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水師和元奇團練離開定海的當天,在杭州的浙江巡撫烏爾恭額就收到了道光以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密旨——若廣東水師收複定海,著其迅速前往定海宣旨,令廣東水師堅守定海,以防英夷再次攻陷Щщш..lā

正沉浸在收複定海的喜悅之中的烏爾恭額看到這道密旨,這才意識到自個高興的太早了,英夷還會攻打定海?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若是定海再度失陷,就算是在廣東水師手中丟的,他這個浙江巡撫怕是也難辭其咎,想到自己如今還是革職留任,戴罪效力的處境,他隻覺的後背涼颼颼的。

不過,冷靜下來,他又覺的哪裏不對勁,越琢磨越覺的不對,從英夷手中收複定海,這不是一件小功勞,雖說道光如今還未必接到收複定海的捷報,但這道密旨卻是建立在廣東水師收複定海的前提之下的,為何隻令廣東水師堅守定海,卻無一字褒獎勉勵之語?

稍稍沉吟,他便吩咐道:“派人去請包先生。”

不多時,身著灰色身長衫,胡須花白的包世臣緩步走進簽押房,包世臣,字慎伯,號倦翁,安徽涇縣人,自幼家貧,勤苦學習,工詞章,有經濟大略,喜談兵。嘉慶十三年中舉(時年三十四歲),但會試(考進士)卻是屢試不中。

前年,六十四歲高齡的包世臣才以大挑試用為江西新喻縣令,僅年餘,又被彈劾免職,自此對官場心灰意冷,他曾為兩江總督陶澍幕僚,勤於經世之學,擅長經濟,並且在漕運、水利、鹽務、農業、民俗、刑法、軍事等方麵均有深刻見解。

東南大吏每遇兵、荒、河、漕、鹽諸巨政,經常向他谘詢,因此而名滿江淮,林則徐赴廣州禁煙,路經江西,還曾專門請教於他,清英戰爭爆發,英軍攻陷定海,才丟官的他極為關注,路過杭州便幹脆留了下來,烏爾恭額費了老大的勁,才將他請入巡撫部院,以先生之禮待之。

進的簽押房,包世臣含笑道:“大人召在下前來,可是犒賞廣東水師的銀兩物資已備齊?”他之所以如此問,是因為與烏爾恭額商議好,由他前往定海****,他是想借此機會詳細了解一番廣東水師的情況,廣東水師連番大捷,他隱隱已經猜到是元奇團練的緣故。

“包先生請坐。”烏爾恭額很是客氣的伸手讓座,俟其落座,他也不廢話,徑直將道光的密旨遞了過去,道:“包先生看看。”

看完道光的密旨,包世臣半晌沒有吭聲,烏爾恭額悶聲道:“廣東水師前有磨刀洋大捷,此番又收複定海,皇上卻以八百裏加急送來這道密旨......,犒軍銀兩和物資,是否還有必要送往定海?”

“送,當然得送,十萬兩不夠,最好再加十萬兩。”包世臣沉聲道。

烏爾恭額聞言一楞,遲疑著道:“天威難測......。”

“大人一生之榮辱,皆係於定海。”包世臣道:“即便是朝廷冷落廣東水師,大人也萬萬不可冷落,反而的加倍籠絡。”說著,他長歎道:“此番,元奇團練怕是有的麻煩了。”

元奇團練?烏爾恭額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道:“元奇銀行倒是聽聞過,元奇還組建了團練不成?”

“自此以後,元奇將成為朝野矚目的焦點,大人該多關注一下元奇。”包世臣緩聲道:“廣東水師為何能於磨刀洋全殲英夷粵海艦隊?為何敢出兵,且能一戰而勝,順利收複定海?非是英夷不濟,也非是廣東水師戰力冠於八旗綠營,而是因為廣東水師的背後有元奇團練不遺餘力的支持。”

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在下素好經濟之道,對於元奇,對於元奇大掌櫃易知足都極有興趣,與廣州友人書信往來不絕,所談皆是元奇,是以對元奇的情況頗為了解,元奇團練是兩廣總督林部堂督促元奇組建的.....。”

聽完包世臣詳細的介紹了元奇團練的情況,烏爾恭額不由的倒吸了口冷氣,暗忖這林則徐膽子也太大了,難道就不怕養虎為患?略微沉吟,他有些難以置信的道:“元奇團練組建不過半年,戰力猶在八旗綠營之上?”

