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奕訢等人開始吹風,東南各省大報均在頭版刊載了一篇名為論皇權**與君主立憲的文章,文章以辛辣的文筆批判**皇權製度極大的阻礙了社會的發展,是導致國家積貧積弱的根本原因,謳歌英吉利的君主立憲製度和美利堅的民主共和製度,呼籲朝廷變法革新更為徹底一些,實行憲政以富國強兵。

這篇文章在朝野上下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大江南北登時一片熱議!

經過元奇十餘年堅持不懈的宣傳,平等自由民主人權這些思想雖說達不到深入人心的地步,但官紳士商等有文化的階層卻也是人盡皆知,再則元奇各大報對英法俄美等幾個大國的政治製度都有詳細的介紹,對國際間影響重大的事情也都適時報道並加以評論引導。

再加上元奇這些年大量派遣留學生,興辦實業,發展工業,修建鐵路,大清官紳士商等各階層已是今非昔比,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模樣對世界一無所知,夜郎自大,以泱泱天朝上國自居,對於西洋各國一律視為蠻夷。

這一篇論皇權**與君主立憲雖然署名不是長樂居士,但從這篇文章在報紙上所處的版麵位置,就不難看出元奇的態度,這無疑是元奇發出的一個極為明確的信號在大清推行立憲的信號!

大清若是實行立憲會是什麽情形?這是所有的官紳士商都尤為關心的,毫無疑問,一旦立憲,朝廷的格局必然巨大的改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對於各階層都會帶來不小的變化,直接影響各階層的政治以及經濟權益,由不得他們不上心。

在熱議的同時,所有人都密切關注朝廷的反應,畢竟元奇已經是發出了立憲的信號,很顯然,這是一個帶著試探性質的信號,朝廷若是不反對,那麽大清推行憲政的可能性就會很大,若是朝廷反對,可就有些難說。

論皇權**與君主立憲的發表,關注的不僅隻是大清官紳士商,西洋各國駐大清的外交官員也都密切關注,他們難以想象,遠東這個古老的帝國一旦實行立憲會是什麽情形,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必然是舉世矚目!

京師,奕訢不知道怎樣來形容心裏的喜悅,這篇文章發表的實在是太及時了,他根本無須吹風,宗室王公以及滿朝文武大員都已是議論紛紛,如今,他需要的隻是順水推舟,他隻要大肆渲染元奇的威脅,再拋出預備立憲,就能收水到渠成之效。

有奕訢一派的推波助瀾,京師關於立憲的議論一浪高過一浪,不少宗室王公都慌了神,紛紛前往恭王府打探情況,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反對推行憲政的,君主立憲削弱的不隻是皇權,同時還削弱了他們的權利,削弱了滿人的權利,雖然大清已經廢除了八旗製度,但在所有滿人眼裏,大清依然還是滿人的江山。

對於前來拜訪的一眾宗室王公,奕訢也不表態,隻是渲染元奇的巨大威脅以及元奇對立憲的態度,然後拋出一個問題在立憲和與元奇反目這兩者之間,朝廷應該做何選擇?

朝廷與元奇反目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大清也即將上演一場南北戰爭,人人都是心知肚明,朝廷絕非元奇的對手,津京一戰,元奇新軍不隻是打的西夷四國聯軍膽寒,也令京師所有的宗室王公和文武百官膽寒。

即便如此,宗室王公和文武百官還是分成了三派立憲派,頑固派和騎牆派。

西城區,鄭親王府。

鄭親王府占地廣闊,大氣巍峨,規格超越一般的王府,乃是京師四大王府之一,因為嫡福晉過生,王府門外停了一長溜的轎子和馬車,大門口也是極為熱鬧,肅順從轎子裏哈腰出來,候著夫人下轎這次一道進了大門。

鄭親王府本就是他的家,不過自從他建府之後就已經極少回來,三嫂過生,往常他都是打發夫人過來道賀,這次親自前來,卻是三哥端華刻意下的帖子,他知道這是有事相商,自然不便拒絕。

進了府,夫人自有人陪著前往後院,他則熟門熟路的徑直前往正院,聞報肅順前來,鄭親王端華也沒擺兄長和親王的架子,迎了出來,拱手笑道:“六弟來了。”

還禮之後,肅順才笑道:“有事耽擱,來遲了些,還望三哥見諒。”

“六弟跟為兄何須客氣。”端華笑道:“走,近去再說。”

進屋之後,肅順才發現與他關係親密的怡親王載垣、軍機大臣穆蔭、匡源、杜翰幾人都在,不由的一笑,“諸位都在,可是因為這段時間鬧的沸沸揚揚的立憲之事?”

