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首相府。

小雪之後,天氣便一日冷似一日,北風也越發的淩厲肆虐,天色也越發黑的早,還不到七點京師已是一副萬家燈火的景象。

肅順緩步登上樓頂,一眼便瞧見奕依欄眺望的背影,守在樓梯口的侍從官仿佛是見了救星一般連忙上前見禮,隨後低聲道:“王爺心情似乎不太好,已經站了小半個時辰了,樓頂這風跟刀子刮似的......。”

微微點了點頭,肅順才緩步踱了過去,慈安皇太後和光緒皇帝安全抵達哈密,也就意味著京師的清肅行動將隨著展開,清肅的名單上有不少宗室王公勳貴,奕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中事。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奕回頭看了看,語氣淡然的道:“來了?”

肅順笑了笑,道:“樹大有枯枝,犯不著為此憂神傷身。”

奕嘴角一扯,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準備妥當了?”

肅順清楚對方擔心什麽,當即輕聲道:“僧王在西山大營召開高級軍事會議,已經控製住了所有高級將領,部隊出不了亂子。”頓了頓,他笑道:“接連幾日連軸轉的勞心勞力,就甭在這裏喝西北風了,下去喝杯熱茶罷。”

奕沒吭聲,伸手禮讓了一下便邁步先行,進的辦公室一股暖風撲麵而來,他一麵解下披風一麵吩咐道:“泡壺離墨紅筋。”

兩人落座,肅順緩聲道:“推行憲政都未流血,清肅也沒必要流血,無非是削爵,革職,流徙邊疆.......。”

奕皺了下眉頭,“這是易國城的意思?”

“關於清肅,易國城並沒有明確的態度,甚至都沒過問。”肅順說著反問道:“六爺可是覺的不妥?”

這是試探他的態度?奕身子稍稍後仰,語氣平靜的不帶絲毫感情,“正是因為立憲沒有流血,這次清肅就必須流血,我們這個時候不下狠手,元奇執政之後也會下狠手,孰輕孰重,你應該惦的清楚。”

說到這裏,他長歎了一聲,“立憲八年,憲政思想宣傳普及更是長達二十年,但隻要稍有機會,這一個個就迫不及待,義無反顧的跳了出來呼籲著恢複祖製,重振大清雄風,再譜昔日輝煌。

不讓他們見見血,不給他們一個血淋淋的教訓,他們是不會記事的,以後仍然會犯蠢,他們折騰的起,大清卻折騰不起......。”

肅順聽的微微有些愣神,之前他還擔心對方心軟,還想著說服對方必須誅殺為首幾人,卻沒想到對方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狠辣,竟然是要全部誅殺。

見他不吭聲,奕冷聲道:“怕背負惡名罵名?”

“相比於六爺背負的罵名,這算什麽?”肅順苦笑著道。

零點過後,大街小巷的路燈全部熄滅,隻剩下大小城門、衙署、商號會館以及豪門富戶大門口長夜不熄的燈光星星點點的點綴著京師的寒夜,不過,隨著電閘的拉斷,整個京師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停電不是什麽稀奇事,對於京師的百姓來說停電可謂是司空見慣,半夜停電除了招來更夫、巡夜的巡警和城門輪值的士兵幾句抱怨和罵聲之外沒有引起更多的注意。

冬夜寒冷,北風凜冽,再加上全城漆黑一片,巡夜的巡警和城門值守的士兵自然都樂的偷懶,躲在屋裏不肯出來。

西直門外,三道光柱劃破黑夜卻是一閃即滅,旋即又亮起,幾番之後,西直門箭樓上掛出了兩盞紅燈籠,隨之,護城河上的吊橋緩緩的落了下來,緊接著甕城閘樓和城門樓兩道大門也相繼打開。

夜色中,大量官兵井然有序的越過護城河穿過甕城閘樓和城門樓悄無聲息的進入內城,熟門熟路的摸黑趕往指定的各條大街。

淩晨兩點,一顆紅色信號彈冉冉劃破夜空,城內各大街小巷的路燈突然亮了起來,槍炮聲也隨之響了起來。

槍炮聲並不密集反而還有些散亂,但卻驚動了整個京師,從睡夢中驚醒的人們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兵變!畢竟南北還沒開戰,元奇新軍也不可能從天而降突然打入京師,隻能是兵變,隻不過不清楚是究竟是哪一方發動兵變。

尋常百姓自然不會有心思去探究誰發動了兵變,對他們來說,當務之急是保命,甭說開門開窗瞧熱鬧了,連燈都不敢開,隻是聚攏家人躲在自認為安全的房間裏苦苦的煎熬著,等待著天亮。

禮親王府。

被槍炮聲驚醒的禮親王世鐸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連鞋子也顧不上穿就快步走到門邊一把拉開房門,隱隱約約的槍炮聲登時變的清晰起來,他心裏一驚,連忙吩咐道:“派人去外麵瞧瞧......。”

不等世鐸穿戴齊整,王府總管就趕到門外顫聲道:“稟主子,王府已被團團圍住......。”

世鐸臉色登時一片蒼白,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木偶也似的任由丫鬟穿戴,半晌他才回過神來,“電話。”

“電話線已經被剪斷了。”總管小心翼翼的道。

世鐸無力的揮了揮手屏退眾人,失神落魄的踱到院子裏傾聽外間傳來的雜亂的槍炮聲,在京師發動兵變離不開僧格林沁,那麽,是元奇策反了僧格林沁?還是恭王與僧格林沁聯手發動兵變?

前者不可能,就算僧格林沁被策反,沒人支持也發動不了兵變,隻能是後者,隻有得到恭王的支持,僧格林沁才能在不走漏風聲的情況下發動兵變。

恭王與元奇達成協議了?

色厲而膽薄,不足與謀,世鐸心裏失望到了極點,暗暗下定決心,不能再抱有幻想了,一旦脫身,就盡快前往西北。

就在他打定主意之時,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抬頭望去,就見一隊官兵押著王府總管快步而來,為首一個三十出頭的軍官放肆的用手電筒直接照在他臉上,確認是他之後,獰笑道:“禮親王,好走不送。”

聽的語氣不善,世鐸心裏一驚,用手檔住電筒光,強自鎮定的道:“本王要見恭王和僧王。”

軍官不再廢話,掏出手槍對準其心口就是一槍,隨即吩咐道:“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