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時迷路了。

但與那時的夏青青完全不同。

如果說夏青青是深陷迷霧之中,看不見任何道路。

那麽鶯時就是在一頓亂逛後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十字路口!

前路可行。

後路同樣暢通無阻。

她要不是不樂意,走左邊,走右邊,甚至走那常人不怎麽踏足的小道也沒有問題。

隻要她能克服心中的恐懼,那她瞬間就能化身為無孔不入的“神”!

可問題就出在這。

鶯時無法克服心中的恐懼。

前進是不能前進的,她總覺得有人要拿火棍迫害她。

可真讓她走後邊,時間一長,她心中難免會感到痛苦。

尤其是當她感受到身邊人期待的眼神後,她就更加難受了。

很空。

空得讓她不安。

她急需抓住點什麽。

鶯時知道這樣不對勁。

可……

“我辦不到啊!”

奧利給大家都會喊,但並非每個人都有直麵恐懼的勇氣。

所幸在經曆波折過後她還是從白憐帝君身上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白憐問她想要的是什麽?

其實這個根本無需深究,她一直都很清楚——

她想向前走。

她想成為白憐帝君那樣亮眼的人。

她希望像前輩那樣,即便離開這世間依舊會被無數人記住。

她還做夢有一天她會成為在一刹那間燃盡自己的英雄!

“既然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填上那道裂痕,那就去其他人身上尋找答案吧。”

鶯時拽緊拳頭。

你看。

完美如白憐帝君也會通過閱讀傳記來煉心。

她被深深地打動了。

鶯時打算先照著白憐帝君的指點去做。

以人為鑒。

興許她就能從過去之人身上找到指路明燈。

倘若無法通過閱讀獲得提升,那她再下山到處走走。

煉心嘛。

看傳記是煉心,紅塵煉心同樣是煉心。

總有一天她會勇敢地邁出向前的第一步!

想到這,鶯時先給白憐行了個大禮以示感謝,感謝完之後,她衝著白憐露出了羞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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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向白憐帝君學習,那當然得深入學習才行!

“白憐帝君,我能複製一下你剛才看得那幾本書嗎?”

噗——

正在疑惑鶯時又懂了什麽的白憐差點就被鶯時的突然進攻給弄得噴血了。

所幸她的琉璃心生了效,再加上她及時使用了控製麵部表情的法術,這才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來。

尼瑪的。

這不扯犢子麽!

她好不容易才悄悄地將書收起來。

這時候要是讓鶯時知道東神雙鳳傳講的不是瑤池二聖,而是兩個魔女坐著貼、站著貼、胸貼、創口貼的過程,那她還見不見人了?

絕對不能給她。

白憐立刻神情嚴肅地搖起了頭。

鶯時露出了失望之色。

白憐語重心長道:“我也不是小氣,我現在看得這幾本傳記都是非專業人士所著,文筆欠佳,行文不暢,而且裏麵難免有缺漏。你若是讀了,恐怕不會有多少收獲,甚至有可能會心生抵觸。”

抵觸嗎?

“我明白了!”

鶯時眼睛一亮。

原來白憐帝君是怕她讀了這些書後先入為主,對書中的人產生成見。

確實。

帶著成見去看一個人很容易看不到那個人的閃光點!

鶯時試探著問道:“白憐帝君的意思是我最好先去讀那些公認的寫的好的傳記嗎?”

“……”

你……

說的對!!!

白憐連連點頭,臉上流露出淺淺的笑容。

“是啊,我就是這樣想的!”末了她還不忘補充一句,“這隻是一家之言,你聽聽就成,也不必完全按照我說的去做。”

就是看個傳記而已,這要能把道心給看破了,白憐立刻縮成一個球把,自己咬自己的腳趾!

“嗯。”

鶯時輕輕應了聲。

白憐帝君竟如此為她考慮,她隻覺得胸中的感動如浪潮般即將噴湧而出。

果然。

白師姐的冷隻是摸起來冷,當你深入接觸她時,就會發現她比暖爐還要暖!

