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迪斯雷利認為魚雷潛艇等是清國海軍乃以維持海上優勢的依仗,不可能輕易出售給德意誌,畢竟清國這些年來對於魚雷技術一直進行嚴格的保密。

但若真象索爾茲伯裏猜測的,清國還擁有性能更好的魚雷,又或者能夠反製魚雷和潛艇,那麽,清國就極有可能向德意誌大量出售,真要如此,對於歐洲,對於英法來說,不啻於是巨大的災難!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神情有些陰晴不定,“清國海軍不可能發展的如此之快吧?”

“近三四十年來,在軍工研發方麵,清國可以說是一直遙遙領先於世界各國。”索爾茲伯裏沉聲道:“這個猜測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可能性極大,在馬普托海戰之前,誰能想到清國能夠將潛艇投入實戰?”

迪斯雷利頓時說不出話來,清國每每總能出人意料,幾乎每一次戰爭都會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確實不能以正常情況來看待,誰能保證清國不會研究如何攔截魚雷或者是偵查水麵下的潛艇,不能再心存僥幸,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默然半晌,他才沉聲道:“要想遏製德意誌的野心,俄國是關鍵,不能允許再出現‘三皇同盟’。”

“俄國這些年與清國的關係頗好,而且歐亞大鐵路據說也即將通車。反觀我國,因為柏林會議,與俄國的關係可以說已經降到低點。”索爾茲伯裏斟酌著道:“雖然德國與俄國關係也緊張,但有清國的撮合,怕是難以阻止德俄聯盟。”

“也不是什麽難事。”迪斯雷利不以為意的道:“隻要挑起並激化俄國與奧匈帝國的矛盾,德意誌就隻能在俄國與奧匈帝國之間選擇其中一個。”

索爾茲伯裏沉聲道:“巴爾幹?”

“對!巴爾幹是俄奧兩國難以化解的矛盾,隻要製造巴爾幹危機,就能阻擾三皇結盟。”迪斯雷利緩聲道:“俄國對於領土的野心高於一切,除了巴爾幹,奧斯曼也可以做文章,隻要我們明確支持俄國入侵奧斯曼,就能將俄國拉過來。”

沉吟了一陣,索爾茲伯裏才道:“拉攏俄國需要時間,更需要精心策劃,當前最重要的還是穩定住清國。”

“給威妥瑪回電吧......。”迪斯雷利語氣裏充滿了無奈,心裏已是後悔不迭,早知清國海軍戰力如此強橫,就不應該節外生枝,就算清國向奧斯曼擴張,其結果也遠比現在的的處境要強的太多,這一低頭,大英帝國算是徹底被拉下了神壇。

索爾茲伯裏卻打斷他話頭道:“閣下,我認為還應該對法蘭西給予適當的補償,如今的情形,不能讓法蘭西再心生怨恨,另外,我國在南非也需要一個堅定的盟友。”

英吉利不僅是在南非需要一個堅定的盟友,鉗製德意誌,也同樣需要一個堅定的盟友,迪斯雷利微微皺起了眉頭,但問題是如何補償?總不能再割一塊地方給法蘭西吧?一轉念,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你是說馬達加斯加?”

索爾茲伯裏點了點頭,“馬達加斯加與南非隻隔著一道莫桑比克海峽,清國沒有染指馬達加斯加的意思,但奧匈和意大利卻未必不會,不如協助法蘭西徹底掌控,也可以與開普守望相助。”

“好主意。”迪斯雷利語氣十分肯定。

上海,鎮南王府,荷園。

上一次易知足在這裏接見英法兩國公使時是春光明媚,這一次卻是春雨蒙蒙,威妥瑪的心情與窗外的天空一樣陰沉,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攤開文件夾之後,他目光平靜的看向易知足,“我國同意殿下提出的將貝專納和納塔爾轉讓給德奧意三國的條件.......。”

說到這裏,他偏頭看了法蘭西公使寶海一眼,“不過,為了公平起見,我國希望法蘭西能夠獲得馬達加斯加,這原本也是屬於法蘭西在海外的領地。”

