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考校

李策告別趙禎,便急匆匆往宮外走去,走到宣佑門時,很遠就聽到一陣喧嘩,他抬頭望去,隻見門口有三四人,三人垂首彎腰站著,一人在指著他們鼻子破口大罵,樣子極為凶悍。

走到近前,這才看清原來是幾個太監,三個低級太監穿著藍黑色太監服,訓斥他們的那個似乎是個頭目,身著暗紅色太監服,年紀五十多歲,卻是一臉的皺紋,尤其是一雙眼睛,透著一股陰戾之氣。

李策從身邊走過,不由側頭多看了兩眼,那太監頭目期初並未留意到李策,他一手叉腰,一手點著其中一個小太監的額頭,亂戳道:“哼!小德子,你如今是越發出息了,以為攀上了閻文應那老狗,就可以不把雜家放在眼裏了是不是?雜家交代你的事情,你居然敢不辦?”

李策聽到閻文應的名字,不由一怔,李公公救過自己,眼前這老太監似乎對閻文應極為不滿。

那個叫小德子的小太監嚇得半死,哭喪道:“雷公公饒命,不是我小德子不聽公公您的話,隻是閻公公三令五申,禦藥苑的藥材要經由他手親自過目,您說的城外王家藥鋪,他那藥材良莠不均,閻公公已經否決了,小德子也不敢再忤逆閻公公再從他家采辦。”

“哼,你不敢忤逆那老狗,就敢忤逆雜家了?!”被稱作雷公公的老太監厲聲喝問道。他說完一抬頭,發現了李策在停步聽自己說話,不由眼睛一眯,看向李策。

李策見他看向自己,不由搖頭一笑,抬步便走,原來是太監們爭權奪利。

“站住!”

沒想到那老太監卻把李策叫住。

李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那老太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開口道:“你是幹什麽的?誰讓你進宮的?”

李策一陣好笑,你一個太監也敢管我?太監就是奴才,當奴才的還敢擺大爺的譜。

“你是幹什麽的?”李策反問道。

“哼,你不認識雜家?”老太監盯著他冷笑一聲。

“不認識。”李策回答得很幹脆,他心道,你一個老太監,我有必要認識你嗎?

“雜家乃是內侍省東頭供奉雷允恭。”老太監傲然說道,他料想這個名頭交出來李策必定會大驚失色。

果然他猜得沒錯,李策大驚道:“你叫雷允恭?”

雷允恭見他這幅神色,不由得意地點了點頭,眼神看向李策滿是不屑。

“噢,沒聽說過。”李策翻個白眼道。

“嗯?”雷允恭臉色一板,這小子居然敢戲弄自己。

“我知道一個管茅房的公公姓雷,就是你吧?”李策做冥思苦想狀,一本正經地說道。

“大膽!你敢戲弄雜家!”雷允恭臉色鐵青,後宮中還沒人敢對他這麽無禮,即便是朝廷大員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的,這毛頭小子居然敢嘲諷自己!

他說完,就想上來扇李策耳光。這一個舉動讓李策大怒,他後退一步,冷臉說道:“你可想好了,你都一大把年紀了,萬一不小心跌倒了,跌你個半身不遂什麽的,你這後半輩子可就在床上度過了。”他說完,啪啪掰了掰手指頭,一副隨時準備打架的樣子。

雷允恭一滯,暗暗看見三個小太監在偷笑,老臉一紅,指著李策道:“小子,你不認識雜家不打緊,你可知道宰相丁謂?雜家與宰相大人一向交好,得罪了我就等於得罪了宰相大人,哼,你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雜家現在給你個機會,隻要你跪下向雜家磕兩個響頭,雜家或許可以考慮饒過你。”

行,原來是丁謂一夥的,自己的死對頭,看這老太監這囂張樣,也知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再者他與閻文應不和,不管怎麽說自己也是承閻文應人情的,而且閻文應與陳堯佐交情不錯,雷允恭注定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他自己想找抽,自己也沒必要再給他臉了。

李策看著雷允恭,雷允恭也在冷笑著看著他,他在等李策求饒。李策嘴角一揚,冷哼一聲道:“剛才是太後和陛下宣我進宮的,雷公公您有什麽問題,剛才陛下還送我出來,現在還沒走遠,要不我給您叫回來,你親自問一下?”