鶯時道:“我原本還想讓白憐帝君你借那本大師姐在上了給我學習一下,現在看來暫時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太對了,姐妹!

白憐長出了口氣。

鶯時若是悶著一股勁往前衝,那接下來要演出的就不是大師姐在上了,而是大師姐要去了。

【當場去世】

可怕。

“正是如此啊!”

她眼中流露出鼓勵的眼神。

這讓鶯時更加感動了。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無感慨地說道:“白憐帝君真是目光如炬,隨便一句話就能切中我心中所想!”

“……”

這,主要還是因為那些話本來就是你自己說的吧,我隻是讚同了一下你!

但吐槽歸吐槽,白憐可不敢挑明真相,她想在隻想盡快跳過這個話題。

要不我們來聊聊今天晚飯吃什麽吧?

好在鶯時也不打算繼續在這糾結了,覺悟滿滿的她現在隻想趕緊去看書。

對了。

師父現在一定也很擔心她吧。

聖主雖然允許她下山,但心裏肯定也不怎麽好受吧。

她總是隻考慮自己,而忘了他人的感受。

她實在是太自私了!

幸好白憐帝君及時製止了她,並用行動給她點明了道路。

鶯時抬起頭,眼神中有了幾分堅定:“白憐帝君,我想現在就回瑤池聖山。”

“去吧。”

白憐微笑著說道。

她巴不得鶯時趕緊走,越快越好。

“嗯!”

得到肯定的鶯時用力點起了頭。

白憐帝君所展現出來的包容更甚師父,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和媽媽一樣吧?

不過說實話,鶯時印象中的母親也沒有白憐這麽體貼人心。

也難怪度仙門的人都那麽推崇白憐帝君。

誰不喜歡自家大師姐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呢?

鶯時在感慨中與白憐告別離去。

她速度極快,才出度仙門,幾次閃身就已經在千裏之外。

九天浮雲之上。

望著東神洲的蒼茫大地。

鶯時腦海中忽然閃過夏青青在若木前飛升至天外的震撼場景。

那一日。

繁星滿天。

淡綠色的光柱自冰潔的海麵上升起,宛如青龍神獸般躍入無盡星空。

這一幕給在場所有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因此當眾人在稱頌白憐帝君一劍斬殺海獸、一槍刺穿鮫人的顯赫戰績時,東神洲各地也紛紛掀起了為青帝慶生的活動。

“青帝的勇氣究竟來自何處?”

鶯時喃喃自語。

她暫時找不到答案。

青帝就像一團看不見真容的雲霧。

大家都知道她在黑暗時代拯救了陷入困境的人族,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後人哪怕遍尋古籍也無從得知她在與海皇交手前經曆了什麽。

鶯時接著想起自己在白憐桌上看見的另一本書——

《青帝傳》

那本書是白憐寫的。

白憐帝君擁有通天之能,又在若木前與青帝密談過,她很可能是因為已經從青帝那裏得知了青帝的過往,才想著要替青帝做傳!

那一定是一個非常精彩的故事。

鶯時心頭一陣火熱。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本書的全貌。

若非實力有限,她都想把白憐關進小黑屋!

【不寫完不讓休息】

【敢反抗就打屁股】

旋即鶯時搖起了頭。

不行。

白憐帝君關心她就像關心自己女兒一樣,她怎能在心中產生如此惡劣的幻想?

“希望能早點問世吧。”

鶯時遠望雪山。

她想,隨著她看得傳記變多,或許她也可以跟隨白憐的腳步寫一本書。

青帝的大義值得稱頌,白帝高潔的品質和溫暖人心的言行何嚐不值得傳揚呢?

她不能把好東西藏起來,她應該讓更多人體會聖人的仁愛之心!

“叫白帝傳似乎不太合適,畢竟我對白憐帝君的前世一無所知,寫出來肯定不是一本合格的傳記,那就……”

鶯時陷入沉思。

有了。

她將要寫的這本書的主要內容就是白憐成名後說的話和做的事。

“那就叫《白言白語》吧!”

