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開普敦。

開普敦不僅是五國聯軍登陸南非的最大港口,也是聯軍最為重要的後勤補給港口,開闊的港灣裏密密麻麻泊滿了掛著各國旗幟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運輸船隻,既有純蒸汽動力的鐵甲貨輪,也有老式的遠洋風帆木船,最多的還蒸汽風帆混合動力的鐵甲船和木船。

胡德率領著由西蒙軍港的戰艦和運輸船組成的船隊緩緩駛進港灣,見的港灣裏依然是一片平和景象,他不由的輕歎了口氣,很顯然,他的警告並沒有受到重視,而且消息也沒有傳開。

這其實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沒有誰會輕易相信規模龐大的聯合艦隊會在馬普托全軍覆沒,至於清國艦隊大舉南下,目標直指開普敦就更沒人相信了。

一靠岸,胡德就沉聲吩咐道:“所有官兵和船員不得登岸,隨時做好起航的準備。”上岸之後他叫了輛馬車,徑直前往總督府。

從碼頭到開普敦,一路上都擁擠不堪,各種馬車和身著不同軍裝的官兵將不寬的道路的擠得水泄不通,胡德心裏焦急,索性棄了馬車步行,一路上隨處可見兩邊的空地上堆積著各種軍火以及後勤補給物質,整個開普敦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軍營,因為火車無法及時運送兵力,大量的四國陸軍滯留在開普敦。

開普敦總督府裏,德比爾斯礦業公司老板,號稱‘南非首富’的羅得斯神情凝重的看著對麵的開普敦總督謝普斯通,“我收到消息,聯合艦隊在馬普托大敗,清軍艦隊正向開普敦開來.......。”

“這是謠言!”謝普斯通語氣篤定的道:“就算聯合艦隊敗了,清軍艦隊也不可能離開馬普托南下開普敦。”

“我希望得到最真實的消息。”羅德斯沉聲道:“胡德將軍會散播謠言?”

“事情的真相是,聯合艦隊自進入馬普托灣之後就沒有任何消息傳回。”謝普斯通如實說道:“昨天黃昏,德班發來電報,稱有三十多艘聯合艦隊的戰艦越過德班直接南下。

聯合艦隊戰敗,清軍艦隊南下開普敦,完全是胡德的胡思亂想或者是說瞎猜,以你的精明,會相信這種鬼話?”

話才落音,一個侍從官連門都沒敲就徑直走進房間,“閣下,倫敦來電!”

見他未經通報就直接闖入,謝普斯通不滿的皺了皺眉頭,接過電報掃了幾眼,他臉色瞬間大變,“這怎麽可能?”

羅德斯心裏一緊,連忙問道:“出了什麽事?”

“聯合艦隊全軍覆沒......。”謝普斯通喃喃道,說著一抬手將電報遞了過去。

看完電報,羅德斯臉色蒼白的宛如被人狠敲了一記悶棍,兩眼失神,愣愣的說不出話來,他的德比爾斯礦業公司壟斷金伯利鑽石礦,每年的收益高達三百萬英鎊,一旦聯軍戰敗,那就什麽都完了!

就在這時,胡德大步走了進來,一眼看見有些失魂落魄的謝普斯通,他語氣很不客氣的質問道:“為什麽還不進行疏散,不組織防禦?難道非要等到清軍的艦隊出現在麵前......?”

謝普斯通卻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胡德將軍來的正好,正要找你商議開普敦的海防事宜.......。”

“都什麽時候了,還商議?”胡德沒好氣的道:“當務之急是盡快疏散開普敦的運輸船,一旦清軍艦隊抵達,都會成為清軍的戰利品!”

“清軍艦隊還要幾天才能抵達?”謝普斯通悶聲問道。

“幾天?”胡德人冷哂道:“明天一早,清軍的艦隊就有可能出現在開普敦的海麵!”