雷允恭沒想到他抬出了丁謂,而這小子居然抬出了太後和陛下,一時臉色有些發黑,他不敢對太後和陛下無禮,隻好恨恨看著李策。

李策瞧著他氣惱的樣子,心裏好笑:我還沒怎麽著你呢?你就自己把自己氣成這樣了。

一個奴才卻忘了自己的本分,遲早是要吃虧的……李策搖了搖頭,大踏步而去。

“去,查一下這小子到底是誰,查出來馬上來報!”雷允恭盯著李策的背影,陰狠地說道。

李策走著,心裏不住感歎,在這個時代要想不受人欺負,就要掌權,就要有勢,隻有你真正強大了,才能不被人看扁,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我要變強!

禁軍本意是皇帝的衛兵,但在大宋,禁軍就是大宋的正規軍,大宋此時全國共有禁軍約六十萬人,其中有一半在拱衛京師,其餘一半則分散在全國各地戍邊。

北宋禁軍中最有名的是四支部隊,分別是捧日、龍衛、天武和神衛,統稱上四軍。捧日和天武主要駐守開封,其餘兩軍則在各地戍邊。

北宋實行統兵權與發兵權分離,統兵權歸三衙,三衙即: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各設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和都虞侯共九名,三衙掌管全國禁軍,隻有統兵的權利,卻沒有發兵的權利。

樞密院負責發兵,就好比是最高軍事委員會。樞密院長官為樞密使和樞密副使,正使隻有一名,由張耆擔任,張耆今年已經是花甲之年,他是狀元出身,宋朝貫徹以文製武的策略,樞密院使一般都由文人擔任。

張耆屬於老好人,從不得罪人,他也快要退休致仕了,所以凡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交由兩個樞密副使曹瑋和夏竦去打理。

曹瑋的散官官職是驃騎大將軍,所以同僚或下屬,有時稱他曹將軍,但這個驃騎大將軍隻是個虛職,也就是隻是個榮耀,他真正的實權是樞密副使。

李策來到樞密院時,剛好碰到曹瑋出去,李策大喜忙上前說明情況。

曹瑋對李策的印象還是蠻不錯的,這小子膽子大,有血性,很對他的脾氣。他聽說了李策的來意哈哈笑道:“好小子,有你的,老夫正要去天武軍(大宋禁軍的一支),不如帶你一塊去看看吧!”

李策隻想找一個輕快的差事幹幹,沒想到又要下基層,可曹瑋已經發了話,又不能不去,隻好悻悻跟在後麵。

兩人騎著馬,曹瑋一路說,李策一路聽,不知不覺,他從曹瑋口中已經得知大宋的軍事製度情況了。

曹瑋這個樞密院副使,就好比是全國軍隊的副總司令,現在要去的天武軍可以算是京城的某一支駐軍,隸屬於三衙中的侍衛步軍司。天武軍的長官是尉遲俊邁官,他可以算是整個天武軍的軍長了,下麵依次是都指揮使和指揮使。

兩人一路說著話,不一會就到了天武軍,軍營的衛兵見到曹瑋立馬恭敬地把他請到了中軍大營,尉遲俊邁早已快步迎出。

“卑職見過曹將軍。”尉遲俊今年四十多歲,長得虎背熊腰,一臉的絡腮胡子,透著一股彪悍之氣,別看他人長得粗獷,心卻一點都不粗,此人精明得很,試想能執掌大宋上四軍之一的人怎會是一個莽夫?