“正是。”載垣道:“如今京師對於立憲態度不一,咱們應該持何態度?”

“立憲削弱皇權,太後必然反對,恭王則無疑是支持立憲。”穆蔭緩聲道:“咱們的態度很關鍵。”

肅順微微點了點頭,道:“諸位是何看法?”

“恭王讚成立憲,無非是推行立憲,他最有資格攝政。”匡源不假思索的道:“咱們支持立憲,有害無益,不如與太後聯手,反對立憲。”

載垣頜首道:“這確實是一次難得的打壓恭王一係勢力的機會。”

“你們就沒想過,咱們若是如此做,元奇對咱們會是什麽態度?”肅順哂笑道:“太後與元奇,該選擇哪一個,不要我多說吧?”

端華道:“我可是聽說,鬼子六前段日子不是在府中養病而是偷偷去了上海。”

奕訢去了上海?肅順心裏一沉,“消息可屬實?”

“應該不會錯。”端華緩聲道:“我讓人去馬家堡車站調查了下,前幾日上海至京師的列車確實加掛了一節專用車廂,也就在那日,綿愉,義道、文祥、賈楨四人去了恭王府。”

也就是說,這次立憲的風波,根本就是易知足與奕訢聯手推動的?肅順木著臉沉吟了一陣,“果真如此,咱們就更應該支持立憲,易國城和恭王聯手推動立憲,咱們就算和太後聯手也阻攔不了。若是易國城沒有把握,絕對會來電著咱們支持。”

房間裏頓時一片安靜,仔細咂摸一下,肅順這番話確實有道理,半晌,匡源才遲疑著道:“可咱們支持立憲,沒有絲毫的好處。”

“你們應該詳細的了解一下英吉利的憲政。”肅順道:“英吉利哪一任首相,是由皇室成員擔任的?”

“果真如此?”穆蔭心裏一喜,連忙追問道。

“君主立憲本就是限製皇權,豈能再讓皇室成員擔任首相組閣?”肅順緩聲道:“易國城應該是在利用恭王。”

略微沉吟,載垣才道:“恭王隻怕未必不知道這點,會不會易國城與恭王達成了什麽協議。”

端華道:“既然要支持立憲,六弟就應該去趟上海,見見易國城。”

“不妥。”載垣連忙道:“立憲之議越越演越烈,這幾日太後隻怕會召見,先發電報表明態度,事後再找機會去上海。”

上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論皇權**與君主立憲一文雖是為策應恭王,卻也表明了元奇對立憲的態度。”趙烈文斟酌著道:“是否需要接連發幾篇文章進行呼應,聲勢造起來,更利於恭王行事。”

“沒必要逼迫太甚。”易知足道:“待的朝廷通過預備立憲之後,再行呼應不遲,還是要給朝廷稍存體麵,不能讓朝野上下認為是咱們逼迫朝廷推行立憲。”

話音剛落,曹根生就快步進來稟報道:“大掌櫃,京師肅相來電。”

接過電報掃了幾眼,易知足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肅順倒是識得大體,來電表態支持立憲。”

聽這話,趙烈文遲疑著道:“大掌櫃當初為何不給肅相去電,著其支持立憲?”

