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狐裘蒙茸獵城下

“竟然自盡了?”見到麵前的大食人倒地身亡,丹夫愣了一下說道。他不在意能否生擒大食兵,但對大食兵忽然自盡很疑惑。許多喔鹿州本地士卒都與他一樣想法。

“竟然自盡了。”雷諾說著與丹夫同樣的話,但語氣完全不同,帶有慶幸之意。他雖被蘇教官說服,但內心仍然希望這幾個大食人死,哪怕多活一天他也不願意;而且他擔心李都護未必會處死他們。現下六個大食人自殺,他也不必再擔心了。

與雷諾一樣從碎葉城逃出來的人差不多都這樣想,鬆了口氣。

“竟然自盡了。”陸隊正則帶著釋然的語氣。首立生擒大食兵的功勞自然不錯,但之前也不是沒有其他將領有機會立下這個功勞,但卻一直沒有被生擒的大食兵,他忽然生擒幾個到底是不是好事還很難說。現下大食兵自盡,也省得他糾結。

“此人為何自盡?”蘇教官大概是此時此地唯一一個對大食人自盡感到惋惜的人,他走到其中一具死屍旁,蹲下身子疑惑地說道。他適才瞧的很清楚,這人先自盡,旁人才跟著自盡。他又仔細看了幾眼屍首,雖未穿鎧甲,也確定他是將領。

“或許這人出身大食名門,為家族名望著想不願被俘。”陸隊正說了一句,又道:“蘇教官,咱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沒空看幾具大食死屍。”

“陸隊正,你還要帶兵攻打下一戶宅院不成?”聽到他的話,蘇教官不由得站起來,出言問道。此時周圍宅院都已經被驚動,他們站在屋裏還能聽到附近傳來的喊殺聲,這時再攻打大食人控製的宅院傷亡必定慘重;而劉都尉反複叮囑避免傷亡。

“你想哪兒去了。”陸隊正道:“咱們昨夜就戰死三人、重傷五人,還有十人雖算輕傷但今日也沒能來與大食奴打仗;今日又重傷三人,幾人輕傷,能戰之人才三十幾,我豈會還帶兵攻打大食奴?”

“我說的是收拾這戶宅院。”他繼續說道:“咱們奪取的這戶宅院可是三進大宅子,而且院牆很厚、房屋結實,奪下了一定要堅守,可不是能放棄的宅院。”

“咱們雖然明天白日就要與新從河北大營調來的將士交接,不再防守這戶大宅子,但在交接前總得將大食奴屍首都扔出去或挖坑埋了,房頂的瓦片補上、四處散亂的兵器也收起來吧?”

“還不知道交接之兵何時來,若他們一大早就來了,咱們卻還沒收拾好,豈不是耽誤時候?所以得趕快把院子大略收拾一番。”

因他這一隊死傷不少,今日白日已得劉琦準許撤到河北大營休整;但他正要撤到地道,忽然聽說劉都尉今晚要親自帶兵發動反擊、攻打大食人。他又與麾下士卒商量後決定再留一日,參加今晚反擊。

但今晚反擊過後他這一隊傷亡已經超過六成,實在不能繼續與大食人交戰,所以明日白日就要將占據的宅院交接,他也因此說出這番話。

“說的也是。”蘇教官立刻吩咐起來:“杜明,你這一火收拾前兩進院落,廂房也記得瞧瞧;其餘幾火收拾正房。”

“是。”眾人答應一聲,收拾起來。有人將大食人屍首拖到院子裏焚燒了,有人撿拾地上的兵器,有人拔出紮在牆上或家具上的箭矢,有人走出房屋,順著柱子爬上去,要將屋頂瓦片補上。

“宋五,……,你們幾個幹的不錯。”陸隊正又找到宋五等五人,稱讚他們道。若沒有他們掀開屋頂瓦片使光透進來,又射箭吸引大食兵注意,他們沒那麽容易消滅這支軍隊。

“我必定奏報校尉,對你們進行賞賜。”陸隊正誇讚幾句後又道。

“不必了,”宋五卻說道:“隻要是能多殺大食奴的事我心甘情願去做,不必賞賜。”

“你呀。”聽到這話,陸隊正不由得歎了一句。宋五不像雷諾、曹家兄弟那樣將向大食人複仇掛在嘴邊,但心中對大食人的恨意一點不少。如果有法子能殺光大食人,他寧願用自己以後生生世世投生為畜生來換取。

“宋五,你不在乎賞賜,但別攔著旁人接受賞賜。”陸隊正想了想,將他拉到一邊悄聲說道:“雖然大家都深恨大食奴,但也有許多人想得到賞賜。你不要,另外四人也不好要;可他們又想要,豈會不怪你?你也平白無故得罪四人。還是要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了。”宋五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聽陸隊正這樣說,點頭答應。

