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眾仙之地前,安嵐對白憐的映像是一個懵懵懂懂,但又對什麽東西都好奇的“仙靈”。

哪怕她後來成為力壓諸天萬界的不朽天尊,她的觀點依舊沒有變過。

她尊敬白憐。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憐就是她的師父!

若不是白憐教她引氣入體的法門,她絕無可能憑著一雙盲眼跳出那個封閉的大山。

若不是白憐屢次跑到高處充當瞭望塔給她報信,她根本熬不到飛升仙界就死在漫漫求仙路上了。

她關心白憐。

因為比起像師父,白憐更像她的朋友!

是白憐在她孤獨時陪著她,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和她背靠背,抱住她,笨拙地安慰她,手忙腳亂地替她止血——雖說血根本沒止成。

若是沒有白憐,她心中的勇氣便無法生長,她的信念便無法貫徹,她早就沉在那水井中,一輩子看見的天空隻是巴掌大的天空。

她喜歡白憐。

這是那萬年來她一直藏在心裏的秘密,她知道白憐不是人,她也知道白憐算是她師父,但她就是喜歡白憐!

喜歡不可以嗎?

沒有人規定她不能喜歡白憐吧?

她喜歡和白憐在一起的每一點時光。

她喜歡和白憐一起做的任何事,哪怕是被人追得狼狽而逃。

她喜歡和白憐一起去的任何一個景點,哪怕那裏人山人海,她什麽都看不到,但能看到白憐就足夠了。

但是她從未對白憐訴說過這份心意。

因為她知道,白憐並不懂什麽是真正的喜歡。

盡管她向白憐告白後,白憐一定會回答“我也喜歡你”。

但是……

那不是真正的喜歡。

那比被拒絕更讓她覺得難受。

這世上最希望白憐化為人的人是誰?

沒錯,就是她安嵐了!

她比白憐更渴望白憐變成擁有真正的人心的人。

所以一旦閑下來她會翻閱古籍,四處調查,她對空白道則的研究比很多很多人都深。

不理解的人都以為她是在謀劃未來,想在大劫來臨時奪取空白道則,成為可曆九十九劫才終結的彼岸仙。

真是可笑呢。

倘若真抱著這樣的念頭,早在她成為大帝之際,她就能輕易製服白憐,然後將白憐吃掉,讓白憐身上染下她的顏色。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看穿了她的心思。

嗯。

就是一直被她罵成賤人的那個紅塵。

安嵐其實不太清楚紅塵對白憐的感情是什麽。

紅塵的思想太跳脫了,而她又和什麽話都喜歡往外說的白憐不同,她有什麽事總喜歡藏在心底,因此從未有人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吞噬白憐,成為完整的空白道則?

借助白憐的身體成為彼岸仙?

嫉妒、憤恨到想毀掉白憐?

又或者隻是單純的喜歡到心理扭曲?

不重要了。

這些東西都不重要了。

現在安嵐不想再去想紅塵,她也不想白憐再去想紅塵。

白憐在想什麽?

想獨自一人麵對紅塵,然後打破僵局嗎?

開什麽玩笑!

先別說紅塵大概率不會理會白憐,而且就算真的成了,沒有了白憐,她一個人在這殘破的眾仙之地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就每天看著白憐的老家黯然神傷嗎。

“你都沒有征求過我的意見,就要擅自替我做決定嗎?大逆徒!”

安嵐咬牙切齒。

現在的她前所未有的生氣,甚至比被紅塵脅迫時更加生氣。

她感覺自己被拋棄了。

她好不容易等到白憐化人,最後她得到的僅僅是白憐“施舍”給她的活下去。

別鬧了!

說她自私也好,霸道也好,不通人情也好,她一定要抓住白憐,不許白憐去和紅塵見麵。

可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

安嵐死死地握住那杆比她長了一大截的不朽之槍,握到手背青筋繃起,手心通紅,手指異樣的蒼白。

白憐早就防著她這一手,特意將不朽之槍還給她。

在神魂碎片也被白憐趁她疲憊取走後,她已經沒有追尋白憐蹤跡的方法了。

用神識找?