易知足直言不諱的道:“不給他去電,是因為這事有把握,再則,也順帶試探他一下。”說完,他看向曹根生,“回電,眼下非是推行立憲之良機,著朝廷預備立憲。”

京師,紫禁城,養心殿,東暖閣。

才二十五六,正值青春貌美的慈安皇太後有些慵懶的歪在炕上,這幾日她都有些心緒不寧,元奇各大報紙刊載的論皇權**與君主立憲一文已經在北方各省大報紙轉載,京師對於立憲的議論不僅沒有消退的跡象反而越發的熱烈,很顯然,這事背後是有人支持甚至是推波助瀾。

什麽是君主立憲,她原本不甚了解,不過這幾日卻是弄明白了,英吉利的君主立憲實則就是削奪皇權,讓皇上成為傀儡,這是她無法容忍的,但元奇的態度她也不得不慎重考慮,朝廷如今經不起折騰,她也不想折騰,隻想太太平平的讓小皇帝順利成長起來,而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於,目前的朝廷不論是軍事實力還是經濟實力都壓根無法抗衡元奇!

“稟皇太後,恭王來了。”一個太監進來輕聲稟報道。

恭親王奕訢是應她宣召而來的,慈安連忙坐起身來,道:“讓他進來。”隨身伺候的宮女連忙放下掛起的珠簾,密密的珠簾檔住了視線,隻能影影綽綽的看見珠簾對麵的人影,但卻絲毫不影響說話。

奕訢進的房間,叩首道:“臣奕訢恭請皇太後聖安。”起身後,便徑直在珠簾前跪下,他如今算是明白易知足要除掉懿貴妃的苦心了,真要麵對兩位皇太後,所有的事情都會變的複雜起來。

“最近京師有不少立憲之議,皇叔可有耳聞?”慈安的聲音圓潤聽起來很是悅耳。

“回皇太後。”奕訢回道:“隻皆因元奇報紙刊載論皇權**與君主立憲一文所致,不隻京師官員熱議,一眾宗室勳貴,王公大臣亦議論不休,憂心不已。”

憂心不已?這是在表明態度嗎?慈安緩聲道:皇叔既是憂心不已,可有對策?

“回皇太後話。”奕訢語氣恭謹的道:“元奇此舉意在試探,若是朝廷不做回應,元奇必然會更進逼一步,以目前的情形,朝廷實不宜與元奇反目交惡。

但推行憲政有損皇權,非萬不得已不可行之,臣竊以為,為今之計,最好是虛與委蛇,拖延時間,如此,既能夠安撫元奇,亦能為朝廷爭取發展時間。”

聽這番奏對,慈安眉頭一展,“如何虛與委蛇?”

“臣這些日子詳細的研究了英吉利的立憲製度,且請教了西洋各國駐京外交使臣。”奕訢從容的說道:“實則西洋各國立憲並非是一蹴而就,臣竊以為,朝廷不妨提出一個預備立憲,皇上九年之後親政,預備立憲的時間也定為九年。”

預備立憲?慈安眉頭一皺,“預備立憲之期定為九年,能安撫元奇?”

“如不能安撫元奇,朝廷完全可以西洋立憲之鑒據理力爭。”奕訢緩聲道:“一旦朝廷提出預備立憲,並且定下期限,天下官紳士商必然向著朝廷。”

略微沉吟,慈安才開口道:“既是預備立憲,總得有一係列預備立憲的舉措罷,否則何以令天下信服?”

奕訢早知道這位太後不是簡單之輩,早有準備,當即從容回道:“朝廷一直在變法革新,推行新政,完全可以將新政舉措說成是預備立憲之舉措。”

這回複可以說是點滴不漏,慈安思忖了一陣,也覺的這法子確實可行,既能安撫元奇,又能招攬民心,還能為朝廷爭取時間,想到九年時間,她緩聲道:“皇上九年後才到親政之齡,可否將預備期限再延長兩年?”

聽的這話,奕訢連忙道:“皇太後明鑒,九年已是極限,真要定在十年以上,會讓元奇以及天下覺的朝廷缺乏誠意。”

慈安是想盡力為載淳多爭取兩年時間,聽的這話,也知確實有些不妥,這事雖然聽著似乎可行,但事關重大,她也不敢貿然表態,稍一沉吟,她才開口道:“此事,皇叔擬個條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