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一個人的婚禮

“卓,卓椏,你這是作甚?”呆了一呆,迪馬什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同時將丹妮婭擋在身後。

“你們不用害怕,我沒瘋。”卓椏看著他們,平靜地說道:“今日,是我原定要成婚的日子。”

“卓椏,人死不能複生,我們都懂得你對親人死於大食人倒下如何傷心,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雷諾說道。

“我知道,也明白。隻是,在爍藩死前,他已經親過我,那我就是他的媳婦了。可我們還沒舉行過婚禮,我要為我自己舉行婚禮,正式嫁給他。”

“我沒有紅色的衣服,現在裁剪也來不及,隻能穿這一身粉色外衣充當婚禮穿著,又托你們買來一塊紅色的薄紗。”

“卓椏,這……”迪馬什想要勸說,但又不知該如何勸說;雷諾則站在原地,似乎在琢磨甚底事情。

卓椏當然不會等著迪馬什想出勸說自己的詞,轉身從窗邊將酒壺與三個酒杯拿過來放在桌子上,給酒杯倒滿酒,對迪馬什等三人說道:“你們三個是我今天婚禮隻有的客人,請客人吃酒。”

迪馬什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拿起兩個酒杯,將其中一個遞給丹妮婭,之後與妹妹將杯中的酒一口飲完。他不確定卓椏是瘋了還是沒瘋,但覺得最好還是聽從她的話。雷諾也和他一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見他們三人吃了酒,卓椏臉上露出笑容,喃喃自語一句:“坐花轎從娘家至婆家是不必了,之後應當是拜堂。”說著,她轉身麵朝北跪下來,又對迪馬什說道:“勞煩你幫我做讚禮人。”

迪馬什這時才注意到她在北麵擺了幾個用木頭雕刻而成的牌位,地上也放了兩個蒲團,卓椏自己跪在右邊那個上,空出左邊的。他心裏害怕,但也不敢不聽,隻能說道:“一拜天地!”

卓椏朝前磕了一個頭。

“二拜高堂。”

她又對準牌位磕下去。

“夫妻對拜!”

這次卓椏轉身,麵向空著的蒲團,一跪到底。

卓椏長相很漂亮,今日又特意打扮過,顯得更加美麗。但任何人見到這一幕,都隻會覺得渾身發顫,不會有其他任何感受。

隨後卓椏站起來,從桌上拿起已經被分為兩半的苦瓜,將酒倒進去,自己舉起一半飲盡,又將另一半倒在地上,之後將兩半重新拚在一起,用絲帶纏繞起來。

這時她忽然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剪刀,迪馬什以為她要殉情自殺,正要撲過去,忽然見到卓椏隻是剪下一縷頭發,又從身上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香囊,將自己的頭發放進去。

“雷諾,漢人女子婚後,似乎要在自己的姓氏前加郎君的姓氏,可是如此?”她又問道。

“啊,是,確實如此。”雷諾愣了一下,說道。

“那我以後,就是童卓氏了,你們以後也要叫我童卓氏。”卓椏認真地對著雷諾與迪馬什說道。

迪馬什很想與她說,你根本不必在意這些形式,你再如何,你郎君也不會複生;但又想著她此時叔父、郎君才死去不久,自己勸恐怕也無用處,就沒說出口,決定過些日子再勸。

將婚禮的步驟都進行一遍,卓椏摘下自己頭上的紅色薄紗,又換了一身平常穿的外衣,離開這間屋子與他們一起去吃飯。

這一日之後的時間卓椏都表現的十分正常,仿佛早上那個舉行一個人婚禮的人不是她一般;但迪馬什心裏還是覺得瘮得慌,晚上不願讓妹妹與她睡在一屋,卻又不敢說出口。

卓椏本人看了出來,要主動搬到廂房去住;雷諾趕忙起身,說自己去廂房,將東屋讓給迪馬什兄妹,卓椏仍住在西屋。

又過了幾日,九月初三,一艘從嗢鹿州而來的船隻靠岸。迪馬什立刻找到當初租房子的那個本地武將,花高價買了四張票,回來對眾人邊揮舞手裏的船票邊說道:

“買到票了!我買到票了!後日午時,船啟程返回,咱們就可以坐船去嗢鹿州了!”

