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危山距離空白之域的入口極遠。
縱然是一路直行，沒有任何繞道之舉，也需花上三刻鍾。
白憐算是對眾仙之地的大有深刻了解了。
這是獨立於萬界之外的一處聖地，而非星空中隨處可見的行星，難怪百萬年來從未有人探得眾仙之地的邊界。
“這時候我要是掌握一門趕路的法術就好了。”
白憐眉頭緊蹙。
她雖已是正經的人仙，但她是肉身成仙，實力不差，在變通方麵就稍有不足了。
換做以靈力升仙的人仙，飛往空白之域恐怕隻需一個小小的法術作為媒介吧。
但白憐也不是沒有優點的。
體力這方麵的優勢在與一眾師妹切磋時便有深刻體現，更值得關注的其實還是她的抗揍能力。
她每次能反殺那些實力遠勝自己的敵人，靠的不僅僅對方超強的腦補能力，還有自己強健的體魄！
其他修仙者貿然吞下與她所吞等量的仙靈石，恐怕還沒有走出去就已爆體而亡了。
就算能撐過戰鬥，戰後也定然會因為傷重不治而死。
與巫後甫一交手，白憐的這點優勢便體現出來了。
“沒事？”
漂浮在天空中的巫後瞳孔一縮。
她分明看見自己禦使的巫靈如潮水般淹沒了白憐。
可下一刻白光閃爍，所有巫靈均被擊潰，站在光暈中心的白憐手持不朽之槍，麵若寒霜，身上竟找不著任何傷痕，氣息也完全不曾紊亂。
“你的實力又變強了。”
巫後緩緩閉上眼睛。
隨同她的眼簾一同垂落的是天幕，霎時間整個世界都落入黑暗中。
白憐看見巫後的身體散化成成百上千隻紫黑色的蝴蝶。
蝴蝶撲騰著翅膀，不一會兒便四散消失在黑夜裏。
“嗚嗚嗚～”
黑夜陡然刮起了駭人的風暴。
白憐驚愕地發現自己失去了方向感，她對八荒六合的認知在這一刻完全錯亂了。
“域？”
正猜測間，四杆長槍被赤金之火包裹，直奔她的胸口而來。
風雷躍動，火光忽明忽暗，黑夜裏到處都是麵目猙獰的“惡靈”。
巫術通奇，最擅取巧，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行殺戮之舉。
白憐揮舞著不朽之槍，卻不料那氣勢洶洶而來的四杆長槍在即將被掃滅的瞬間提前自爆了。
大火漫湧，火焰吹來的不是可焚毀大世的高溫，而是密密麻麻的咒文。
白憐完全來不及閃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咒文湧入自己體內。
“嗡～”
一聲鍾鳴在她識海深處敲響，幾乎將她的神魂和肉身震得分離。
在愣神的這一刹那，那些咒文瘋了般的侵蝕她的身體。
一時間，白憐的手臂、肩膀、胸口、腹部等地方都爬滿了形狀詭異的紋路。
在這些紋路的操控下，她的左手失去了控製，竟然反手直接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因為有千幻真眼的加持，一點兒也不疼，但那血腥的場景仍然極具衝擊力。
“這回是巫蠱嗎。”
白憐咬了咬牙。
她有些小瞧巫後了。
假如巫後與魔皇實力相當，對她而言，必然是喜歡動用蠻力的魔皇更容易對付。
所幸青鸞對她發動了強襲，雖然過程羞恥了點，顯得她極其受，但好歹補上了她的神魂短板。
不然剛才一照麵她就淪為巫後的奴仆了。
到時候巫後必然會發現她不是真的不朽天尊，從而將注意力放在師父身上。
“不能和她硬拚，隻有盡全力趕到空白之域才有翻盤的機會。”
一路小心翼翼走過來的白憐對自己的真實水平有深刻的認知，不知天高地厚地翹屁股的行為她隻在安嵐麵前做過。
其實結果也算不上好。
隻因安嵐雖然嘴上喊得凶，但每次下手的力道都控製得恰到好處，絕不至於把白憐打漏了。
巫後終究不是安嵐。
她左眼貪欲，右眼仇恨，豈會慣著白憐？
白憐隻要稍微露出破綻，立刻就被遭到狂風驟雨般的打擊。
人死了沒關係，腳留著即可。
白憐小心祭出崩壞破滅之道，她打算以此道一鼓作氣祓除體內的災厄咒文。
