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麻街,兩廣總督府。

鄧廷楨拿著一份邸報怔怔的出神,待的下人進來點燈,他才驚覺天已經黑了,屏退下人,他放下手中的邸報,心緒不寧的在房間裏緩步踱著。

邸報上有兩件事情涉及廣東,一是鍾祥籌議海防章程,一是福建黑幫,海防章程是老生常談,無非是著沿海各省督撫嚴飭所屬,實力實心,認真巡緝,不得日久生懈。

他憂心的是黑幫,邸報刊載:福建上四府向有雙刀鐵尺等會名目,近年複有三點會,結黨聚眾,其勢尤熾,其習教傳徒,有舉手不離三、開口不離本之暗號。

該省毗連之浙江江西廣東各省地方,匪徒眾多,肆無忌憚,地方官欲行查拏,奈各營兵役中多有匪黨,先與通信,以致頭目聞風遠循……。

著兩江、閩浙、兩廣督撫將摺內所指各情節,悉心妥議,嚴飭地方官認真查察,儻有前項匪徒,立即嚴拏究辦,不得任其此拏彼竄,日久蔓延。

鄧廷楨之所以心緒不寧,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廣東確實存在著黑幫——三合會,而且三合會的勢力還不小,大多會眾都參與鴉.片走私和銷售,他也是在嚴查鴉.片走私時才發現三合會的存在,數次查拏,都收效甚微,不消說,地方衙門、以及水陸各營都有著不少三合會的會徒。

如今**走私有向北大肆蔓延的趨勢,他不知道福建近年冒出來的三點會與三合會有沒有關係?若是有關係,那可就不是小事,掌控著龐大財力的黑幫,一旦鬧出事來就不會是小事情。

“稟老爺。”一個長隨在門外輕聲稟報道:“元奇掌櫃,易知足在外求見。”

易知足求見能有什麽事?鄧廷楨停下腳步,沉吟了一下,才道:“帶他進來。”

身著一襲月白長衫的易知足緩步入內,見的鄧廷楨,躬身一揖,道:“晚輩見過嶰筠公。”

鄧廷楨瞥了他一眼,道:“知足何事求見?”

聽他語氣,似乎是心情不佳,易知足暗忖來的不是時候,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元奇已向美商采購鑄造銀元和印刷銀票的機械設備,但操作機械需要培訓,元奇擬聘請幾名通曉機械之洋人到麻紗蒼大街培訓學徒……。”

聽的這話,鄧廷楨略微有些不喜,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來煩他?稍稍沉吟,他才道:“可還有其他事情?”

聽這語氣越發的不耐,易知足不由的暗暗叫苦,卻又不願意就此退下,以免壞了印象,當下抬頭看向他,道:“嶰筠公案牘勞形,不如晚輩說些西洋見聞以為嶰筠公解乏。”

巴巴的上門來說西洋見聞?鄧廷楨對此本不感興趣,但料想易知足此舉定有目的,當即開口道:“知足坐下說。”

“謝嶰筠公。”易知足拱手答謝之後才落座,一坐下,他便問道:“嶰筠公坐鎮兩廣已經三年,可曾聽聞過西洋火車?”

鄧廷楨身為兩廣總督,坐鎮廣州,兼管外商事務,雖說不懂英語,洋人也見的極少(朝廷有製度,不允許洋人進城,不允許洋人見官。)但對西洋的情況並非毫不知情,當下便道:“知足所指,可是用鐵鋪路,車行其上……。”

“正是。”易知足點頭道:“火車是指在鐵路軌道上行駛的車輛,通常由多節車廂所組成,一節車廂可載重十萬斤以上,通常一列火車由十多節車廂組成,火車時速可達一個時辰六十裏,可日夜不停行駛……。”

還沒說完,鄧廷楨已是呆了,他雖然聽聞過火車,但說者完全是當做奇聞趣事來說的,隻說車在鐵上走,完全沒有象易知足說的如此清楚明白,一列火車載重百萬斤,一日夜行走七八百裏,那是什麽情形?他忍不住問道:“傳聞無誤?”

“千真萬確。”易知足肯定的道。

鄧廷楨疑惑的道:“知足並未出過洋,未曾親眼所見,何以如此篤定?”

“聚集在廣州的外商甚多,各國皆有。”易知足沉聲道:“這些數據是晚輩詢問各國形形色色的商人,統計之後再平均得出的,縱有出入,相差亦不會大。”

聽的這話,鄧廷楨登時默然無語,西洋火車竟然如此厲害,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易知足卻是乘熱打鐵,接著道:“除了火車,西洋還有蒸汽船,無須借助風帆和船槳,就可行走水麵,進退自如,逆水而行,亦是輕鬆異常。”

鄧廷楨滿臉的不相信,道:“這如何可能?”

“不論火車還是蒸汽船,皆是因為蒸汽機。”易知足緩聲道:“西洋發明了蒸汽機,不僅是火車、蒸汽船利用蒸汽機,各個行業都廣泛的利用蒸汽機做動力,諸如紡織、挖礦、冶煉、鑄造都是如此,鑄造銀元,就是以蒸汽機為動力來驅動機器,效率比人力高了無數倍。”

聽的這話,鄧廷楨稍稍有些動容,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知足想說什麽?”

“蒸汽機的出現,開啟了西洋的工業時代。”易知足語氣異常沉重的道:“大清已經落後西洋數十年了,必須的奮起直追,晚輩已向美利堅商人訂購了一批蒸汽機和機器設備,並且聘請了一大批機器技術人員,準備在西關嚐試用蒸汽機開辦工廠,以便讓廣州諸位大人和士紳能親身體會感受一下,屆時還望嶰筠公適當放開對洋人的限製。”

說了半天,就為這事?鄧廷楨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他確實也想看看蒸汽機究竟有沒有易知足說的那麽厲害,當即爽快的道:“隻要不進城,不引發事端,適當放寬亦無不可。”

“謝嶰筠公。”易知足連忙道謝,頓了頓,他才接著道:“上次嶰筠公問及如何緩解白銀外流,晚輩建言三管齊下,第三條便是對外貿易的良性循環,在嚴禁鴉.片的同時,向西洋大量采購機器設備,應該能稍稍緩和大清與西洋的貿易矛盾。”

這倒是有可能,鄧廷楨撫了撫下頜的長須,問道:“火車造價是否昂貴?”

“火車不貴,但鐵路貴。”易知足含笑道:“不過鐵路雖貴,晚輩還是希望嶰筠公上書朝廷,詳細列舉火車鐵路的種種好處,尤其是在軍事方麵的好處,京師與廣州若通鐵路,七八日便可抵達,個中好處,無須晚輩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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