她的神識確實可以掃**整個東神洲,但白憐早就不是第一次見麵時那個什麽修為都沒有菜鳥了,就算她的神識掠過白憐的身軀,也會被白憐屏蔽。

至於其它方法就更不靠譜了,比如推算、占卜,安嵐倒也不是不會,就是學的不精,而且現在她的修為也不支持她使用高明的推算、占卜之法。

不過……

說到占卜安嵐精神一振。

她險些忘了自己手中還有一個精通於此道的人。

出生於巫族的巫後就是在卜筮之法上鑽研了數萬年的老手!

安嵐二話不說就將巫後的分魂拎了出來。

可這一拎出來,她就愣住了。

怎麽開口?

算上在仙界發生的事,她前前後後共羞辱了巫後兩次。

前一次她還隻是用腳踩巫後的臉,這一次就更加過分了。

雖說巫後將白憐認成了她,但這種事根本不重要,她實在想不出巫後會幫她找白憐的理由。

用命去威脅就更不行了,巫後的本體仍在仙界,舍棄這縷分魂對她而言並無大礙。

當安嵐糾結時,巫後現在也怕得厲害。

安嵐突然將她放出來,還能是想幹什麽?

肯定是又想繼續折磨她了唄。

巫後怒喝道:“待爾等重回仙界之時,便是我的報複降臨之日!”

安嵐完全無視了巫後的威脅。

大事要緊,現在並不是糾結這種事的時候,巫後若是能找到白憐,她便是將自己做的事全都換回去,再多加點砝碼也並無不可。

“幫我!”

安嵐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巫後。

“嗯?”巫後被這話搞愣了,“你剛才說什麽?”

安嵐上前一步:“白憐不見了,幫我將白憐找出來。”

巫後盯著安嵐的雙眼,盯著盯著就大笑了起來:“她不見了與我何幹,我憑什麽要幫你找她?嗬,莫名其妙。”

她預估安嵐很快就會狠狠威脅她一番。

但被關起來的這幾日她已經想通了。

威脅?

怕個球!

終究是一縷分魂罷了,就算鬧出些許醜事也無需擔憂,眾仙之地殘破至此,待她降臨,誰能阻她,隻需把涉事之人全都宰了便是。

但安嵐的舉動完全出乎巫後的預料。

起初安嵐又上前一步讓她緊張了起來,但隨後安嵐一揮手便解除了她身上的束縛。

“求你了,幫我找到白憐,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

巫後呆愣愣地看著低頭的安嵐。

總感覺這場麵有些滑稽。

她試探著問道:“你莫非是在詐我?”

安嵐搖頭:“現在我隻能依靠你的卜筮之法。”

巫後頓了頓,忽然又發出她那標誌性的得意大笑聲:“哈哈哈……”

真有你的,之前那般羞辱我,今日竟又跑來求我。

“你莫非忘了你我的關係?”

安嵐依舊搖頭:“沒忘。”

巫後眯著眼:“那你還指望我幫你?”

安嵐道:“總有一分希望。”

她不想別的,她隻想立刻馬上找到白憐,她連一次呼吸的時間都不想等待下去了。

巫後道:“你和她什麽關係?”

安嵐道:“時間緊迫,你若想知道,事後我再告訴你。”

“可笑!”巫後大喝一聲,她作勢就要離開,走了幾步就又回頭,臉上的笑容都變得奸詐起來,“你還記得你之前對我做的事吧?”

安嵐點頭:“記得,你若想報複回來,我全都受著,隻要你幫我將……”

巫後邊聽邊點頭。

舒服。

舒服極了!

現在她的心情無比開朗,簡直比找到了心中最完美的腳還要舒服得多。

報複啊,豈止是要報複回去啊。

兩倍,不,十倍報複都不足以宣泄她之前所受到的屈辱!

巫後在山洞中來回踱步,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最後,她決定與安嵐做這個交易。

“好,我也不要求太多,隻要你……嗯?等等!”

