的領悟,他也明白自己勉強算作張誠的門生了。這種關係對他並無壞處,至少目前沒有壞處,當然要維持下去,那自己作為門生得主動請客。

見劉錡如此說,張誠順水推舟應了,二人要了幾張胡餅、一份羊肉、兩碟小菜,繼續邊飲酒邊吃飯。

張誠也不再兜圈子,直言道:“朱都督此戰立了功,正在上下活動調到都護府做司馬,現有八九分把握。朱都督來了都護府做司馬,那嗢鹿州都督的差事就空了出來,而我也已經做別駕將近五年……”後麵的話沒說,但意思已經非常清楚。

“嗢鹿州是中都督府,都督正三品上;安西大都護府的司馬才是正五品上,朱都督為何要來都護府做司馬?”劉錡疑惑地問道。

“官職高低豈能單單用品級論之。”張誠笑道:“大都護府副都護僅僅從四品上,節度使沒有品級,你能說這兩個官職比都督府都督低不成?”

“確實如此。”劉錡卻是想起了明代的都給事中。都給事中才是正七品,但強勢的都給事中能和正二品尚書掰手腕,外放出去正四品的知府手到擒來。曆朝曆代都有位卑權大的官職、衙門,看來大唐的都護府也是如此。

“別駕需下官作甚?”劉錡問道。張誠想做都督十分正常,但與他有何幹係?他劉錡怎麽看也不像是能影響封常清決策的人吧。

“封副使在提拔下屬前,必定會詢問最近與這下屬多有接觸之人對他的印象,多半會問你。若是封副使問到你,你也不必虛言誇我,隻要‘如實’說即可。”張誠在‘如實’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別駕放心,若封副使問到,錡一定‘如實’回答,決不虛言欺瞞副使。”劉錡同樣重重說了那兩個字。

張誠點點頭,也不再多說。這時桌上的飯菜已經吃了七七八八,二人也都吃飽了,付了賬離開這家酒樓,又說了兩句話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之後幾日,劉錡也不去王府了,每日大半時間窩在新歸他的小院子裏讀書,主要是在背誦高適的詩。是的,他已經打聽清楚,要出使大食之人就是著名邊塞詩人高適。高適今年將近五十歲了,後世比較出名的詩作比如《別董大》、《燕歌行》等都已經做出,劉錡準備將他的詩作全都背下來,到時候用來拍馬屁。

劉錡本人此時並未意識到,他的官位已經不比高適低,完全不需要拍高適馬屁;封常清也並未讓他拍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