說完,威妥瑪、寶海兩人心裏都有些緊張的看向對方,馬達加斯加是非洲第一大島,是世界第四大島,而且本身就是一個擁有主權的獨立國家,法蘭西倒是早有覬覦之心,不過也隻是與其簽訂了有些不平等的友好通商條約而已。

之所以要鄭重的提出來,便是希望得到清國的同意,沒有清國的同意,哪怕英法兩國征服了馬達加斯加,也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忙活一場。

對於馬達加斯加,易知足是一點都不在意,對於不能長久並入大清疆域的海外領土,他都沒有興趣,辛辛苦苦經營數十年然後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他沒有一點興趣,隻是略微沉吟,他就幹脆的道:“諸位要拓展海外殖民地,與我國無關,我國也不會妄加幹涉。”

聽的翻譯,寶海暗鬆了口氣徹底的放下心來,繼而則是無比的歡喜,清國不幹涉,又有英吉利的協助,要獲得馬達加斯加可謂是易如反掌,如此,法蘭西才是這場戰爭的真正贏家,哪怕是為此付出高額的戰爭賠款也是值得的。

威妥瑪同樣是暗鬆了口氣,看來倫敦的判斷是正確的,清國果然是無意在南非進行擴張,否則不會不幹涉法蘭西吞並馬達加斯加。略微沉吟,他才道:“南非方麵,我國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目的就是希望貴國能夠退出印度。”

易知足點了支香煙,目光也飄向了窗外的雨景,印度不僅被稱為英國女王皇冠上的明珠,而且在英國女王成為印度女皇之後,英吉利也才成為真正的大英帝國,印度對於英吉利的重要性可謂是不言而喻。

他很清楚,他可以強迫英吉利放棄南非的貝專納和納塔爾,但不能強迫英吉利放棄南非的開普殖民地,至於印度這顆皇冠上的明珠,那更是英吉利的禁臠,英吉利絕對不會允許大清對印度進行蠶食,哪怕隻是蠶食的危險,也不允許。

當然,如果他做好了與大英帝國長期糾纏的準備,也不是不能強行要進行蠶食,畢竟大清的拳頭現在最大,但他不想為離開印度與大英帝國糾纏不休,因為不值得,與南非不同,印度的獨立是無法阻擋的。

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他不願意做,更不願意將大英帝國往死裏得罪,畢竟大英帝國還有長達半個世紀的輝煌時期,這個時候與其喋喋不休的糾纏,純粹是得不償失。

從蒙蒙雨幕中收回目光轉而投向威妥瑪,他語氣平靜的道:“我們可以撤回恒河東岸,不過,戰爭賠款不能少。”

撤回恒河東岸?這就意味著要割占加爾各答,威妥瑪一臉為難的的道:“殿下,我國在南非已經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加爾各答更是印度曾經的都城。”

易知足麵無表情的道:“既然如此,那還是按照現在實際占據的地盤劃分吧,戰爭賠款可以適當的減少一些。”

威妥瑪一陣無語,卻不得不強笑道:“此事我得向國內請示。”

“請示之後直接跟他們談罷。”易知足沒耐心跟他們一輪接一輪的談,實在是沒意義。

見的對方似有結束談判的跡象,法蘭西公使寶海有點急了,連忙道:“殿下,五千萬英鎊的戰爭賠款,我國著實是無力支付,對於我國的情況殿下也清楚.......。”

聽的翻譯,易知足盯著他看了足有移時,才冷聲道:“普法戰爭時,我國堅定的站在貴國這一方,給予了不小的援助,並在戰後承接貴國的巨額國債,在商貿和關稅方麵也給予一定的優惠,貴國就是如此回報我國的?”

頓了頓,他沉聲道:“五千萬英鎊,一個便士也不能少!”

寶海愣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很想說戰後承接的巨額國債,元奇可沒少賺,但他沒膽子說,賺錢歸賺錢,這份人情確實的記,更何況,他也擔心惹怒對方,畢竟馬達加斯加還得對方默許,而且法蘭西也不可能斷絕與清國的商貿。

目送英法兩國公使出的荷園,燕揚天看了趙烈文一眼,有些不解的道:“之前校長不是說,英法的戰爭賠款定在三千萬英鎊,怎的又變了?”