巫後抬起的右腳忽然懸停在半空中,她僵在那兒,整個人都保持一個滑稽的姿勢。

陷阱!

這是陷阱!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安嵐說的是找回白憐再受“懲罰”。

鬧呢。

等白憐那個瘋批女人回來了,她哪還有機會去報複安嵐,別被白憐拉著再羞辱一頓就不錯了。

“你們師徒倆好生歹毒!”

“醒悟”過來的巫後破口大罵。

她覺得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和安嵐、白憐這對心都是黑的的師徒比起來,她就又有聖人之貌了。

安嵐被巫後的話給喝懵了。

什麽歹毒不歹毒的?

現在是扯這種屁話的時候嗎?

她緊咬牙關:“你答應還是不答應?沒時間耽擱了,盡快給我個答案。”

這就是故意壓縮思考時間,想讓我做出失智的決定吧。

巫後冷笑一聲,可惜這招已經被她識破了!

她直接躺平。

來。

有本事你繼續羞辱我,逼我幫你做事,你看我做不做就是了!

巫後往那張透明玻璃桌上一坐,擺出一副隨你怎麽辦的模樣來。

安嵐腦子一熱就衝上去揪住了巫後的衣領。

“你……”

反複抬手好幾次後,安嵐還是絕了打巫後一頓的想法。

現在不能在巫後身上浪費時間!

既然巫後指望不上了,那她得找其他人幫忙,其他人……

有了。

安嵐想到了佟謠。

那女人對她而言也是個大威脅,但在涉及白憐的事上,她肯定要比巫後好說話得多。

安嵐鬆開巫後的衣領,大踏步朝清羽峰走去。

那日對話後,佟謠便一直待在清羽峰,也沒有到處亂走。

才走幾步,安嵐又轉了回來。

也不能將巫後扔在這不管,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來?

“惱羞成怒了?”

被安嵐當成劍提在手上的巫後嗬嗬笑著說道。

安嵐冷著臉,也不說話,就一路往前走,邊走邊往巫後身上打上封印。

巫後繼續道:“我巴不得她死,你竟然還指望我幫你找她,可笑至極,她要是死了,我必大肆慶祝!”

哢。

安嵐忽然停了下來,僵硬地扭過頭,用極為恐怖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巫後,一字一頓道:“你剛才說什麽?”

她的聲音完全不似平日那般平淡,變得宛如深淵寒冰一樣令人膽寒。

縱然是巫後也不自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的本體都被拿捏住了。

仿佛隻要安嵐再多用力一分,她就會徹底斷絕生機。

害怕?

怕到了極點。

害怕過後就是感到無比恥辱。

堂堂巫後,竟被一個如今堪堪達到人仙境的人嚇到了。

可笑!

巫後緊咬牙關,毫不退縮地與白憐對視,同樣一字一頓道:“我說她要是死了,我必……”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胸腔劇跳一下。

咯噔。

說不下去了!

巫後感覺自己的喉嚨被掐住了,明明安嵐隻是攬住了她的腰。

可是……

她發現自己的分魂竟然出現了抽筋現象,她的腳不由自主地繃直,上身顫動,起伏不止。

她看見的是人的眼睛,可再往深處看時,看到的是滿目的死字。

說出來,必須說出來!

巫後拚盡渾身上下的所有力氣和勇氣,終於將自己重新醞釀的話說了出來:“我必非常傷心!”

“……”

山洞陷入死寂。

巫後與安嵐對望。

時間一息一息的流逝。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凝固的空氣重新流動,那徹骨的涼意也緩緩退散。

退了,但沒有完全退。

巫後又道:“不朽的腳是我這一世撫摸過的最好看的腳,她若死了,我豈能不傷心?”

誰曾料這話一說,那涼意又重新湧了上來。

巫後趕緊道:“隻是單純的欣賞罷了,我堂堂巫後,怎會有其他小心思?事不宜遲,我們還是趕緊推算她現在在何處吧!”

