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淚珠構建的那層膜,長帝姬看見的世界是支離破碎的。

最晃眼的莫過於那橙黃色燈光了。

這個世界被照耀得極亮,以至於她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世界走得太快,她被丟下來了!

更快的是,當她流露出醜態時,白憐如一輛疾馳的馬車忽然闖進了她的世界。

滴滴滴——

猝不及防。

她在屋裏,穿著不合身的衣服,身邊站著許多言笑晏晏的女子。

這個世界,是暖的。

白憐站在窗框上,一隻手扶著牆,身後是胡亂紛飛的冷冷冰雨。

那個世界,是冷的。

兩個世界隔得很近,隻有幾步之遙,但實際上又隔得很遠,有一道跨不過去的天塹。

長帝姬現在滿腦子都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很亂。

亂到她像中了齊天大聖的定身法似的一動不動。

房間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那些風塵女子目瞪口呆地望著挎劍而來的白憐。

這是……

抓奸在床?

不對,剛剛隻是在進行戰前談判,還沒有正式開戰,算不得在床。

公子,你相好可真生猛!

看她掛在窗戶上的穩當樣~

謔,那腰。

謔,那腿。

就是鐵匠的鉗子也使不出這令人羨慕的勁道來吧!

風塵女子們感慨之餘在猶豫是否要叫人將白憐趕走。

無論如何現在這個局麵都不對勁。

還做不做生意了?

在她們動口前,白憐先說話了:“無論發生了什麽,先跟我離開這裏吧。”

這一聲喚醒了長帝姬。

她連忙抬手拂去眼角的淚珠。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容貌陌生的女子。

但是那聲音和熟悉感做不得假,這就是白憐!

至少這時候長帝姬不希望白憐看見她窘迫的樣子。

她與白憐在星夜下第一次見麵,那時候的她乘著戰船現身。

霸氣無雙。

雖然隨後在與白憐的交手中她被一拳打飛了,但那時候的她依舊是驕傲的。

可現在……

長帝姬別過頭,用生冷的聲音說:“這位姑娘,我與你素未謀麵,你恐怕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

屋裏的風塵女子紛紛轉身。

白憐:“……”

這是怕丟了麵子麽?

若是放在平時她退也就退了。

可現在這明顯有問題。

長帝姬總不至於是因為馬上就要快進到魏文帝而感動的哭了吧?

鬧呢,妹妹。

她要真想幹壞事,府裏的那些侍女還不排著隊來受她的**之辱啊。

而且白憐不是瞎子。

她同樣是在“玩遊戲”,但絕不會像某些遊戲的心瞎主角一樣,明明發現有異常,卻硬是要找個很離譜的理由來安慰自己是看(聽)錯了或想多了。

有多少錯可以重來?

她非常謹慎。

一方麵是生性如此。

一方麵是被係統**得多了。

現在的白憐和以前比起來勇了許多,但那大多數隻局限於勇於騎在師父頭上。

在其他事上,她還是不敢大意。

她分明看見長帝姬雖然擦拭了眼角,眼眸中卻依舊水汪汪的,仿佛隨時會淌出來一樣。

這是有心事的外在表現啊!

若非如此,在進入月香閣前,長帝姬也不至於在池邊徘徊不定了。

關愛女性心理健康,請自白憐起。

她說:“時候也不早了,趕緊跟我回去!”

長帝姬可不會輕易屈服,她決定與白憐硬剛到底。

我就不承認,你奈我何?

“姑娘,你當真認錯人了。”

白憐言簡意賅:“別鬧了,跟我回家。”

家?

長帝姬咬牙搖頭。

“姑娘,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

“當然。”白憐點頭,“月香閣麽,就是那種從小玩到大的地方!”

長帝姬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宛如翩翩少年。

玩耍?

白憐,你還真是年輕啊!

她不忍心帶壞白憐,隻想盡快將白憐趕走。

旋即她歎氣搖頭:“姑娘,那你可弄錯了。這兒是尋歡作樂的地方,姑娘一路追到這來,莫不是想看看我帳下之……”

說著說著她又覺得這話太過露骨,便趕緊換了個說法。

“然後與我親近親近?”