鶯時滿意地點頭。

其實她也考慮過《憐愛世人》這個名字,但果然還是白言白語更具直指人心的力量。

以後,白憐帝君傳下的道統就叫白門,研究白憐帝君的學問就叫白學。

“亞聖竟是我自己?”

鶯時訝然失笑。

少頃,她再次啟程朝瑤池聖山飛去。

……

瓊明峰。

眼瞅著鶯時的身影消失在度仙門護山大陣中,白憐啪啪兩下將手中的茄子和蘿卜扔了。

它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太危險了。”

白憐將那幾本書重新掏了出來。

通常這類書的流傳範圍很小,畢竟這是凡世煙花女子閑著無聊時撰寫的。

以凡人的腳力,便是花上十年百年也走不了多遠,這種小眾題材的書想傳開難如登天。

但白憐不敢賭。

萬一有某個修仙者像她一樣買了這些書,然後又將這書分享給其他同好者。

好家夥。

那麽鶯時還真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找到這本書。

雖說她可以抵死不認,並指責鶯時汙蔑自己,但這未免太壞了點。

白憐自認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她也絕不是道德水平敗壞之人。

說到這她就生氣了。

“製作這係統的人極有可能是個大煞筆,居然說我沒有道德,笑死老娘了!”

決定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白憐打算依著手上三本書的名字再各編一本傳記出來。

東神雙鳳傳寫瑤池二聖。

巫山神女錄寫竹葉。

大師姐在上了就隨便整個已經被滅門的小門派的大師姐當主角吧。

寫完就把這些書偷偷散播出去。

到時候鶯時拿著那幾本貼貼文來問就說她拿錯書了。

正經臉:“隻是同名罷了!”

文筆爛,人物事跡也不完整都沒關係,她不久前不才和鶯時說過這些書寫的不行麽?

“未卜先知,原來我真的是天才?!”

白憐學著關公的模樣抬起右手虛握了一下“胡須”。

妙啊!

這個計劃簡直再完美不過了。

感慨過後,白憐順勢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

為免夜長夢多,她決定馬上開始工作。

此刻已近午時,窗外仍風雨大作。

白憐才剛握住筆,便看見五師妹歡快地從窗前跑了過去。

“呀呀呀呀……”

包子頭蘿莉沒有打傘,麵頰上爬滿了雨水,但這完全掩蓋不住她臉上的笑容。

“……”

片刻後。

沒等白憐低下頭,五師妹又從另一個方向跑了回來。

“呀呀呀呀……”

她身上看起來更濕了。

“……”

啪嗒。

白憐輕輕將筆放下。

她皺了皺眉,倒不是覺得吵鬧,就是覺得五師妹這樣在雨裏玩不好。

要是凍感冒了怎麽辦?

行吧。

五師妹的身體素質好的可怕,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被凍感冒的。

可萬一她因為腳滑而摔到山崖下麵去怎麽辦?

不能坐視不理!

白憐起身從房裏走了出去。

她撐起了傘。

事實上她雖然受了傷,但也完全不用撐傘。

她之所以這麽做,隻是因為她想給五師妹做個好的示範。

她是大師姐,她不希望給五師妹留下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印象。

後院歪脖子樹旁。

白憐剛站定,就看見五師妹飛快地跑了過來。

“師姐!”

見著白憐,五師妹立刻停了下來。

雨水順著她的眉頭滾落,也不知是雨水在反光,還是她的眼睛本就很亮。

白憐上前兩步。

傘向前一傾就遮住了五師妹的頭頂。

雨水被隔開的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林姈抬頭與白憐對視。

有點艱難。

因為雨水總是調皮地擠進她的眼睛,而她的袖子也是濕的,擦來擦去也擦不幹。

“我來吧。”

白憐從胸口取出一塊毛巾,她輕柔地替五師妹擦頭發。

林姈漸漸地低下了頭。

她滿以為白師姐會因為她在下雨天跑出來玩水而罵她,畢竟她以前這麽做的時候,爺爺不僅罵她,還會打她。

“對不起,師姐,我不該跑出來玩。”

林姈抽了抽鼻子。

那兒有些酸意。

白憐仿佛沒聽見她的道歉似的,問:“兔兔呢?”