“據了解,廣東水師的戰力甚至比浙江水師更為不堪。”包世臣道:“但廣東水師卻能一敗再敗英夷,由此可見元奇團練戰力之高下。”

略微沉吟,烏爾恭額才關切的道:“皇上密旨,隻是令廣東水師堅守定海,元奇團練會否留下來?”

“這可不好說。”包世臣道:“這也是在下讓大人將犒賞銀兩翻倍的緣故,元奇重利。”

烏爾恭額點了點頭,道:“明日一早,趕赴定海。”

待的烏爾恭額、包世臣趕到定海,方知廣東水師已於二日前全部返回廣州,聽聞提督祝廷彪稟報,烏爾恭額一陣失神,廣東水師竟然回廣州了,英夷若是再攻定海,如何守得住?再有,道光的密旨也沒法宣讀,他總不能巴巴的趕到廣州去跟廣東水師宣讀密旨。

回過神來,他有些惱怒的瞪了祝廷彪一眼,沉聲道:“祝軍門未明言,本撫要前來犒賞?”

祝廷彪苦笑著道:“末將許以厚利,諾以首功,奈何對方去意已絕,無法挽留,不過.....。”遲疑了下,他才接著道:“元奇團練之統領——元奇大掌櫃易知足說,若是英夷來攻,可著人轉告英夷,所有英夷戰俘已悉數被廣東水師押往廣州。”

聽的這話,包世臣不由的暗讚了一聲,含笑道:“易知足此一言,足以解定海之危,隻須定海嚴陣以待,英夷必然不會強攻,會將矛頭轉向廣州。”

“易大掌櫃亦是如此說。”祝廷彪說著看了包世臣一眼,接著道:“另外,易大掌櫃還為定海規劃了詳盡的防禦工事,這些日子一直在修建,再有兩日就能完工,這些防禦工事能夠極大的抵禦英夷的火炮,另外.......。”他接著將易知足為定海采購火炮彈藥培訓炮手之事說了一遍。

工廠聽的連連頜首道:“傳言果然不虛,這易知足果然是眼光長遠。”略微一頓,他才道:“這些犒軍之物資,大人折成銀兩匯給元奇罷,也算是結個善緣,然後定海或是浙江有難,不定還能請元奇援手。”

聽的這話,烏爾恭額猶豫著道:“廣東水師若駐紮定海,****倒也名正言順,匯去廣州,這似乎有悖規矩。”

包世臣轉頭望向海港,仿佛沒聽見似的,都什麽時候了,還講規矩,這筆銀子匯給元奇,既顯的浙江方麵知情識趣,留一份人情,又能讓元奇在為浙江采購火炮彈藥的時候手下留情,如此劃算的事情,卻瞻前顧後,他委實有些瞧不上眼。

倒是對於易知足,他越發的感興趣了,這小子果然是個人物,不僅是經濟之才,還是練兵統兵之才,年紀輕輕就殺伐果斷,一擊得手,隨即全身而退,而且似乎早就料到朝廷會強令他們堅守定海。

不得不說,廣東水師和元奇團練留守定海,必然是處處被動,道光的心思不難猜,無非是想看到英夷和元奇團練拚個兩敗俱傷,道光既然有了這份心思,元奇團練以及元奇的日子以後怕是不好過了,道光一計不成,必然還有一計,不知道易知足那小子能否接的下。

要說,他原本對十三行的一眾行商印象極為不好,原因就在於廣州的鴉.片走私,他一直認為廣州鴉.片走私猖獗,與十三行行商不無關係,清英爆發戰爭,他一度認為是十三行行商從中挑唆,但元奇協助廣東水師連番大捷,徹底顛覆了他原本的想法,對於元奇,對於十三行,他如今是充滿了好感,

望著海麵,他心裏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去廣州,廣州不僅有元奇,林則徐也在,總比呆在浙江強,清英這一戰,主戰場不在江南,不在天津京師,應該是在廣州!