“……”

被冷風吹拂著後背的白憐翻了翻白眼。

就這就這?

持證多年的她一眼就看出長帝姬是個連駕照都沒拿到手的小朋友,小孩開大車,那還不得翻車嘍。

長帝姬滿以為白憐被自己鎮住了。

走吧走吧。

走得越遠越好。

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

我不會用到你,你也不會用到我。

但是……

長帝姬落在桌子下的手緊緊握住,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這也就是騙騙她自己罷了。

在說出那些話之後,她不僅沒有放鬆,反而覺得自己的身體更加空虛。

她急需用什麽來堵住這處空當,否則,她遲早會被深淵的巢穴吞噬。

啪嗒。

此時,長帝姬聽見了腳步落地的聲音。

她抬起頭就看見白憐朝自己走了過來,她忙道:“姑娘,莫非你真要與我一試,這裏可還有十位姑娘在等著我……”

試你個頭啊!

白憐快步走到長帝姬麵前,然後當著眾人的麵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

她惡狠狠道:“我是個粗人,既然你不聽話跟我回家,那我就隻能用強了!”

“誒,姑娘……”

長帝姬直接被白憐揪了起來。

旁邊的風塵女子都慌了:“公子!”

有人想喊幫手,白憐直接喚出數十隻冰蝶將那些女人弄暈了。

“她們醒來後就會忘記你。”白憐說。

“放手!”

長帝姬劇烈掙紮了起來。

但白憐不和她客氣,一把攬住她的腰就要往月香閣外跳。

“徐姑娘,你要在這裏和我切磋嗎,這棟樓可扛不住我倆那激烈的戰鬥啊。”

白憐一席話讓長帝姬掙紮的動作小了起來。

她倒不是擔心月香閣,她隻是猛地想起她不是白憐的對手。

白憐用強,她隻能受著。

見長帝姬不反抗了,白憐滿意地帶著她來到那沒有人煙的池邊。

嘩啦啦——

雨水拍打池麵,水花亂濺。

“發生什麽事了?”白憐問道。

暗夜裏,長帝姬默默地望著水麵,不與白憐說話。

白憐隻能猜:“和蒼龍苑有關?”

長帝姬還是不說話,她甚至懶得用靈力驅散豪雨。

“嗐。”

白憐歎氣。

沒辦法。

誰叫她的軟功素來比硬功高呢?

她以氣成傘,替長帝姬避雨。

接著她眼前有新選項浮現。

【任務一:一耳光將長帝姬抽翻,然後騎在她腰上:“給臉不要臉!想尋歡作樂?我教你啊!”(完成獎勵:渾雨道章)】

【任務二:一耳光抽在長帝姬臉上:“放縱自己很有意思嗎?”(完成獎勵:硬功+4)】

【任務三:斥責長帝姬,然後抱住她:“我等你親口說出來。”(完成獎勵:軟功+2)】

“???”

白憐頭上接連冒出問號。

第一個任務好理解。

在河洛國帝都大街上將人家的長帝姬啪了,風險不大就有鬼了。

第二個任務也好說。

上來就給長帝姬一耳光,那些負責保護她的人還不得出麵搞點事啊。

至於任務三。

我不就抱抱她麽,啥壞事也沒幹,為什麽獎勵是兩點軟功?

可是吧,這也沒得選了。

白憐伸手指著長帝姬,劈頭蓋臉地說教了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那樣做很有意思?”

“你傷害不了別人,隻能傷害你自己!”

“你……”

“你忘記你是誰了嗎?”

“真是氣死我了!”

在一頓疾風驟雨般的輸出後,白憐喘息幾聲,然後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了長帝姬。

摸摸頭,拍拍後背和屁股。

乖。

【聽媽媽的話,自暴自棄不是你的風格】

其實長帝姬比她高,但這無所謂了,高矮不能決定攻守之勢。

而且當媽的從不在乎這種小事。

快樂就完事了!

白憐輕聲道:“我等你親口說出來。”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但是……

押後再議!

