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隨著法蘭西、美利堅兩國聯合艦隊抵達天津外洋,整個天津府城一片人心惶惶,城內外眾多商鋪紛紛關門歇業,城中富商大戶亦紛紛出城避難,駐防天津的各營官兵亦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誰也不清楚會不會爆發戰事。

大沽口炮台,與英吉利爆發戰爭之後,大沽口炮台得到了朝廷極大的重視,這幾年來先後建成大炮台五座、土炮台十二座、土壘十三座,已初步形成炮台群。

“威”字大炮台上,年近六十的直隸總督訥爾經額緊抿著嘴唇眺望著東方海麵,欽差大臣,南洋提督易知足獨自乘船前往西洋艦隊與對方使節談判遲遲不歸,讓他心裏有些不安,眼見的日頭西沉,他心裏不由的擔憂更甚,他既怕易知足出事,又擔心西洋人挑起戰端。

“回來了!回來了!”站在他身後的副將勝魁邊說邊將手中的望遠鏡遞了過來,一臉欣喜的道:“欽差大人回來了!”

訥爾經額舉起望遠鏡望過去,見的易知足乘坐的那艘船身瘦長的西洋船慢慢返航,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是放了下來,轉身下了炮台,走向碼頭。

“飛燕”號抵達碼頭,身著一襲長衫的易知足快步踏上碼頭,見的訥爾經額一眾官員迎上來,拱手笑道:“已經談妥了,對方使臣和戰艦官兵皆不登陸,不過,得給他們補充足夠的補給,他們開了一張清單......。”說著便遞過一份清單。

聽的對方不上岸,訥爾經額心裏長鬆了一口氣,至於談判事宜,他根本就不關心,那不是他的差事,而且他也聽不懂,接過清單瞟了一眼,見全是一些鬼畫符,他連忙,“這些洋文可沒人認識,還的勞煩欽差大人翻譯......本部堂也好安排人采買。”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另外,還的勞煩部堂大人準備好快馬,談判訂立的草約要連夜送往京師,不能讓這些西洋戰艦長時間停泊在這裏,以免夜長夢多。”

這麽快就談妥了,還訂立了草約?訥爾經額心裏暗自感慨,頜首道:“欽差大人放心,快馬隨時恭候,大半日就能抵達京師。”

易知足正準備回大營去將草約翻譯過來以便盡快送往京師,卻聽的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抬眼望去,就見二十欲騎迅速的衝向碼頭而來,令人矚目的不是騎手而是馬匹,竟然都是清一色的高頭大馬,神俊異常,一眼就知是難得的好馬。

他心裏暗自詫異,這大沽口哪來的如此多的好馬?待的看清馬上騎手人人腰間都係著金黃色腰帶,他登時明白過來,是那批宗室子弟到了,也不怪突然冒出如此多駿馬。

訥爾經額也猜出了這批騎手的身份,他可不想跟這幫黃帶子照麵,當即拱手道:“本部堂還有要務,先走一步。”

一群宗室子弟領頭的正是肅順,在距離易知足還有十多步遠,他就利落的翻身下馬,快步迎上來,躬身見禮,“見過軍門。”

他身後一眾黃帶子紛紛有樣學樣,齊齊下馬上前躬身見禮,易知足掃了眾人一眼,發現居然還有幾個熟人麵孔,而且這一幫人年紀似乎也不都小,都在二十以上,看了肅順一眼,他才道:“怎麽著,都想來海軍博取軍功?”

肅順一笑,“回軍門,也不盡然,有不少是看好海軍前程。”

看好海軍前程?易知足點了點頭,一指那些駿馬,道:“這些馬不錯,南方難得一見。”

聽的這話,肅順笑道:“在下等縱馬前來,這些馬自然也歸屬南洋海軍。”說著,他將自己的馬牽了過來,道:“請軍門上馬。”

易知足也不客氣,一撩長衫,翻身上馬,道:“回營。”

回到大帳,易知足先將與法美兩國使節訂立的草約以及購物清單翻譯過來,交付快馬急遞京師,這才將肅順召了進來,道:“你們是來打前站的?”

沒有外人,肅順也隨意的多,頜首道:“咱們一行是前來打探一下,看看國城兄是如何安排的?”