“這才對。”陸隊正笑道。

說完此事,陸隊正離開宋五等人,又看向旁人。他忽然瞧見丹夫、米特與史鼐三人正吃力地撿地上的兵器,忙走過去說道:

“丹夫、米特、史鼐,你們三人適才與大食奴搏殺時胳膊都受了傷,快去一旁休息,別撿兵器了。回河北大營後也要在傷兵營好好休養一陣,待傷完全好了再歸隊。”

“是。”三人立刻答應一聲,將已經拿在手裏的兵器放到門口。

但隨後他們三人卻忽然不知應該作甚了。他們胳膊受傷似乎什麽活計都不能做,但幹站著又覺得十分不舒服。

“咱們去收拾第三進院子。”丹夫忽然想起院子最後一進,說道。

“好。”史鼐立刻答應。其實剛才唐卒與大食兵根本沒在第三進裏搏殺,有甚好收拾的?隻是找個地方躲一躲而已。

他們經過穿堂,走進第三進院子。這一進院子有一排後罩房,兩側有角院與廚房,院中還有幾顆大樹。當然,此時這些大樹隻剩下漆黑的半截樹幹,枝葉全部燒光;就算樹還沒死,要長回原來的樣子也得數年光景。

“大戶人家真是奢侈,建這麽多房子,還都是磚石的,這得花多少錢呐。”見到後罩房,史鼐歎道。

“不論多少錢,現下都已經變成這幅樣子,他們也住不得了。”丹夫笑道。雖然大火已經熄滅,可這些房屋外牆都熏的漆黑,大食人也不收拾,仍是一派被火燒過的景象。

“正房,兩側廂房,後罩房,角院,東西耳堂,側座房,擠一擠可以住進來一個團,這戶宅院真大。”米特又道。

“大難道不好?”丹夫又笑道:“能駐守的士卒更多,對防守宅院也有好處。”

“說的也是。”米特答應一聲,繼續在院子裏走著。他走了幾步,忽然見到在漆黑一片的地上,自己沒走過的地方有腳印,不由得說道:

“大食兵其實安排值守挺細致,院牆這樣高難以從外麵翻牆進來的第三進院子還安排士卒值守。隻是值守之兵不大警惕;大約是沒想到咱們敢反擊。”

“哎呀,忘了一件事。”聽到米特的話,丹夫正要搭話,忽然想起一事,叫道。

“何事?”史鼐追問道。

“攻打宅院前,宋五哥觀察過後不是說第三進後院還有士卒值守?當時陸隊正還說等殺了正房裏的大食兵就來殺這人,但後來卻把這人給忘了。現下他多半已經逃走。”丹夫道。

“應當是逃走了。”史鼐也想起此事,說道。眼見自己一方即將全軍覆沒,大食兵還不跑是想等著被亂刀砍成肉泥麽?

“得向隊正稟報此事。”丹夫說。

“還是算了吧。”米特勸道:“隊正都忘了這個大食兵,你還稟報甚?況且隻是逃走一人而已,也沒甚大不了的。”

“說的也是。”丹夫覺得米特說的話有道理,又打消了奏報的念頭。

他們三人又在後院待了一會兒,聽第二進正院裏傳來的聲音變得輕些,又走過穿堂來到正院。

這時所有戰死大食人的屍首都已經被搬到院裏的草地上,一名士卒用火把將屍首全部點燃,頓時一股燒肉的味道傳來。這味道聞起來還有些香味,但想起被燒的東西是甚,眾人又感覺十分惡心。

兵器也都已經收攏過來。那些已經壞了不能再用的由沒有受傷的士卒帶著,拿回去交給鐵匠;還能用的大家挑挑揀揀都充作自己的兵器。

等到屋頂也補好,眾人算是將宅院收拾好了。此時離著天亮還有段時候,大家都很困,於是留下幾人值守,其他人走進正房去休息。

“你們幾人定要認真值守。難保大食奴心有不甘想重奪這戶宅院,必須嚴加守備!”蘇教官又囑咐這幾人道。

“是!”他們齊聲答應。

蘇教官點點頭,又吩咐幾句,也要進正房休息一會兒。這時他忽然感覺周圍安靜了許多,走到院牆邊向附近的宅院看去,也瞧不見適才時常飛過的箭矢。

“看來已經奪下大食奴守備宅院的士卒都已將大食兵殲滅,沒奪下的已經撤走,大食奴也並未動兵重奪宅院。”他自言自語一句。

“總共攻打大食奴三十多處宅院,也不知奪下多少,未能奪下多少。但願我軍大勝!”他又輕輕說了一句,從牆頭落下來,前往正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