“太好了!”雷諾也十分興奮地叫喊起來。在他看來,這就是代表著安全與希望的東西。丹妮婭也十分高興。但卓椏卻眉頭一皺,不過並未沒有說話。

高興之極的迪馬什與雷諾沒注意到卓椏的異常,他們隻是不停說著去到嗢鹿州後如何如何,根本沒在意卓椏在作甚;他們二人為了表達高興之情,甚至拿出火不思與塤合奏一曲。

丹妮婭注意到了卓椏不像是高興的表情。但她此時還處於活人與死人空氣成婚的陰影中,不敢與卓椏說話;想告訴兄長,但又見到兄長正高興地彈奏火不思,心想還是不給兄長增添麻煩了,就沒有說。

因為確定能夠去往嗢鹿州,迪馬什與雷諾當天夜裏都睡得很沉,鼾聲如雷,丹妮婭卻不怎麽困,一直到後半夜才睡著,但天不亮就又醒來,躺在**。

因中午才開船,迪馬什還在熟睡,丹妮婭側頭看了一眼仍處於睡夢中的兄長,忽然想起長相其實與兄長十分相似的父親,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她忙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驚擾到兄長的睡夢。

過了好一會兒,天已經萌萌亮起,丹妮婭才將心情調整過來,就要閉眼再躺一會兒。

可就在此時,她忽然聽見屋外有響動。丹妮婭心裏頓時有些慌張,輕輕下了床,光腳踩在地上,走到屋門旁。

‘如果見到竊賊正在偷竊,就當做沒看到,任他去偷;若見到幾個壯漢正在搶劫、手裏還有兵器,就叫醒兄長。’丹妮婭想著,透過門縫看向外麵。

但令她大吃一驚的是,她並未看到竊賊,也沒見到搶劫的壯漢,門外竟然是卓椏。她因隻是透過門縫去看,看不清卓椏在作甚,隻是見她背著個包裹,走來走去;那個包裹越來越大。

丹妮婭猶豫了一下,沒有叫醒兄長,而是輕輕推開門,走到屋外對卓椏說道:“卓姐姐,你在作甚?”

“是丹娘啊,嚇我一跳。”卓椏一開始聽到有人說話嚇得一個激靈,待聽清是丹妮婭的聲音後拍拍胸脯說道:“雷諾與迪馬什都還在熟睡,你怎麽這個時候就起來了?”

“睡不著,又聽見外麵有動靜,就起來瞧瞧。”丹妮婭再次問道:“卓姐姐,你這是在作甚?”

“我在收拾東西。”

“不是午時船才開麽,卓姐姐怎麽這時就開始收拾東西?”

“我不是為坐那條去往嗢鹿州的船收拾東西,我是要為返回碎葉鎮收拾東西。”卓椏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爍著一絲光芒。

丹妮婭看到了那一絲光芒,但卻不知代表甚底意思,聽到她說要返回碎葉鎮,十分驚訝地說道:“卓姐姐,你為何要返回碎葉鎮?碎葉鎮多危險,有那麽多禽獸不如的大食人!”

“我必須回去。”卓椏臉色痛苦地說道:“我已經與童爍藩成婚,但卻連他的一絲頭發都沒有,結發都不能,這算甚底成婚?”

“我要回去,找到他的屍骨;若屍骨找不到也要返回他過去住過的地方,找到他一縷頭發。”

“但是,這樣太危險了!大食人那樣殘暴……”後麵的話丹妮婭一想起大食人做過的事情,甚至都不敢說出來。

“我是突厥人,而且長相也更偏向西方一點。”卓椏為了寬她的心,故意笑道:“大食人對突厥人比對漢人多少優待些。”

“但,卓姐姐你是女人啊,我聽說一個女人單身上路非常危險。”丹妮婭又道。

“我會裝成男人樣子。”卓椏又道:“我會武藝,也會模仿男人聲音、走路的樣子,比一般男人單身上路更加安全。”

“這,”丹妮婭下意識覺得卓椏說的話有問題,但又不知問題在何處。

她又想叫醒兄長,但卓椏看穿她的意圖,忙說道:“不要叫醒你兄長。他昨日白日去買票,又準備船上用的東西,也勞累的很,讓他多睡會兒吧。”

“而且,丹娘,我與你們三人隻是萍水相逢,過去並不熟悉,我要做甚,也不需他們二人準許。你將你兄長叫醒又有何用處?”卓椏又道。

“這,這,”丹妮婭又想了想,覺得卓椏這次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也就棄了叫醒兄長的心思,問道:“卓姐姐,你這就要走麽?”

“是,我這就要走了。”適才與丹妮婭說話的時候卓椏也在收拾東西,隻是速度慢了些,可到此時也都收拾好了。

她返回西屋,換了一身男裝出來,臉上又故意摸點兒沙土與飽經風雨洗禮似的,下巴還在應當有喉結的地方粘了東西,同丹妮婭笑道:“你瞧我這一身如何,可看的出來是女子?”

“看不出來。”丹妮婭搖搖頭。

“那我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卓椏說著,就向外走去。

“祝卓姐姐一路平安,心想事成。”丹妮婭最後祝福道。

“祝你們一路順風!”卓椏也回祝一句,之後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