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著令東征倭國,並委任易知足為欽差大臣,節製廣東、福建、浙江、江蘇四省水師的諭旨四天之後就抵達定海。

皇帝的諭旨,分明發和廷寄兩種,明發交內閣發布,發抄邸報,明諭天下。廷寄是交由軍機大臣專寄給外省將軍、都統、督、撫、欽差等大員,可以說是密旨。

道光著令東征的諭旨就是采用的廷寄,易知足卻是不管什麽密旨不密旨,見的道光下旨東征,便召集一眾營團級軍官當眾宣讀諭旨,並著眾人傳閱,以穩定軍心。

親眼看過諭旨,麥廷章等一眾廣東水師武將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一個個皆是興奮不已,這下總算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參與東征了!

馮仁軒等一眾士子出身的軍官也都暗暗鬆了口氣,奉旨征討,那可就是堂堂正正,師出有名,如今他們可不是元奇團練,而是朝廷經製之師,擅自出兵征討倭國開啟邊釁,即便是東征大捷,也難免不被追究,易知足沒好果子吃,他們也會跟著被牽連,更別提什麽戰功了。

燕揚天等一眾元奇義學出身的軍官倒是無所謂,奉旨不奉旨,對他們來說意義不大,就算是不奉旨,易知足下令,他們也會遵行不誤。

肅順、奕增、載釗等宗室子弟也都是長鬆一口氣,這幾日軍營中盛傳海軍要東征,而且東征關乎元奇的長遠利益,這幾日他們可謂是提心吊膽,生怕易知足是不奉旨而擅自出兵,畢竟之前就有擅自出兵安南的先例,真要是如此,他們的處境可就難堪了,不遵令吧,在海軍的日子可想而知,遵令吧,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今總算是好了,既是奉旨出征,他們也就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眼見的眾軍官將諭旨傳了回來,易知足朗聲道:“抓緊時間準備,艦隊擇吉日出征。”

待的眾軍官退出,易知足看了看手中的諭旨,微微搖了搖頭,道光也忒小氣了點,征討安南,惠親王綿愉是大將軍節製東南數省軍政民政,如今東征倭國,卻隻給了他一個欽差的頭銜,節製四省水師,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不過話說回來,道光能夠委任他為東征主帥,也算是難得了。

首裏城——琉球國都城。

王宮裏,三十出頭的琉球國第十八代國王尚育站在宮殿外遙望著西北方的定海,滿臉憂色。琉球是大清的藩屬國,他這個琉球王是道光十八年,大清遣翰林院修撰林鴻年、編纂高人鑒為正副冊封使,捧詔敕禦書臨國冊封的。

琉球雖小且孤懸海外,卻是東北亞與東南亞海上貿易的中轉站,商貿發達,有著‘萬國津梁’之稱,不過,這都是陳年老黃曆了,近數十年來,琉球的海貿一年不如一年,他繼位這幾年,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主要還是來自倭國的壓榨,名義上大清是琉球的宗主國,但實際上倭國也算得上是琉球的宗主國,琉球每年都要向薩摩藩和江戶幕府朝貢。

不過,令他憂心的卻不是財政,不是倭國,而是大清,大清南洋海軍居然要借道琉球征伐倭國,聞知這個消息,他連著幾日都是憂心忡忡,既擔心大清假道伐虢順勢吞並琉球,也擔心倭國得知真相後怪罪琉球。

他可是兩邊都得罪不起,大清是宗主國,對於琉球來說是一個龐然大物,倭國雖小,卻是強盜本性,至今還強占著琉球的北部五島,年年逼迫他們朝貢,向倭國朝貢可不比向大清朝貢,向大清朝貢,那是賺錢,向倭國朝貢,卻是實實在在的進貢。

琉球雖孤懸海外,但尚育對於大清沿海一直是極為關注,清英戰爭,元奇團練,南洋海軍,征討安南這些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也正是因為清楚,他才擔心,擔心野心勃勃的南洋提督,元奇大掌櫃易知足不會輕易的放過琉球,試想想,對方連倭國都不放過,又怎會放過琉球?