林姈立刻辯解了起來:“師姐,這不關兔兔師姐的事,兔兔師姐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她不可能一直陪著我修煉。”

白憐輕輕搖頭:“我沒有責怪兔兔的意思。”

她仍細心地替五師妹擦拭臉頰。

聽到這話林姈立刻放下了心。

這是她一個人的錯,受懲罰的有她一個人就夠了,她不能連累無辜的兔兔師姐。

想到這。

林姈轉過身,讓屁股朝向白憐。

“師姐,你打我吧。”

她的聲音輕顫著,多少還是會有些害怕。

“輕……輕點……”

白憐怔怔地望著那縮了起來的身子。

雖然小是小了點,但她依稀可以看見遊戲中那個武道神尊的影子。

熟悉的發型。

熟悉的服裝。

熟悉的懂事。

在《諸神之戰》遊戲裏,五師妹是在長成少女模樣後才加入瓊明峰的。

而現在的她還隻是個離十一歲還差兩月的蘿莉。

在另一個世界,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都還在溫室中感受世界的溫暖。

白憐的目光愈發柔和了。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忽然開口道:“一個人很無聊吧?”

林姈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嗯。”

在她那細弱的聲音蹦出來之時,白憐用空著的右手輕輕將她攬入懷裏。

“師姐,會弄濕衣服的。”

林姈掙紮了幾下,但她完全掙不脫白憐的束縛。

直到一句“對不起”忽然闖入耳中,她徹底停止了掙紮。

她緩緩抬起頭,迎來的是白憐那看起來有些朦朧的麵龐。

“明明是我強行把你帶到度仙門來的,但我卻完全忽視了你。”白憐說道,“如果我能抽出更多時間來陪你,你就不會這樣無聊了。”

“師姐……”

林姈隻覺得眼眶微熱,本就模糊的視線更加看不清了。

“這樣會打擾師姐修行的。”她說。

白憐臉上露出淺淺的笑:“這怎麽會,你知道的,我是仙帝轉世啊,我輕輕鬆鬆就能提升修為。”

“是這樣嗎?”

林姈不確定地反問道。

“當然!”

白憐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她伸手替五師妹擦拭盈滿了淚珠的眼眶。

小小的動作,大大的衝擊。

明明是想替五師妹擦淨淚水的,白憐卻發現五師妹直接決堤了。

淚如雨下。

甚至比外邊的大雨更凶猛。

“師姐……”

淚痕眨眼間就爬滿了林姈的麵頰。

她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白憐的腰。

在雨中奔跑時,她很冷,隻有跑起來才會察覺到一絲熱度。

而當她抱住白師姐。

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她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涼意。

她隻覺得溫暖。

像躺在暖爐旁一樣溫暖。

爺爺去世後,這世上最溫暖的地方果然就隻有白師姐的懷抱了!

“師姐,我想快點長大。”

因為淚水還沒完全止住的緣故,林姈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白憐輕嗯了一聲。

“很快就能長大的。”

眼見五師妹不回答,她忽然道:“我們來量身高吧!”

“誒?”

“跟我來。”

白憐拉著五師妹走到屋簷下。

她讓五師妹背靠自己房間的外牆,等五師妹站直後,她用指甲在那根石柱上貼著五師妹頭頂的位置劃了一道深痕。

她說:“以後我們每年都來量一次,等你長到比三師姐還高的時候,你就長大了。”

“是,是這樣嗎?”林姈有些懵,“可我長高的時候,三師姐不也會長高嗎?”

不。

她已經到頭了!

白憐當然不會說這麽殘酷的話。

“那就以三師姐現在的身高為目標!”

“嗯!”

林姈用力點頭。

等她長大了,她就不會是白師姐的累贅了。

等她長大了,一切都會不一樣。

春雨下。

林姈緊貼著白憐。

兩人默默地看著山外雨景。

風淅淅,雨纖纖。難怪春愁細細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