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籠抬頭,望著城主府的方向,隻見風雲激**,黑壓壓的凶煞怨氣充斥著上百條坊道巷口,乍一看呈北鬥七星之勢,冷光肅殺,俄而一變,一扇扇火焰大旗迎風招展,在半空燒出滾滾血火,越往火光裏瞧,便越感到皮膚酥酥麻麻,像火凝成雲,有雷霆霹靂藏於其中,更有黑壓壓的甲胄之士伏於四周,蓄勢待發,並且越發壯大。

雖然普通人瞧不見這般異景,但是今早起來,自然就會頭痛、脖酸、晚上好似夢遊了般,照鏡一看,兩大黑眼圈掛在臉上。

這自然是因為風水陣運轉,震了人的三魂,讓人產生‘鬼壓床’的後遺症。

戚籠見狀便明白,這大概是蕭道人布陣,強逼虞老道一戰的架勢。

這陣勢一南一北延申出城外,掛在兩大營門上,一個是邊軍,一個卻是新軍,說是新軍,卻是人強馬壯,拳能跑馬者在錘煉筋骨,近千匹戰馬在馬槽子飲水,上百重甲騎兵一大早就在練衝殺,領頭的則是前武翎城城主宮元朗。

粗粗數來,這團練新軍的人數合起來不下五千,有拳行家丁、幫會人馬、甚至還有招安的馬匪、兵賊,說是藏龍臥虎誇張了點,但也是人才濟濟,兵強馬壯,乍一看比邊軍都要雄壯。

戚籠則藏身於附近的一座軍庫中,作為李府家丁,幫忙清點後勤物資,這是那位白夫人故意這般安排的,一旦邊軍來‘搶人’,正好抓個正著。

“這十幾口兵器質量不合格,上不了戰場,需回爐重造。”

“是,大匠。”

戚籠站在一群人中頤指氣使,畢竟作為李府中人,還是製械大匠,他有資格這般做。

這便是身份沒曝光的好處,可以大搖大擺的出沒在人前;整個李府中除了白三娘外,或許隻有趙黑懷疑,但也隻是懷疑,畢竟他隻是得到了自己‘招喚馬匪’的消息,而沒見過自己這位‘赤身黨魁首’的真容,加上白夫人遮掩,拖到自己被搶入邊軍不成問題。

“你們誰是烏籠?”

十來匹高頭大馬氣勢洶洶的衝來,在衝到驚慌的人群前一個靈巧轉身,領頭的馬隊教官洪小四笑嘻嘻道,似乎就喜歡看人惶恐的樣子。

“我是。”

“是你?”

“軍爺認識我?”

“呃,不認識。”

洪小四仔細打量著戚籠麵孔,感覺有些麵熟,好似在哪裏見過,但又不甚確定,最後隻得放棄自尋煩勞。

“上來吧,上頭有人看上你了。”

“大人,烏大匠是我們李府的人,而且是白夫人從主家帶來的仆人,關係親近——”一位李府管事連忙道。

“關我何事,新軍招攬十三城各路人才,越是人才就越不能例外,怎麽,你們李府高人一等?”洪小四玩味道。

眼看著烏籠被領走,李府管事迅速對一人小聲道:“快起轉告夫人,烏大匠被搶走了!”

“你似乎並不驚訝,哦,對了,你是主動納的投名狀,魚腸劍真是你打造的?”

“是。”戚籠鎮定道,隻是不時轉頭,似乎對於軍營中的一切很感興趣。

“別看了,呆久了你會看煩的,話又說回來,一切都照我們邊軍編製搞,倒也有幾分模樣,十人為火,火設火長;五十人為隊,隊設隊正;百人為旅,旅設旅帥,兩百人為團,團設校尉,嘿嘿,為了這幾個位置,這些天可是拚死了不少人,還是狗咬狗狠啊,對了,你真不認識我?”

那懶懶散散,看上去別有幾分慵懶英俊的洪小四突然道。

“將軍覺的,我應該認識你嗎?”戚籠反問。

“哈哈哈哈,的確,若你真能與我們一道,我們有的是機會相互了解。”

洪小四打量著對方,穿著常款的家丁短袍,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沒什麽練家子的痕跡,眼神鬆散,唯一值得稱道的,怕是隻有鎮定的架勢了,或者說,厲害的匠人都這樣?