“有多少人?”

“宗室覺羅子弟五百人,京師八旗子弟一千人,總計是一千五百人。”

易知足一陣無語,這得對南洋海軍有多不放心?竟然安排了五百宗室覺羅子弟,京師八旗子弟還有一千,道光就不怕這些個京油子敗壞海軍風氣?略微沉吟,他才道:“著他們盡快趕來天津,乘法蘭西、美利堅兩國戰艦南下。”

肅順一楞,連忙道:“那些西夷同意?”

“有什麽不同意的?”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南洋海軍初建,急需西洋戰艦,我準備向他們購買至少十艘戰艦作為訓練。”

“國城兄可真是大手筆。”肅順笑道:“我可是聽聞西洋戰艦不便宜,連帶火炮要四十萬左右一艘,一次購買十艘,朝廷眼下怕是拿不出那麽多銀子。”

“南洋海軍初創,朝廷總該湊一筆創建經費。”易知足含笑道:“放心,皇上會同意的。”

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西暖閣。

看完易知足送來的折子,道光一臉的苦澀,開口就要四百萬,這小子難道不知道目前戶部銀庫是空的?默然半晌,他才看想穆章阿,道:“你是何看法?”

穆章阿連忙道:“與法美兩國訂立的草約,皆是遵循《江寧條約》有關四口通商貿易條款,並無違礙過分之處。”頓了頓,他才接著道:“至於采購戰艦,一則海軍初建,再則眼下國庫空虛,實不宜大量采購,二三艘倒是可以。”

二三艘?道光微微搖了搖頭,他清楚易知足急於買戰艦的原因,有這十艘戰艦,南洋海軍明年就有可能會騰出手來征伐倭國,略微沉吟,他才道:“朕讓內務府銀庫劃撥一百萬兩,你著戶部籌措一百萬兩......,剩下的元奇自然會想法子。”

聽的著話,穆章阿連忙道:“皇上,南洋海軍如今能調動的大小西洋戰艦已有三四十艘,再添置十艘.......?”

“無須多說。”道光沉聲道,他清楚穆章阿擔心什麽,純粹是瞎擔心,三十、四十、五十,有什麽區別?易知足難道還敢造反,率領艦隊北上攻打天津京師不成?

“是,奴才遵旨。”穆章阿連忙道。

天津大沽口軍營,大校場。

易知足端坐在閱兵台上看著手下親衛調教昨日才趕來天津的一千五百新兵,約莫盞茶功夫,一千五百人才排列成三個整齊的方隊,橫看豎看斜看都是一條線,不過,因為沒有統一的軍裝,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八旗子弟披甲當差素來皆是自備號褂武器,不過聽聞海軍是新軍,軍裝與八旗綠營號褂不一樣,所以沒有人浪費銀子置辦號褂,至於武器就更不消說了,傳聞海軍的火槍是大清最好的火槍,一枝火槍都要一百兩銀子,就是有銀子也沒地方買。

已換上元奇團練新式短袖夏軍裝警衛連連長烏蒙天以標準的姿勢小跑到閱兵台下,立正敬禮,高聲道:“報告軍門,隊伍已集合完畢。”

易知足掃了三個方隊一眼,道:“閑著也是閑著,讓他們站軍姿。”

“遵命。”烏蒙天敬禮道。

待的烏蒙天小跑離開,易知足看了一眼日頭,摸出一支雪茄慢條斯理的點燃,道光給他出了個難題,他很清楚,道光這是希望通過這批宗室覺羅子弟來竊取海軍的控製權,如此一來,就會徹底打亂他利用海軍學院培養海軍中低級軍官的設想。

其實創建一支近代軍隊最好的模式莫過於是先建校,再建軍,先建立軍校,培訓出大批骨幹,然後再招募士兵,這些骨幹就是軍隊的骨架,隻不過,知道歸知道,他沒有這個條件也沒有時間,元奇團練的組建太過倉促,原因就是時間來不及。