聽的這話,羅德斯連忙道:“我還有些急事要處理,先告辭。”說著,仿佛一隻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快速的溜走,他可沒時間在這裏耽擱,必須盡快轉移處理開普敦以及金伯利的財產。

隨著各國電報的反饋,聯合艦隊在馬普托灣全軍覆沒的消息很快就在開普敦傳揚開來,整個開普敦頓時就陷入了極度的恐慌和混亂之中,停泊在港灣裏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船隻一片雞飛狗跳,忙著進行補給準備返航回歐洲。

清軍艦隊的速度超出了開普敦的預料,下午一點,一支由三十多艘戰艦組成的艦隊就出現在了好望角,消息傳開,開普敦港灣裏的風帆船,蒸汽風帆混合動力船紛紛揚帆起航,即便沒有進行補給,也慌慌張張的起航離開。

最為無奈的是數量不少的純蒸汽動力船,沒有及時補充煤,根本就不敢起航離開,相比起在茫茫大海漂流碰運氣,還不如直接留在開普敦碰運氣。

清軍艦隊剛剛繞過好望角,就發現了大量匆忙出海的船隻,肖明亮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陣,才沉聲下令,“魚雷艇封鎖開普敦港灣,其餘的,上前攔截,勒令破壞風帆返航,不聽命令,直接擊沉。明天黃昏,返回開普敦集合。”

第一批次趕來開普敦的都是航速快的魚雷艇和快速巡防艦,命令下達之後,所有的快速巡防艦隨即開足馬力向北追擊,十幾艘魚雷艇則快速封鎖了開普敦港灣,但凡是敢出海的,一律魚雷招呼,在擊沉幾艘不怕死的運輸船後,其他的船隻都乖乖的留在了港灣裏。

海麵上,一幕幕追擊大戲相繼上演,不論是風帆船還是蒸汽風帆混合動力船,航速都遠遠及不上快速巡防艦,一旦被追上,就隻有兩個結果,或者是乖乖的降帆減速毀掉桅杆,或者是被擊沉,戰艦打運輸船,簡直是太輕鬆。

大量卯足了勁逃出開普敦的運輸船開始乖乖的返回開普敦,停泊到附近指定的海域,失去了風帆,而且船上的給養並不充足,不返回就隻能飄在海上等死。

開普敦港,碼頭。

胡德一臉陰沉的舉著望遠鏡觀望著靜靜的停泊在海麵上的十多艘魚雷艇,他見識過清國魚雷艇的厲害,盡管港灣裏還停泊著七艘戰艦,其中兩艘還是主力戰艦,但他依然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突圍。

目前這個情形,他率領幾艘戰艦突圍完全沒問題,但戰艦都突圍之後,開普敦怎麽辦,任由清軍戰艦炮擊?因為有著西蒙軍港在側,開普敦的海防幾乎可以說是形同虛設。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拖,拖延時間,開普敦還有十多萬陸軍,清軍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打得下來的,他相信,倫敦一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開普敦陷落,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與清國展開談判了。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被動的等待,在經過了最初的恐慌和混亂之後,開普敦上上下下都被動員起來,積極備戰,以防備清軍進攻。

他心裏隱隱有幾分後悔,不應該耳朵軟,答應留下來協助防守開普敦,如今南非完全就是一個爛攤子,一旦談判失敗,清軍肯定不會放過開普敦的。

清軍艦隊在接下來的兩天都隻是封鎖開普敦附近的海麵,並未發起攻擊,每天都有快速巡防艦在海麵圍追堵截從東倫敦、伊麗莎白逃出來的運輸船,至於德班港,幾乎沒有船能逃出來。

兩天後,又一支清軍艦隊抵達開普敦,看著海麵上密密麻麻懸掛著清國金龍旗的戰艦,開普敦的氣氛越發的緊張起來。

奇怪的是,清軍依然沒有發起進攻的跡象,到了第二天天黑之後,幾枚照明彈劃破夜空將港灣映照的宛如白晝,不等開普敦的守軍有所反應,港灣裏就接連響起了幾聲巨大的爆炸聲,在騰起衝天水柱中,兩艘戰艦三艘運輸船斷裂成兩截沉入海中。

然後,沒有然後,整個港灣又恢複了平靜。

一夜無事,第二天漲潮之時,海麵上又飄來了二十多個水雷,這是漂浮在水麵上的水雷,港灣裏頓時雞飛狗跳,各種炮擊各種機槍掃射,最終隻有三艘倒黴的運輸船被炸,就在所有人都暗自鬆了口氣時,卻又響起了幾聲巨大的爆炸,不消說,這是錨雷的功績。

隨後,清軍直接派了艘繳獲的運輸船進港談判,不能說是談判,應該是最後通牒,限令港灣內的船隻出港投降,否則,全部擊沉。

總督府裏,胡德心情沉重的道:“投降,讓他們全部開出港投降!”