“老夫今日帶一個小輩給尉遲將軍,太後說讓老夫給他在軍中覓一職位,老夫就送到你這了。”曹瑋捋著胡須笑道。尉遲俊邁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曹瑋很欣賞此人,所以今日直接帶李策來了這。

尉遲俊邁不由朝李策看來,太後點了頭,還是曹老將軍親自送來,這白麵小子麵子倒是挺大,該不會又是哪家的世家公子吧?

李策見尉遲俊邁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滿是懷疑,他人精似的,豈能看不出那其中的意思,不由心中暗罵:媽的,這時代文人武人相互看不起,自己半道出家,弄得個不倫不類的身份,文人說自己是武人,不屑與之為伍;武夫們又說自己是酸秀才,看不起自己,真是兩頭不討好!

曹瑋在一旁捋著胡子,臉上隱隱有些笑容,這老家夥其實鬼得很,他今日之所以帶李策來這,就是想借尉遲俊邁的手試試李策的底子,都說這小子是快料,可畢竟傳言誇大的成分比較多。

尉遲俊邁上下打量了李策,嘴一撇道:“曹老將軍,屬下一向敬重您的為人,既然是您老帶來的人,想必不是凡人,可我們天武軍乃是大宋一等一的精銳,軍中將士,無論高低一律是憑實力說話,若是手底下沒些個真本事,隻怕就算咱們點了頭,怕是底下的兄弟們也不服啊。”

尉遲俊邁這話說的很明白,甭管誰安排來的人,你若是沒有本事,別想在我這混下去,老子才不管你是誰呢。

曹瑋眉頭輕輕一皺,說道:“尉遲,你還不知道吧,這小子可是大有來頭,奇襲蔚州,最近風頭正勁的李策就是他了。”

尉遲微微一笑,道:“傳言未必屬實。”

李策瞧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分明就是在唱雙簧,暗罵兩人老狐狸。

“是否屬實,一試便知。”李策淡淡答道。

“好,來人,宣金槍營來!”尉遲俊邁哈哈笑道,他似乎就是在等李策這句話。

曹瑋心裏一嘀咕,這尉遲俊邁也太實在了吧,居然宣金槍營的人來跟李策比試,那金槍營可是天武軍中精銳中的精銳,全營一共才三百多人,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李策卻不知這金槍營的名頭,隻不過他見尉遲俊邁那自得的神情就知這老小子沒安好心。

現在的李策對自己的箭術還是蠻有信心的,他現在日夜勤修虛機傳他的昆侖決,不斷煉化官一奇傳給他的功力,現在他的內功已經有了質的飛躍,而且私底下他曾試過,單純射箭的話,能不能射中,隻要他瞄一下心裏就有數。

很快,一陣震天的響聲由遠及近傳來,李策順勢望去,隻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宋軍,邁著整齊的步子朝這快步走來。

果然這氣勢就是不一樣,李策一眼就看出了這隊將士的不同,除了一致的盔甲武器外,那種彌漫的殺氣和肅穆也是極為迫人。

媽的這老小子定是把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了,李策暗罵一聲。

“末將寒山義率金槍營三百將士前來報到。”為首一人,身高八尺,濃眉大眼,一身明光鎧甲,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顯得極為勇猛,真是好一員猛將。

此人名叫寒山義,乃是金槍營指揮使,整個金槍營由他一手指揮訓練。此人槍法源自家傳,一手金槍使名震天下,他昔年在武林中也是叱吒風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後來被朝廷招入軍中,這才在江湖中漸漸淡了名頭,不過但凡是用槍的高手,無人不知他的名頭。

曹瑋暗暗皺眉,這個不開竅的尉遲俊邁,他的本意就是試探一下李策而已,試探得方法有很多種嘛,不一定非得是武力較量,更何況李策看著就文弱,不管是奇襲蔚州也好,還是解真定府之圍,李策憑借的都是計謀,是料敵於先的謀略,這個尉遲笨蛋就會簡單地想成打一架試試,這麽多年了還是不長進!