與倭國聯手,他不敢想,那無異於是引狼入室,倭國必然會乘機吞並琉球,如果注定琉球要亡國,相較而言,他寧願被大清吞並,畢竟與倭國相比,大清要仁厚的多,再說了,倭國國力豈能與大清相提並論?就算是要抱大腿,也要抱一條粗大腿,才能護的琉球子民安全。

當然,寧為雞首不為牛尾,若是能夠保住琉球不亡,自然是最好的,不過,尚育覺的這個希望太過渺茫。

五月初,南洋海軍艦隊抵達那霸港,琉球國王尚育親率一眾文武大臣到那霸港迎接,繁文縟節之後,自然是盛大的宴請,易知足是頭一次來琉球,最令他意外的還是,琉球上下居然都是著漢家衣冠,看的出來,應該是沿襲明朝的,這令他頗為新鮮,之前,他還隻是知道安南和朝鮮是漢家衣冠,沒想到琉球居然也是,看來,滿族的發式衣冠極不得人心,否則一眾藩屬國也不至於都沿襲漢家衣冠。

散席之後,尚育邀請易知足進入自己的書房,琉球的官文語言是漢語,兩人的交流並無障礙,也無須翻譯,落座之後,易知足便徑直道:“此番借道征討倭國,主要是因為琉球年年到江戶朝貢,熟悉海上航線.......。”

這事,易知足之前就已派人與尚育交涉過,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如此說不過是出於禮貌,尚育連忙道:“上使放心,一應船隻,向導,水手、船員、翻譯皆已安排妥當,隨時聽候調遣。”

易知足聽的一笑,“郡王爺無須擔憂,此番征討倭國,必然令倭國將強占琉球的北部五島盡數歸還,以後也無須向倭國朝貢,大清作為宗主國,未能盡到保護之責,之前是沒有實力,如今有這個實力,必然不會再讓琉球受委屈。”

南洋海軍艦隊的規模,尚育這次是親眼目睹,強大的超乎他的想象,出兵的規模亦是令他驚歎,而且聽對方這話的語氣,似乎並沒有要吞並琉球的意思,他心裏不由一喜,當即連忙拱手道:“多謝上使成全,上使但有所需,琉球必定傾國支持。”

吞並琉球之心,易知足自然是有的,不過,他並不著急,以南洋海軍如今的實力,小小琉球,要吞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沒必要在征討倭國這節骨眼上節外生枝,這次這所以要繞道琉球,為的還是航線。

倭國閉關鎖國,大清商船隻能與長崎港貿易,一二百年下來,對於倭國其他港口航線,大清幾乎沒人知道,唯一穩妥的法子,就是讓年年都要去江戶朝貢的琉球人領路,而且琉球與倭國有仇,無須擔心琉球人使壞。

他當即便微笑著道:“琉球乃我大清之藩屬國,為琉球討還公道,大清義不容辭,郡王爺能有這份心意,本欽差心領了。”

這麽好說話?尚育簡直有些不敢相信,略微沉吟,他才道:“琉球雖是兵微將寡,戰船稀少,卻也能湊出千餘水師,能否隨同上使一同征伐倭國?”

對方這是見他們艦隊強大,想打著聯合出兵的幌子,以期望能夠順利的回收北部五島,甚至還反過來割占倭國的一些島嶼?易知足心裏暗笑,他並在意讓對方占便宜,當即便頜首道:“如此甚好,不過,要盡快,為防走漏風聲,艦隊在那霸隻修整一日。”

“上使放心,斷然不會耽擱艦隊行程。”尚育滿麵春風的道,略微一頓,他接著道:“倭國薩摩藩派遣有官員在首裏以為監視,本王已著人全部控製起來,還請上使處置。”

聽的這話,易知足一笑,語氣淡然的道:“祭旗,首裏城的所有倭國人,包括官員和商人在內,全部祭旗!”

尚育心裏一驚,合著對方早就派人監視首裏城的倭國人了!

