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尚

沒有被拋棄,他要帶她走,他不覺得她是累贅。這是離煙小半輩子來最感動的事情了。她死死抓住男人的手,即使害怕也還是跟上,身後炸出一聲巨響,巨大的氣流奔湧而來,他將她壓在身下趴倒,無數的碎片四處亂飛,有些□□了他的後背,他疼的唔了聲,在她耳邊悶哼。

到處都是火硝的味道,這本該是狂歡的地方突然就變成了人間煉獄,有幸存的同學哭著在打電話報警*。離開這裏!男人果斷決定,對一個學生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離煙無神地跟著他離開,好一會兒才看清他後背如刺蝟一般滿是碎片。她看著都覺得疼,跑過去扶住他的手,他停下來看了看她,看見她咬著唇不敢哭,那麽漂亮的頭紗已經不見了,裙子也破破爛爛,幾分鍾前,她還是個漂亮的滿月小妹兒。

哭什麽?幹嘛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男人心頭一軟,揉了揉她的頭。

在他們離開的路上正巧遇見一輛警*察,黑人警*察停下車詢問離煙是不是從爆炸處過來,離煙顯得有些慌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那麽多好朋友就這樣沒了,她走的時候沒敢回頭看一眼,怕自己會瘋掉。

男人捏緊了她的手,用中文告訴她該怎麽說。黑人很不爽被黃種人這樣排斥,作勢要下車來檢查身份。離煙忙擋住車門,一口純正美腔流利地複述男人剛才的話。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們聽見車場有爆炸聲很害怕,決定馬上回家。”

這解釋很靠譜,但壞就壞在西方人認為東方人都很神秘,隻會跟自己國家的女孩在一起。而現在,離煙的打扮是印度人。

離煙快急死了,自己怎麽就貪玩穿上了這麽一身衣服呢!

她徒勞地解釋著:“他是我男朋友,真的,他真的是我男……唔!”

這個戴著黑帽的男人行動更快更具體,他扶住了離煙的小腦袋,倏地吻了上去。這不是一般禮節性的親吻,這是離煙的firstkiss,煽情濕熱的hkiss!

在吻下去的那一瞬,其實這個男人也有一些意外,為什麽呢?因為懷中的小妹兒嘴巴太甜!太軟!他隻允許自己分神半秒,然後就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了這個吻中,哎,小妹兒太乖太聽話,真的好想欺負她!

他隻是用舌尖抵著她的牙齒,她就張開了嘴,他隻是纏住她的舌頭含吮,她就渾身細細地發顫。男人不禁感歎對手太弱,在她好像要窒息時,他鬆開了她的唇。她的唇此刻妖豔異常,水潤欲滴。

離煙的腦袋全麵罷工,男人卻還親昵地攔著她,這樣極具說服性的一個吻讓黑人訕訕開車離開,一陣風刮來,都是燒焦的臭味,男人鬆開懷中肉呼呼的小妹兒,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他就這樣鬆開她,跨步向前走,沒有道別,瀟瀟灑灑,離煙看著他漸漸遠去,在心裏問自己,明天醒來後,會不會發現其實這一切隻是一個夢?

男人走遠後回頭看見離煙還立在原地,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你趕快回家!傻乎乎啊!”

可離煙卻抬腳跟上了他,滿腦子都是自己剛才經曆過的那些濕滑粘膩。不會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必須!那是我的初吻!

男人沒有去管身後亦步亦趨的小尾巴,他的眼前漸漸模糊,腳步也很沉,身上幾處傷口的疼痛一下襲來,他疼的喘不過氣,隻能扶牆蹲下。

離煙一串小跑將他扶住:“我帶你回家。”

昏沉中,“回家”二字將他打動。

幸好離煙的家就在學校附近,男人強撐著隨她回去,被扶著趴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可腹部的傷口受到擠壓一下冒出血來,前麵後背都有傷,男人翻了身隻能側躺著。

他強撐著意識,告訴離煙該怎麽將他背後的碎片清幹淨,該怎麽消毒上藥,該怎麽包紮傷口,他說得很快很輕,就怕自己一昏迷這個小胖妞會束手無策。離煙家裏備著個很大的藥箱,萬幸男人說的東西裏麵都有,她將他的衣服拉高,拆開他腹部已經被血染紅的紗布,看見了一個猙獰的傷口。