“你說比什麽?”尉遲俊邁衝李策問道。

“敢問尉遲將軍,遼人最擅長的是什麽?”李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下。

尉遲俊邁一愣,隨即答道:“騎馬和射箭。”

“不錯,既然是和遼人打仗,就要熟悉他們的打法,就比射箭吧。”李策很巧妙地說出了自己最擅長的本事,偏偏還那麽冠冕堂皇。

“好,就比試射箭,喏,後方這三百名將士,你隨便挑一名比試吧。”尉遲俊邁掛著自信的微笑,一指嚴陣以待的金槍營三百士兵。

李策笑著搖搖頭,卻沒說話。

曹瑋見狀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尉遲你也太強人所難了,李策乃是秀才出身,你拿捧日軍中最厲害的精銳跟他比,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嘛。你這三百金槍營將士,無一不是萬中挑一選出來的,就是一般的將士也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嘛。”

尉遲俊邁還沒說話,寒山義卻是先看了李策一眼,然後冷笑了一聲,樣子極為不屑。

尉遲俊邁傲然道:“這是當年曹老將軍您教我的,遼人可不管你是什麽出身,您說對吧?”他說完咧嘴一笑,本來就不甚好看的容貌,這一笑真是比哭都難看……這尉遲俊邁外表看著粗獷,心卻一點都不粗。

曹瑋氣得瞪了他一眼,真不愧是自己帶出來的,這熊小子跟自己當年一個倔脾氣。他無奈悄悄一拉李策,低聲道:“官一奇射箭的功夫,你學到了幾分?”

李策心內好笑,老家夥這是怕待會自己輸得太離譜,丟他的人啊。

“還湊合吧。”

曹瑋老臉一下子拉得老長,瞪著李策威脅道:“不管怎麽說別輸得太難看,老夫這輩子在這軍中還沒丟過臉!”

“輸就輸唄,有什麽大不了的。”李策癟癟嘴,故意氣他道,是你這老東西故意讓人試探我的,別以為我不知道。說完他上前一步大聲道:“你們當中誰射得最準?”

寒山義冷哼一聲,卻不答話,他覺得李策實在虛張聲勢,似他這樣的世界公子他見得多了,都是些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哎,你眼睛有病啊?你老往天上看幹什麽?那太陽那麽大,你不嫌晃眼啊?”李策實在受不了寒山義那高高在上的態度,故意挖苦道。

“你……”寒山義臉一寒,怒目而視。

曹瑋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他上前踹一腳李策,卻被李策躲開了,老家夥一動,他就感覺到了不妙。

李策回頭衝他一笑,又對寒山義道:“別擺酷了,你挑一個好手吧,咱們這就劃下架子比劃比劃。”

“馬武!”寒山義怒瞪著他,也不回頭就這麽喊了一聲。

“是!”一個大漢應聲出了隊列。

一旁早有將士拿了弓箭,百米外豎了一個靶子。

那個叫馬武的宋兵,似乎很是不屑與李策比試,他隻是瞥了李策一眼,甚至都沒拿正眼看他。

李策心裏大罵:媽的,這都什麽人啊?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不就是個金槍營嗎,看把你們一個個給能的,待會小爺我露一手,有你們一個個哭的時候!

“行了,廢話少說,我先來吧!”李策說完拿過弓箭,拉了拉弓弦試了試。

“太輕,換一副來!”李策咂咂嘴道。

“嗯?”馬武表情有些微愕,因為此弓乃是大宋軍隊中普遍裝備的硬弓,雖然不是特別強的弓,可最大弓力也有一石多,若要把此弓拉得如同滿月,卻也是一件並不輕鬆的事,可這白麵小子居然大言不慚得嫌輕了。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寒山義冷嘲道。

“山義!去換一副弓來。”尉遲俊邁製止他道,怎麽說李策也是曹瑋帶來的,不看僧麵看佛麵,曹老將軍的麵子還是要照顧的,萬一惹惱了這老家夥,那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