長帝姬沒有反抗。

白憐的懷抱很冷,這糟糕的天氣也很冷。

這股冷意順著她身上張開的破綻一直頂到她的心裏,她的身體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長帝姬再次回想起被無力支配的恐懼。

那一夜。

她最後的一點固守也被撕碎。

她驚喜地發現本以為早就去世的父親還活著,可還沒等她父女相認,為了完成自己的計劃,徐磐就將父親扔進了天地烘爐裏。

煉!

忽然飛至雲端,又忽然跌落深穀。

這世間冷血之人並不少見。

但長帝姬萬萬沒想到這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

為了那無上尊位,徐磐將父親和幾位長老硬生生地煉化成眾生之氣。

蒼龍苑外的上古陣法就是在眾生之氣的衝擊下被消磨殆盡的。

知道真相的長帝姬眼淚掉下來。

她趕緊找星羅塢裏與自己有合作的人幫忙。

但在聽說徐磐和武安侯即將破開蒼龍苑,奪取蒼龍之血後,那些人退縮了。

星羅塢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它與河洛國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這時候她們若是想強行阻止徐磐,很可能還沒抵達蒼龍苑就被自己人攔了下來。

就算順利抵達蒼龍苑,僅依靠她們的力量也很難打斷徐磐的計劃。

這個險,不值得冒。

她們隻能立刻終止與長帝姬的合作。

“收手吧,徐磐既然已經賭到這個份上來了,外邊現在肯定到處都是他的人了。”

長帝姬隻能默默將玉簡捏碎。

她不甘心。

她又去尋找其他反對徐磐的人。

可大家見了她就和見了鬼似的。

心好的還會勸說她幾句——

“你一個女人盡摻和這種事幹什麽?”

女人就不行了嗎?

心硬的直接讓她吃了個閉門羹。

入夜。

長帝姬取出那枚可預知未來的鏡子。

在此之前,她依靠鏡子的指示,一步一個腳印扭轉鏡子上呈現出來的預言。

這種“打怪升級”的成就感,讓她哪怕知道自己離改變河洛國的命運還很遙遠依舊能輕裝前行。

可現在鏡子上的預言完全變了。

它就像喝了假酒一樣開始抽風。

長帝姬看見了兩條截然相反的預言。

仿佛有某種神秘力量在幹涉鏡子,那兩條預言不斷地切換。

看得她眼花繚亂。

隨著時間的推移,二生四,四生八,八生萬象。

那好像不是鏡子,而是一個寫滿了人生的萬華鏡!

長帝姬甚至在裏麵看到自己生了兩個姓白的孩子。

當然,更加荒謬的事情也有,隻不過她已經無暇再去關注那些東西了。

“沒有了,沒有未來了。”

現實在捉弄她,就連這麵破鏡子也在捉弄她!

本就心神疲憊的她在用力砸了一下那麵鏡子後直接癱倒在床邊。

隻剩她一個人了。

還有什麽好堅持的呢?

河洛國毀就毀掉吧。

而且按那麵鏡子說的,河洛國現在也不一定會滅亡,還有那麽一丁點機會重現青帝一朝風采。

可是……

說是這麽說。

要真如此坦**又豈是容易之事?

很多詩人在詩詞中盡顯豪邁坦**,其背後隱藏著的又何嚐不是求而不得的辛酸呢。

長帝姬變得日漸消沉。

如果從來沒有撿到那麵鏡子該多好啊。

沒有過去的那些堅持,她再放棄這一切就簡單多了。

她開始變得不敢睡覺,因為一睡著她就會做噩夢。

這是身體虛弱,道心崩壞,心魔滋生的前兆。

但不睡覺吧似乎也不行,長夜漫漫,她枯坐在那兒,隻覺得渾身上下無比空虛。

她似乎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她什麽都沒有,隻剩一具空空的皮囊,和一個沒有了方向的靈魂。

白憐的身體很冷。

但這是這麽多天來長帝姬第一次感受到溫度。

在被白憐抱住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就像一艘在海上漂泊數月後終於找到了港灣破漁船。

她抓住白憐,就覺得自己抓住了可以任意操控的方向盤。

對不起。

長帝姬雙手緊緊勒住白憐的腰。

她累了。

非常非常累。

白憐,我不想努力了!