“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離煙嘟囔,皺著眉頭心疼著。

她輕手輕腳地用碘伏擦拭,翻出新的紗布為他包紮,然後挪到他背後,碎片陷進肉裏,就算他已經昏迷不醒,但當離煙每拔*出來一片,他都還是會疼的悶哼一聲。

這輩子就沒有人為離煙受過傷,更不要說是這麽重的傷,如果沒有他,離煙知道自己絕對活不了,這份恩情,她一定要好好回報。

床頭的小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男人一直皺著眉,嘴裏不知在說著什麽,離煙趴過去聽,聽見兩個名字:阿讚,寶寶。

她不知道“阿讚寶寶”是什麽,她伸手想摘掉他的帽子,好讓他睡得更安穩些。可她也沒想到帽子摘掉後自己會看見一顆光頭。這顆頭是新剃的,頭上光溜得連一根頭發都沒有,隱隱泛著青。

離煙實在是很吃驚,她見過的光頭不多,這是她見過最帥的一顆光頭!隻是這顆光頭有瑕疵,他的後腦勺上有一條十公分的疤。

她自言自語:“這果然是個看臉的世界。”這個看臉的世界啊,有人就算剃個光頭也帥成這樣,是不是太不科學了?

男人昏睡了很久,他傷成那樣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高燒,離煙把從國內帶來的退燒藥泡在水裏喂他喝下,每隔一小時就要碰碰他的臉試試溫度,當溫度恢複正常時,男人也醒了。他的嘴裏滿是苦澀的藥味,身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他睜開眼,看見了生下點著小花的床單,一直懸著的心落到實處,這裏很安全,這些小花讓他很安心。

他不想動,保持側躺打量這個房間,房間有些亂,有很多書,涼風吹起深色的窗簾,窗台上養著一盆仙人掌。他的目光從那顆快要幹癟的仙人掌上移開,就發現了在門邊冒頭的一張滿月臉。

離煙笑著:“總算醒了!”

她換下那套麗莎,眉心沒有紅痣,穿著寬大的家居服,手裏似模似樣地拿著一把長勺,笑起來圓胖可愛,沒心沒肺。

男人真覺得這小妹兒沒心沒肺到了極點,怎麽就敢帶一個滿身是血來曆不明的男人回家?明媚的陽光從離煙的背後爭先恐後地湧進房間裏,男人的心忽然一軟:“謝謝。”

離煙笑著擺手:“餓了嗎?我煮了粥,起來吃一點吧!”

說完後又笑了笑:“那個,先生請問你是佛教徒嗎?”

男人被問的莫名其妙,淡淡搖了搖頭。

佛教徒?不能吃肉不能跟小妹兒一起玩的和尚?算了吧,世界末日他也不要剃頭!

男人坐起來脫掉了身上髒兮兮的衣服,略顯單薄的身板上貼滿了紗布,他低頭看了看,無奈的笑了,這手藝,真是不敢讚同。

他起來梳洗,當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離煙把新的牙刷毛巾送進來,就看見男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他摸了摸那光溜溜的腦門,再摸了摸圓滾滾的後腦勺,然後聽他爆出一個字:“幹!”

記憶中,有個女人說:“給我把他的頭發剃幹淨!太打眼了這麽送出去!”

幹!將來要是被他知道是誰剃了他的毛,他一定要揍到爹媽都不認識!

離煙指了指他的後腦勺說:“你這裏有疤,怎麽弄的?當時一定很疼吧?”她小時候貪玩,從樹上掉下來摔破了腿也是很疼的,腿上留了疤不好看,所以後來爸媽都不讓她爬樹了。

男人的手指撫過那條疤痕,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這是當年還在碼頭上當工人時,為了給阿讚報仇,被老工人用啤酒瓶開的瓢。

“這裏是哪裏?”

“美國啊。”離煙怪怪的看著男人。

“我睡了多久?”

“三天。”離煙邊說邊打開電腦上的一個窗口。

這是三千港出事後的第三天,在離煙每天都要關注的國內新聞中,毛毛看到了關於三千港走*私案的報道,警*方在海裏撈起了一具浮屍,屍體被三千巷盛家認領,鏡頭中有一秒葬禮的畫麵,有個美麗的女孩穿黑戴白,跪在墓地上哭腫了眼睛。

“我去給你盛飯!”對於離煙來說,這隻是一則非常普通的新聞。

男人梳洗後坐在桌旁,安靜的吃著一碗有著明顯焦糊味道的濃稠食物,一勺一勺,平靜得讓離煙都忍不住要自首:“恩,有點糊,這是我第一次做飯,沒什麽經驗,你不愛吃可以不吃的,我們叫外賣怎麽樣?”

可男人說:“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