但就在這時，她內視所見黑暗之處突然泛起了調皮的水花。
“水花？”
水花如蓮花般綻放，緊接著從花心中探出一隻白皙的手。
五指張開，灑落千萬淡藍色的星點。
那些星點所過之處，方才還凶惡異常的咒文竟似遇見了陽光的冰雪般消融了。
於是，那隻手又收了回去，蓮花潰散，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
白憐驚愕地望著這一切。
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說她的身體裏還住著另外一個人？
還是說……
徹骨冰寒湧上背脊，白憐猛然意識到現在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
她緊握不朽之槍，僅憑著心中一點靈光，沒有任何保留地朝右後方刺去。
槍尖攪亂時空，又撕碎黑暗，重重地刺進了一片柔軟中，在經過片刻的阻礙後，又暢通無阻一刺到底。
“噗——”
鮮血噴灑。
白憐轉身後撤，在她耳邊響起的正是巫後的痛哼聲。
“怎麽可能？！”
巫後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腹部上貫穿傷。
她所預料的戰鬥過程完全不是這樣的，在她的設想中，她將通過巫術咒文控製白憐的身體，在肆意淩虐過後，再將不朽天尊當年對她做的事一一還回去。
包括被打得手腳斷裂、被用腳踩臉、被抽走脊柱……
不僅要做，巫後還要加倍奉還！
她的性格本就如此，仙界三千界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朽天尊得勢時她無力報仇，如今不朽天尊淪為凡間螻蟻，她再不報複回來也就妄稱巫後了。
高高在上的不朽天尊被人束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自己視為垃圾的人把玩自己的雙腳，又是摸，又是揉，還被擺出各種惡心的姿勢來，一定會非常有趣吧？
當然，巫後之所以要這麽做也不僅僅是要滿足自己的報複欲。
萬一這等做法將早就虛弱不堪的不朽天尊的意誌催垮了呢？
那她也省得再花大力氣去搜索一個天尊的神魂了。
可惜。
計劃很完美，但在實施的第一步就宣告失敗！
她沒能控製住白憐，反而被捅了一槍。
“五億分之一的神魂都能輕易掙脫我的巫術咒文，倘若在這裏的是完整的天尊神魂……”
【會死！】
巫後的臉色極其陰沉。
她和那些從未見過不朽天尊，卻拚命吹捧不朽天尊的人不一樣，她是真的和不朽天尊交過手的！
那是一次乏善可陳的戰鬥，一個照麵過後她就被不朽天尊掐住了脖子。
縱然她拚命調動體內的仙靈力，縱然她呼喚大道，縱然她試圖召喚祖巫，終究還是無法掙脫束縛。
所以，很早以前巫後就知道不朽天尊很強。
但是……
“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強到這種地步。”
難怪有人說這一世不朽天尊是距離彼岸最近的人。
難怪劫法道那位驚才絕豔的大道主在與不朽天尊對坐後就悄然離去。
難怪曾經的仙界第一人永恒之主見到不朽天尊也會禮讓三分。
巫後的手指輕輕撫過腹部的傷口，當手指挪開後，那兒又重新變得光潔如玉。
她冷笑道：“若無紅塵天尊的突然背棄，再過千百年，三千界域恐怕都將臣服於你二人腳下吧。”
白憐淡然道：“我對那種事不感興趣。”
巫後的身後慢慢浮現出十二道形態不一的黑影。
“自從被你羞辱過後，我就對你非常感興趣，我拚命地調查你的過往，再小的傳聞也不曾放過……”
白憐打斷了巫後的話：“如果你想問通往彼岸的秘密，那就絕了這個心思吧。”
“不。”巫後笑道，“那種東西我會親自來取，我更感興趣的是，劫法道道主為何想殺你？”
“？”
白憐靜靜地站在那兒。