如此,房間裏的涼意嗖的一下就全都散了。

巫後忙不迭地往外取卜筮的道具。

心裏急切的安嵐等不了這麽久,一把就將東西從她胸口間抽了出來。

磨磨蹭蹭幹什麽,拿來吧你!

巫後敢怒不敢言,憋了一會兒才道:“你先放我下來,通靈巫祖,豈能如此不在乎形象。”

安嵐將巫後往地上一放,像擺模特道具一樣,然後將東西往巫後懷裏一塞。

“搞快點!”

“……”

很好。

給我等著。

他時若遂淩雲誌,敢教安白同舔腳!

巫後開始推算白憐的去向,安嵐就靜靜地在旁邊看著,但她也沒忘修書一封寄予佟謠說明情況。

此時此刻,尋找白憐的方法總是不嫌多的。

數息後,巫後身前終於有了些許動靜。

她一邊擺弄那些骨頭,一邊問:“你和白憐到底是和關係,恐怕不是普通的師徒關係吧?”

安嵐麵不改色道:“不是夫妻,勝似夫妻。”

巫後顯然被這回答給驚到了。

“雖說有些驚訝,我倒是能理解你了”

夫妻啊。

那她要是對其中一個下手,另一個會氣成什麽樣?

嗬嗬。

關鍵還得重新占據上風,不然說再多也無用。

又過了一會兒,當安嵐急得來回走動,渾身大汗後,巫後終於收手。

“如何?”

安嵐急切上前。

“莫急。”巫後擺了擺手,她對自己的卜筮之法有絕對自信,“容我先看看。”

安嵐張嘴,又終於閉上,現在不能催,越催越亂,可她的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如果找到白憐的位置,但白憐已經不在眾仙之地,該當如何?

如果沒找到白憐的位置,那又如何?

“怎麽可能?!”

巫後忽然驚叫一聲。

安嵐立刻瞪大眼睛:“怎麽了?”

巫後將卜筮用的骨片遞過來,上麵卻是空白一片,什麽都沒有。

“失敗了?沒找到?”

安嵐的聲音輕顫著,手也跟著顫抖。

巫後沉默了一會兒後點起了頭。

若是說實力不如白憐、安嵐也就罷了,她今天竟然在自己最自信的事上栽倒了!

奇恥大辱!

巫後的手緊握成拳,因為激動身體輕顫。

就聽得安嵐歎了口氣:“總還有辦法,我跟她約定好的,無論她去哪裏,無論她將來遭遇了什麽,我都一定會找到她!”

那是她們還在仙界時的事。

那是她們閑著無聊時進行的對話。

【若是哪天,我突然消失了,你怎麽辦】

【我會將你找出來】

【若是找不到呢?】

【一定可以!】

【為什麽?】

【因為我是安嵐,因為你是白憐,因為我們已經在一起待了八千多年,我早就習慣你在我身邊,你若不見,無論你因何原因不見,無論你在何方,我都一定會找到你!】

【我……我不走】

【嗯,我也不會讓你走,既然已經抓住你了,我就永遠不會放手!】

說了不會放手,就絕不會將你交給紅塵!

安嵐迅速朝清羽峰飛去。

在她身後的巫後默默收起卜筮道具,也不說話,羞愧得任由安嵐將她收進“監獄”。

清羽峰,山道上。

安嵐見到了前來迎接的佟謠。

佟謠麵無表情:“我已經了解情況了。”

安嵐開門見山道:“能找到白憐嗎?”

佟謠道:“我試試,你就不怕我找到白憐後,搶先將白憐殺了麽?”

安嵐眉頭一皺:“別說這些胡話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真能狠得下心去殺白憐?時間緊迫,直入主題吧。”

佟謠道:“子非我,安知我……”

安嵐一巴掌就打在佟謠頭頂:“非什麽非,騙誰呢,一個個都以為能瞞得過我,搞快點!”

佟謠捂著頭滿臉委屈。

凶什麽凶,當師伯的了不起啊!

可恨至極,她怎麽就成了安嵐的師侄。

佟謠也不敢再多話,立刻開始想辦法尋找白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