五月下旬,南洋海軍龐大的艦隊突然出現在江戶灣口的浦賀海麵,消息傳到江戶,闔城震驚,敵人艦隊居然直接開到了江戶門口!太平了二百多年的江戶城在這一瞬間根本不知所措,第一反應就是祈禱,向上天和神靈祈禱,祈禱上天和神靈再刮一場颶風,將可惡的入侵者全部送入海底。

江戶城內,將軍府,五十出頭的德川幕府第十二代將軍德川家慶氣急敗壞的道:“西洋戰艦?是哪一國的?英吉利?”

年輕的老中阿部正弘沉聲道:“隨同敵人艦隊前來的還有琉球的旗號和清國的旗號,不是英吉利,應該是清國!”

“清國?”德川家慶驚愕的道:“清國擁有龐大的西洋戰艦艦隊?”

阿部正弘低下頭道:“清國與英吉利一戰,聽聞繳獲了不少西洋戰艦。”

清國的艦隊?德川家慶一時間有些失神,雖然長期閉關鎖國,但日本對外界並非是一無所知,清英那場戰爭,日本朝野上下都是極為關注,對那場戰爭的結局,對英國艦隊縱橫清國東南沿海,對元奇團練在廣州、寶山、鎮江擊敗英軍的情況,多少都了解一些。

半晌,他才開口道:“是元奇的艦隊?”

阿部正弘沉默了一陣,才道:“應該是清國的艦隊,元奇大掌櫃易知足,是清國一等子爵,是南洋海軍提督。”

若是元奇的艦隊,無非是通商,若是清國的艦隊,那就是要日本臣服向清國稱臣!德川家慶一時間心亂如麻,五十多艘西洋戰艦,上百艘補給船,這得有多少兵力?至少也得有一二萬兵力吧,這可是能正麵打敗連荷蘭人都畏懼不已的英軍的元奇團練,僅靠江戶這六七萬直屬旗本、家人,如何抵抗?

南洋海軍艦隊,旗艦甲板上,易知足將望遠鏡遞給身旁的肅順,道:“看看,這就是江戶灣,倭國幕府將軍的將軍府就在前麵的江戶城。”

奕增卻是大為意外的道:“倭國的京師居然建在海邊?”

“江戶並非倭國的京師。”易知足解釋道:“倭國的京師叫京都,並不靠海,不過這江戶雖無京師之名,卻是有著京師之實,乃是倭國實實在在的政治經濟文化中興,在倭國,幕府將軍才是實際上的統治者,倭國的天皇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

肅順笑道:“如此說來,咱們這是直搗黃龍?”

“對,直搗黃龍!”易知足笑道:“咱們要以最小的代價逼迫倭國臣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若是他們不識趣,那也隻好讓他們見識一下咱南洋海軍的實力。”

見的易知足興致高,肅順連忙問道:“倭國有多少兵力?”

倭國有多少兵力?易知足也答不上來,畢竟對倭國的情報收集時間短了點,而且倭國長期閉關,想要收集情報的難度也不是一般的大,好在琉球對於倭國的情況多少有些了解,卻也甚是模糊。

略微沉吟,他才道:“倭國閉關二百年,外人根本無法刺探到倭國的具體情況,聽聞倭國人口有三千萬左右,二三十萬常備軍應該是有的,不過,江戶一地能夠有十萬之眾,就已經是極限了。”

“十萬?”奕增倒吸了口冷氣。

“怎麽,嚇著了?”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哂笑道:“倭國已經太平了二百年,別說十萬,就是二十萬,也不是咱們二萬海軍的對手。”

兩萬海軍,有一萬是新兵,肅順心裏暗忖,真要打起來,他們這些個新兵怕是根本派不上用場,能指望的隻有元奇團練那一萬老底子,不過,元奇團練那一萬老兵,已算得上是久經戰陣,連號稱西洋第一強國的英軍都堂堂正正的打敗過數次,還會怕這些個二百年沒經曆過戰陣的倭寇?他當即笑道:“軍門所見極是,一旦開戰,必然是摧枯拉朽!”

“對,必須要有信心。”易知足微微頜首道:“海軍初創,對於大清來說,每一個海軍官兵都是寶貝疙瘩,身為南洋提督,本爵豈會輕易讓你們犯險?不妨明白告訴你們,元奇團練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如今南洋海軍也是如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