廣州黃埔港,林則徐率領廣州大小文武官員在港口碼頭候著,城裏城外但凡是能走動的士紳商賈也齊齊趕了過來,都來迎接收複定海凱旋而歸的廣東水師和元奇團練,水師和元奇團練在磨刀洋全殲英軍粵海艦隊,繳獲十餘艘戰船,俘虜千餘名英夷的消息早已在廣州傳的沸沸揚揚,這才半個月時間,如今又跨海跨省遠征收複被英夷侵占的定海,大勝而回,實在是讓人熱血澎湃。

除了官員士紳商賈,碼頭周圍還擠滿了聞風而來的平民百姓,都是爭相一睹凱旋而歸的水師和元奇團練的風采,最重要的是,英吉利大舉入侵帶來的戰爭陰影和恐懼被這接連兩場大勝驅散的幹幹淨淨。

接連兩場大勝讓廣州所有的官紳士民都充滿了信心,水師和元奇團練完全有能力抵擋英軍對廣州的進攻,船堅炮利的英軍根本就不是大清的對手。

一大片西洋帆船遠遠的出現在人們的視線內,整個黃埔港登時都**起來,林則徐站在碼頭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裏,望著那一片如雲的風帆,心裏說不出的喜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此番出兵收複定海,易知足可謂是給他掙足了臉麵,

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傷亡,一戰而勝,攻下定海,繳獲英夷戰船六艘,擊沉兩艘,俘虜英軍近四千,繳獲大小火炮無數,這等戰績,實是少見,遠勝於康熙當年的雅克薩之戰,這是足以青史留名的一戰!

有此兩場大捷,他足以向朝廷交代,也足以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不僅能安然度過這場仕途危機,反而還有可能百尺竿頭更進一尺,並且,他在朝野的聲望亦將一時無雙。

這一切,都是易知足給他帶來的,他為當初對易知足的信任感到自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出兵定海失敗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不奉旨而調兵跨省遠征,隻這一條,就足以抹殺磨刀洋大捷的功勞,就足以讓他從兩廣總督的任上灰溜溜的走人,當然,勝了,誰也不會計較這點,也沒人敢提,就連道光也不會往這方麵去想。

水師旗艦上,易知足夾著雪茄站在船首甲板上,望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黃埔港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關天培走到他身後,見他沒有察覺,輕咳了一聲,打趣著道:“想的如此出神,可是在想家裏的******?”

易知足聽的一笑,轉過身看了他一眼,道:“你說,林部堂這兩廣總督是否能做的長久?”

“什麽意思?”關天培詫異的道:“接連兩場大捷,收複定海更是少見的大捷,還不足以讓林部堂挽回聖眷?”

“我有種弄巧成拙的感覺。”易知足悶悶的道。

“弄巧成拙?”關天培瞪了他一眼,道:“你可別嚇老夫。”

易知足轉過身望向黃埔港,聲音顯的有些幹澀,“京師在廣州的耳目不少,這兩年英吉利囂張跋扈,廣州鴉.片走私猖獗,廣東水師應是京師重點關注的對象,磨刀洋、定海兩戰,元奇團練即便再低調,也瞞不過有心人的推敲,林部堂是漢人,朝廷怕是不會放心......。”

“知足的意思,朝廷會派個滿人來做這兩廣總督?”關天培關切的道:“那林部堂呢?調回京師?入閣?”

易知足沉吟著道:“這可不好說,我對朝廷的局勢不太清楚。”說實在的,他如今隻關心廣州,京師,朝堂,他就是關心,也是瞎操心,他沒那個閑工夫。

關天培是漢人,漢人武將能夠做到提督已經是到頂了,況且他又一把年紀,因此對於朝堂的情形並不是很關心,但他覺的易知足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元奇團練規模大戰力強,而且財力雄厚,確實不讓人省心,那些滿人親貴難說不會在道光麵前進讒言,略微沉吟,他才擔憂的道:“可有法子彌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