從她的外表看不出任何異常，但她的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劫法道道主想殺師父？
這種事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考慮到巫後把她誤認成師父，那這番話極有可能是真的。
如此一來她就不得不思考道星淵等人到眾仙之地來的真實目的了。
他們真的是來找萬毒珠的嗎？
不是白憐多疑，而是她不得不多疑。
魔皇與巫後的接連現身讓她神經緊繃，隨便看到一個陌生人都覺得這人想害她。
“你無需知道！”
冷冷的說上一句，白憐也不打算再遮掩，她看準方才靜立時發現的漏洞，一槍刺過去。
烏雲湧動，終被撕開一個口子。
白憐二話不說就鑽了出去。
巫後微微一怔。
也對。
看樣子不朽天尊並非那種死腦筋的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打不過，便想逃跑。
“你以為你跑得掉？”
巫後哈哈大笑。
“玄冥。”
她右臂一揮，一隻人麵鳥身的黑影便從她身後飛了出去。
而後的她的身體又像墨水般融入黑暗中，消散於無。
白憐雖然察覺到有異動，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當務之急還是盡快跑到空白之域中去。
其他事她就算想管也沒有那個精力去管了。
起初一切順利，她迅速飛越東神洲以西的無人海域，在路上還遇到了正在海上曬太陽的玄龜。
“白憐帝君。”
玄龜將頭伸了出來和白憐打招呼。
白憐頭也不回地說道：“玄龜前輩趕緊藏起來，以免遇上飛禍。”
“啊？”
玄龜悶頭悶腦地望著飛快消失在天邊的白憐。
沒等它細想，天空中陡然又飛來一隻異獸。
那異獸人麵鳥身，腳踏青蛇，飛過海麵時，引起磅礴大雨，大雨一入海中，驟然凝結為冰。
玄龜隻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凍住了，它大氣不敢喘一聲。
好在那異獸雖然暴虐非常，今日卻無暇關注它，過去也就過去了，這般它才撿回來一條命。
“大事不妙！”
玄龜震碎周圍的冰塊。
它匆忙間就想去找人來搭救，但舉目四望，一時間竟然想不到一個能幫得上忙的人。
毫無疑問，能殺掉魔皇的白憐已經有人仙實力。
東神洲的那幾大宗門隻在做足準備時才能依靠仙器的力量抗衡一下人仙。
把他們叫到無垠之海來，那不是來救人的，而是來送人頭的。
左思右想，玄龜最後還是將目標放在了安嵐身上。
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但它依然牢牢記得安嵐一槍抹去寄居在它身上的黑藻的每一個細節。
它的實力已經觸摸到人仙境，即便如此它依舊奈何不了那黑藻。
可安嵐隻是平平無奇地刺出一槍，就將黑藻徹底消滅，這等實力若說不是人仙之力那也沒人信啊？
說做就做。
玄龜立刻聯絡度仙門，結果收到消息稱安嵐外出了。
它又不得不以卜筮之術占卜安嵐的動向，結果占卜失敗，自己的龜殼完全裂了。
不過占卜雖然失敗，它還是隱隱探出了那道恐怖氣息的大致方位。
玄龜立即發動無垠之海中的海洋生物，讓它們幫忙尋找安嵐的動向。
它也是抱著大海撈針的想法去做的，隻因撈針的“人”有點多，在半個時辰的折騰後，它真的找到了安嵐的動向。
“我速速就去！”
玄龜一頭紮入無垠之海上突然形成的巨大漩渦中。
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另一頭。
在一刻鍾的奔逃後，白憐還是被那人麵鳥身的異獸追了上來。
不打算糾纏的她在采用兩敗俱傷的打法暫時逼退異獸後，再次開始了奔逃之路。
這似乎激起了巫後的惡趣味，她不斷地派出自己煉製的巫獸去幹擾白憐。
也不下狠手，就是不斷消耗白憐的體力。