“我一個人什麽都做不到,我太弱了,對不起,我以前盡想著利用你,對不起……”

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滾落。

長帝姬嚎啕大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白憐一度以為自己撐起的靈力薄膜漏水了。

從小缺愛啊。

歎氣。

長帝姬的哭聲很大,但外邊的雨聲更大。

隻是因為離得近,白憐還是能聽清她那斷斷續續的話。

也就是這樣她漸漸搞懂長帝姬最近遇見了什麽事。

一覺醒來仿佛與全世界為敵!

來自多方的壓力讓看似風光的驕傲公主也不得不低下頭顱。

雖然長帝姬的年齡也比白憐大,但在白憐看來她現在就是個孩子,和她師妹們沒什麽差別。

“真是河洛國帶孝子啊!”

白憐暗暗感慨。

殺爹已經夠狠了,徐磐這是把爹殺了,還要拿去當“肥料”用。

感慨之餘她又多了些警惕。

這種人一旦被逼到絕路是非常可怕的。

也就是這時候,她打探消息的任務完成了。

【任務已完成,任務獎勵上品靈器兵解之書】

化身為劍,掛在白憐身後的餘纓在聽完故事後情緒也稍顯低落。

她所憧憬的長帝姬也會有這樣一麵嗎?

看來大家都不容易。

好吧。

既然如此,她就暫且原諒長帝姬用胸去欺負白師姐的胸這事了。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白憐輕撫著長帝姬的後背。

她感覺自己在照顧一隻瑟瑟發抖的小綿羊。

一直到哭累了,長帝姬仰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白憐:“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白憐柔聲道:“應該說是緣分吧,我正在路上走著,就遇見你了。發現你不太對勁,我就跟了上去。”

緣分嗎?

感覺自己被什麽填滿了的長帝姬現在很喜歡這個詞。

她輕咬紅唇:“那你為什麽不在月香閣門口就阻止我?”

白憐道:“說不定你是要去談正事呢?我當然得先觀察一下了。”

長帝姬點點頭:“所以你是在看到我要和其他女人做那種事的時候,就忍不住站出來了嗎?”

白憐搖搖頭。

什麽跟什麽啊,還不是因為你突然控製不住你自己哭出來了。

“別狡辯了。”長帝姬道,“肯定是這樣。”

她下定了決心,她要和白憐一起完成剛才未完成的事。

這時候,隻要快樂就對了。

這樣想著,長帝姬望著白憐,眉目含情,她的右手不自覺地輕撫著白憐的後背。

“到我府上去好嗎?”

任務就這樣出現了。

【任務一:順勢而為,推倒長帝姬(完成獎勵:硬功+8)】

【任務二:堅決不從(完成獎勵:集中+1)】

那還用想。

白憐可沒忘記四師妹就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遊戲裏類似劇情發生後白師姐的下場,她就變得如聖佛一般穩重。

她按住長帝姬。

徐姑娘,別這樣!

不過人還是得送回府上去的,接下來她要到蒼龍苑附近看看。

可長帝姬不依不饒。

餘纓頓時不樂意了。

掛在白憐背後的她一眼就瞧出長帝姬不對勁。

幹什麽呢?

居然當著我的麵對白師姐不軌。

你這狐狸精,把我的同情心還給我。

啊啊啊,你的手快碰到白師姐屁股了!

憤怒的餘纓微微上翹將長帝姬的手擋住。

長帝姬尚未發現異常,她鍥而不舍。

餘纓生氣了。

這時候的她承載了師父、二師姐、三師姐、五師妹和兔兔的全部意誌,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不是一個人!

不可饒恕。

餘纓立刻用劍柄捅了捅長帝姬的大腿。

冷不丁長帝姬麵露羞紅之色對白憐道:“你頂到我了。”

白憐被嚇了一跳。

我去。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你……”

她剛開口,四師妹就朝長帝姬胸口戳了過去。

牛頭人給我死!

就算是神,沾了牛頭人的邊,我也要殺給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