“為什麽?”謝普斯通一臉不解的道:“就算是被清軍全部炸沉,也好過出港投降,這是資敵!”

“資敵?”胡德抬了下眼皮,“那麽多船隻被炸沉在港灣,其中還有不少是大型鐵甲貨輪,有想過是什麽後果嗎?光是打撈沉船就得花費不菲的費用。另外,目前國內應該正在與清國談判停戰,激怒清國人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沉吟了片刻,謝普斯通才道:“讓他們出港投降可以,不過,得讓清國人退兵。”

胡德聽的一笑,“不提這點,清國人也會退兵,清國人就是衝著這些運輸船來的。”

肖明亮這次率艦隊南下還真隻是為了這批運輸船而來,這個時候攻打開普敦,完全沒有必要,犯不著徒增傷亡,在接收了開普敦的所有運輸船之後艦隊就爽快的撤回了馬普托。

不過,在回程的時候,他將艦隊兵分兩路,同時洗劫了伊麗莎白和東倫敦兩個港口,原因很簡單,這兩個港口幾乎不存在海防而且駐紮的兵力也少,雖然這兩個港口並不繁華,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易知足在杭州一直呆到收到易正行從馬普托發來的電報,這才施施然帶著一眾妻妾返回上海。

轎車裏,嚴世寬試探著道:“英吉利在南非的殖民地如今可以說是唾手可得,到嘴的肥肉不吃,這可不象是三哥的風格。”

易知足斜了他一眼,“到嘴的肥肉?”

“金伯利的鑽石礦,三哥不會不知道吧,全世界最大的鑽石礦,一年產出的鑽石價值千萬元。”

“什麽時候對鑽石感興趣了?”易知足沒好氣的道:“一個德蘭士瓦金礦就已經讓我國成為眾矢之的,若是再吞並整個南非,那還不得成為世界公敵?”

“隻要拳頭夠大,世界公敵又如何?反正咱們霸著德蘭士瓦金礦,與世界公敵也沒啥區別。”

易知足搖了搖頭,“這塊肥肉雖是在嘴邊,但要吃下去,肯定會被噎著。”

“噎著?”嚴世寬眨巴了下眼睛,“歐洲五國現如今不是急於求和?”

“求和,是想維持現狀,真要吞並南非,他們肯定會將戰爭繼續下去。”易知足緩聲道:“咱們現在的拳頭還不夠大,或者是說,有些虛胖。”

對於南非這場戰爭,他想的很明白,在喪失了製海權的情況下,歐洲五國固然是不願意打下去,他也不願意繼續打下去,因為已經毫無意義了,他壓根就沒想過吞並英吉利在南非的地盤,不是吞不下,而是不值得!

上海,鎮南王府。

剛過七點,五國公使的馬車就不約而同的出現在了王府的大門外,易知足的習慣是八點開始見客,不少求見的官員士紳商賈都會趕在七點左右前來遞帖子,雖說易知足見人有緩重輕急,遠近親疏之說,但也有先來後到的規矩。

英吉利、德意誌、法蘭西三國公使早早趕來,都是存了相同的心思,奧匈和意大利倒是無所謂先見後見,但卻生怕落下個怠慢的印象。

易知足前往杭州參加通車典禮一去數日,而清軍在南非卻是一點沒有收手的跡象,五國公使都是憂心不已,一個個望眼欲穿的盼著易知足早日返滬,這其中又以英吉利和德意誌兩國公使最為焦急。

準八點,易知足緩步踱進長樂書屋,趙烈文迎上來笑道:“五國公使都早已到了,大掌櫃是分開見,還是一起見?”

“以惠甫之見呢?”

趙烈文笑道:“自然是分開見。”

“先見哪一國?”易知足接著問道。

“德意誌?”

易知足頜首笑道:“好,就先見德意誌的穆默公使和克那佩領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