原本廣州、上海兩個海軍學院的建立讓他充滿信心,但道光卻又玩起了花樣,想利用宗室覺羅子弟來掌控海軍,這些子弟能夠轉化為合格的基層軍官?很難!他們在意的隻是滿族。

要不,幹脆將他們丟在定海封閉式訓練,將他們與海軍新兵隔離開來,大不了,以後不進京!再過三五年時間,朝廷還敢跟他翻臉不成?就算是翻臉,到時候也不怕。

沒這麽簡單!道光不會不預防這一點,他真要如此幹的話,道光怕是又會玩出新花樣!元奇團練如今已被納入朝廷經製之師,道光可以玩的花樣太多了。

就在他糾結之時,幾騎飛馳而來,一瞧騎手的裝束,他就知道是京師的快遞到了,果然,騎手快步上前,躬身道:“稟欽差大人,京師六百裏加急。”

拆開快件,先是四份已經用印的條約正本,這是易知足送往京師審核的條約正本,道光已經用印,則隻須法美兩國皇帝或總統禦覽欽定批準,雙方交互存照,條約便正式生效。

隨後是道光的一道諭旨,著其將欽差關防大印交與直隸總督訥爾經額帶回,不必回京,直接返回東南。

終於可以離開京師了,易知足心裏暗喜,說實在的,他太不喜歡京師了,因為一入京師,他就有種身家性命都被人掌控的感覺,瞥了一眼下麵的三個方隊,他吩咐了一句,“站一個時辰。”說完便快步走下閱兵台。

“你算什麽玩意?也配在爺麵前吆五喝六的!”一聲喝罵傳了過來。

易知足一眼瞟過去,正見一個黃帶子指著他的一個親衛鼻子喝罵,這一聲喝罵中氣十足,整個校場都為之側目,這一群宗室覺羅子弟平日裏都是養尊處優,哪裏吃過這種苦,站軍姿看著輕鬆,實則時間稍長就特累,尤其是對第一次站軍姿的。

不用問易知足也知道,定然是那黃帶子動作走形被親衛嗬斥,心裏憋屈,一嗓子吼了出來,眼見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那黃帶子越發的來勁,一拽腰間的金黃色腰帶,滿臉傲氣的道:“小子,這是黃腰帶......。”

“出列!”易知足冷聲喝道。

那黃帶子顯然沒聽明白出列是什麽意思,楞了一下,易知足已是沉聲道:“帶他出列!”

親衛一聽,一手掐住那黃帶子的脖子,直接就將他拉出隊列,易知足快步走到他跟前,獰笑道:“精力旺盛的很嘛,他們站一個時辰,你站兩個時辰!站好!”

“憑什麽?”那黃帶子索性豁了出去,梗著脖子嚷嚷道,一臉挑釁的看著易知足,一副你能把我怎麽樣的神情。

“頂撞上官,不尊號令,依照軍規,如何處置?”易知足看著親衛問道。

“回軍門,依照軍規,當處以十軍棍!”

易知足麵無表情的道:“行刑。”

一聽要挨十軍棍,那黃帶子跳著腳道:“老子不幹了,寧願去盛京也不當這鳥海軍!”

聽的著話,易知足心裏一動,冷冷的看著他,肅順擔心易知足下不了台,連忙出聲嗬斥道:“巴托,不得胡鬧!”

見易知足不吭聲,巴托膽氣更壯,衝著隊列喊道:“不願意在這裏受這窩囊氣的跟我走!”

“想走?”易知足冷笑道:“可以,打了十軍棍再走,來人,行刑。”

巴托高聲道:“爺不當海軍,你一個奴才,憑什麽管爺!”

一聽著話,一眾黃帶子紅帶子登時心思都活泛起來,挨十軍棍就會被趕出去?不過,很快他們就想到,挨了十軍棍回京,是不是不會被發遣盛京或是吉林了?真要如此,倒也值得,不過,人少了,顯然不成,可若是人多呢?有道是法不責眾,若是有一二百人,道光總不能將他們全部都發遣盛京吧?

海軍乘戰船出海風險大,一眾黃帶子紅帶子都清楚,軍功爵位雖好,卻是不及自家小命重要,不少人都是被家裏逼著來的,或者應該說是被道光逼來的,一見有機會,哪有不動心的,當即紛紛交頭接耳或是眼色交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