這巫獸本無生機，因此白憐的雪靈根的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哪怕她躍入異空間中，最後還是難逃異獸的追蹤。
“不朽，掙紮毫無意義，你若及早醒悟，我看在你如此乖巧的份上，還能讓你少受點痛苦。”
“巫獸依托我的祖巫大道而存，你再怎麽神勇，如今也不過是在做無用功罷了。”
“我對你的容忍是有極限的，你現在跪下舔我的腳，我尚且可以寬恕你的惡劣態度。”
白憐直接無視了不停地在自己腦海中bb的巫後，她眼中看見的隻有空白之域。
“屢勸不聽，看來你是要頑抗到底了，為免夜長夢多，我隻能現在就廢了你了！”
北瀘洲海域附近。
驟然降臨在白憐麵前的巫後右手高舉，高天之上落下無數灰褐色的藤條。
十二尊似乎是由陰影凝聚而成的巫獸各居一方，將她和白憐團團圍住。
天地驟變。
白憐發現自己看見的一切都變了。
這裏不再是大海，而是一片望不著邊際的荒原。
柴火堆旁站著一個身著奇裝異服的女子，她仔細看去，才發現那女子不是月無央。
白憐立刻懂了，這肯定是巫後的真實容貌！
隻論美醜，白憐也分不出巫後和月無央到底誰更勝一籌，但要說身材肯定是月無央贏了，而且還是贏麻了的程度。
但和總是緊繃著一張臉的月無央相比，巫後的麵容就要柔和得多，甚至還多了幾分媚態。
可要仔細去看，那雙眼睛裏透露出來的就隻有冷意，仿佛世間萬物在她眼中都是死物。
夜空中忽然響起了宛如念經般的奇怪聲音，緊接著火堆旁的巫後開始起舞。
那舒緩的舞蹈流露出一股極具異域風情的美。
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
但隨著舞蹈的進行，荒蕪大地開始出現變化。
世界在扭曲，無數妖魔鬼怪從夾縫中冒了出來，白憐也算是見多識廣了，見到如此詭異的場景仍然難免心驚。
若是普通人，看一眼就會被奪走生魂。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這顯然是在開大招。
白憐挺槍上前，狠狠刺了下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這一槍完全刺空了，起舞的巫後出現在她身後。
“巫神樂，準備時間足夠長，即便是擁有兩條大道的天尊也不一定吃得消。”
巫後的聲音幽幽響起。
我管你那麽多！
白憐死死地盯著巫後。
沒辦法了，這時候不能再有任何保留！
她很幹脆地再次燃燒了自己的神魂，哪怕之後會死，但在死之前也得想辦法一波將巫後帶走。
現在她離目的地已經不遠，隻要從這裏衝出去，然後一口氣衝進空白之域，巫後的所有優勢都將變為劣勢。
白憐的計劃很完美，而且第一步就成功了！
借著神魂燃燒時爆發出來的力量，她一舉撕碎了巫後凝聚的巫術世界。
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她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朝空白之域飛去。
巫後當場愣住：“為了不被我抓住，甘願燃燒自己的神魂嗎？這股傲氣，我喜歡。”
她更期待等下抓住白憐後的場景了。
巫後不急不緩地追了上去。
半刻鍾後。
她發現在前麵跑的白憐停了下來。
白憐停在了一扇黑色的大門前。
不久前她的身上還燃燒著耀眼的魂火，但現在的她形象大變，變得比北瀘洲的冰雪更加寒冷。
“怎麽不繼續跑了？”
是啊。
為什麽不繼續跑了？
白憐死死握住手中的槍。
她滿懷著期待跑到這裏來，但令她沒想到的是空白之域竟然拒絕她進去！
“為什麽，難道我不是空白道則嗎？”
白憐嘴唇發白。
她完全無法理解。
現在的她，進不得，退也退不得，已經陷入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