趙烈文笑著低聲道:“情況變了嘛,法蘭西要殖民馬達加斯加,加二千萬也是正常,否則德奧意三國心裏必然難以平衡。至於英吉利,後期談判肯定還有的談。”說著,他反問道:“朝廷的談判團什麽時候到?”

“明天就會抵達。”燕揚天說著,打著傘折回了聽雨樓。

聽雨樓裏,易知足依窗而立望著蒙蒙細雨中滿塘星星點點的荷葉,聽的動靜,他轉過身來,“山西還沒降雨?”

“沒有。”趙烈文連忙回道:“不過,北方其他各省皆降雨不斷,想來,山西的旱情也很快就會緩解。”

易知足輕歎了聲,“看來,得拖到入夏之後了。”

趙烈文開解道:“入夏後降雨也不算遲。”

燕揚天則轉移話題道:“京師傳來消息,恭王微服前往盛京了。”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這個消息他昨天就已經獲知,“恭王應是猜測到,南非戰事結束,我們必然會強行解決東北割據的局麵,這是打算搶在我們動手之前遊說醇親王。如此也好,能不大動幹戈總不是壞事。”

燕揚天道:“隻怕醇親王不識時務。”

“若恭王無功而返,我們再用兵,朝野上下也就不會有異議。”易知足緩聲道:“東北之事遲早要解決,遲不如早。”頓了頓,他接著道:“擬個方案罷,南非戰事應該不會有反複了。”

待的燕揚天應下,趙烈文接著道:“此番各國戰爭賠款至少在一億英鎊以上,朝廷怕是會眼熱......。”

易知足語氣平淡的道:“南非之戰,朝廷也算是出了力,況且這幾年賑災,朝廷也是債台高築,刨除軍費開支,剩下的對半分罷。”

趙烈文追問道:“發賣戰利品以及戰俘贖金呢?”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畢竟是國戰,沒必要小家氣,都平分吧。”

“校長——。”燕揚天猶豫著道:“眼下軍權尚未一統,朝廷若是錢糧充足未必是好事。”

“有道理。”易知足點了點頭,隨即道:“著解修元核算一下,朝廷目前急需填補的窟窿有多大,多餘的銀錢不經朝廷之手,衝賬抵債。”

京師,海澱,圓明園,九州清宴,清暉閣。

慈安有些慵懶的盤坐在炕上翻看著報紙,自打從盛京返回京師她便直接住進了九州清宴,

在交出了兵權之後,光緒真正成為虛君,她雖是貴為皇太後也徹底成為閑人,圓明園的太監宮女也是大幅削減,十不存一。

盡管已不理政務,但對於時事,她依然十分上心,尤其是對外的戰事,她不能不上心,雖然是虛君立憲,但皇帝還是大清名義上至高無上的存在,另外,對於東北她也一直縈懷於心。

如今除了山西之外其他北方各省的旱情已經得到緩解,而遠在南非的戰事似乎已經有結束的跡象,據悉,歐洲五國可能會因為戰敗而支付高額的戰爭賠款,如此一來,元奇就極有可能掉過頭來解決東北之事。

這幾年醇親王奕譞在盛京實在是不讓人省心,在如願以償成為盛京軍區司令,取代盛京將軍成為東北三省最高軍事長官之後,奕譞完全將之前的協議拋諸腦後,肆意克扣軍餉,截留各種移民經費,教育經費等,大量走私軍火,並積極興建廠礦,發展軍工,還推行義務兵役製,大量訓練新兵,短短不過幾年時間,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東北王。

對此,她是憂心忡忡,卻又毫無辦法,她很清楚,奕譞能夠如此恣意妄為,迅速形成如今的局麵,不僅是元奇的有意縱容,也有恭王的放任。

但誰能想到,旱情剛有所緩解,大清居然會向歐洲五國宣戰爆發南非戰爭,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戰事會如此快就麵臨結束,而且元奇還會獲得高額的戰爭賠款。

恭王奕?在動身前往盛京之前特來陛見,並且信誓旦旦的保證能說服奕譞,但她心裏依然莫名的不安。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