“不過你也別以為這便可以了,想要入我們邊軍,得先考核,不然誰知道這口劍是不是你鑄的,而且考核的還不隻你一個。”

“還有其他人?”

“嗬嗬,有人當關外是虎狼窩,自然也有人認為它是名利場,所以是驢子是馬,練練,得練練。”

洪小四看上去極為健談,臉上總是笑嘻嘻的,並沒有其它邊將臉上肉眼可見的自矜和鄙棄,唯一讓人感到頭皮發麻的,大約便是對方手指上轉來轉去的八斬刀,三尺刀光晃來晃去,生怕滑下來切掉手指。

戚籠印象中,他以前搶過的一位邊軍校尉,玩的也是這種刀。

“對了,將軍大人,小民適才聽將軍說,火長、隊正、旅帥、校尉,那這折衝將軍一職,不知由誰擔任?”

二人趕到後營器房,入房之前,戚籠突然問道。

洪小四一愣,然後嘿嘿一笑:“那自然是,價高者得!”

語罷,洪小四一掀門簾,滾滾熱氣便撲麵而來,除了火爐的熱氣,還有便是氣血的熱流。

帳中坐在高位的一共有十幾位,個個頭蓋鋼盔、身穿鐵甲,見洪小四前來,紛紛拱手,口稱‘教官’,態度熱情、恭敬、討好、高傲,不一而足。

戚籠眯了眯眼,逆鱗微浮,頓時感覺自己像是掉入了虎狼窩,凶惡之氣滾滾而來,惡狼、豺獸、魔怪,一個個身形龐大、紅睛尖牙、吞咽吮血,像是要把自己活吞了一般。

戚籠頭一低眼一垂,看似是害怕,其實是在用‘須彌金山’鎮壓體內氣血暴走,免得露出跟腳,成為這群凶獸中最凶惡的一隻。

雖然他無法像那蕭道人一般,通過法術檢測武人的氣血強度,但通過龍煞對於風水之氣的感應,也粗略能感受到眼前這些新軍校尉的層次。

那風水異相模模糊糊的,至少是貫穿一兩條筋脈的,而那清晰到汗毛必現的,大約是貫穿三四條筋絡,名震一方的凶惡拳家,類似當年的湯瓶拳拳師,而場麵上至少有四五位,風水異像混淆不清、像是眾多異像凝結而成,那是能對戚籠產生威脅的,甚至連他都看不清深淺的高手。

戚籠看到了鮑五、看到了宮元朗,甚至看到了當初在水陸大會上的一些熟麵孔,隻是這些家夥完全沒了商人嘴臉,一個個的,好似沙場宿將一般。

不過讓他格外注目的有三人,一個風水之氣似是要噴薄出帳篷外,耀眼的讓人不可直視,而且風水異像極其清晰,是一口金晃晃的、紋路如血的板刀,這種刀類沒有刀尖,長長方方像一口極簡陋的刀片,但卻讓用刀多年的戚籠明顯感受到一股濃鬱刀氣。

而恰好,那胖校尉背上,用鎖鏈鎖著的,是同一類型的板刀,此刻正‘咣咣’作響,或者說,這風水異像就是從那刀身上逼射出來的。

另一位是一位麵目普通的小將,在所有人中算最不起眼的,但他沒有風水異相,一點都沒有,如果對方不是濫竽充數的話,那便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其命格已經完全吞噬掉了命數,是天生的蛟蟒梟雄一流,哪怕在小池塘中,都能卷起潑天大浪。

最後一個是位道人,道人頭頂三屍神,由人中三魂、命中三燈糅合所化,象征道家一種境界,隻是這三屍神極其詭異,五髒器官掛在外麵,像是由不同人的手臂、大腿、腦袋、眼珠、鼻子拚湊而成,最重要的是——沒有嘴。

從其他人的稱呼中,戚籠很快就知道這三人的名字,唐三糖、李懾、蠅四。

蠅四道人看了戚籠一眼,指了指第一座特製煉劍爐,然後就閉目不言。

但就是這般動作卻已讓人注目,要知道這位蠅四道人可是出了名的冷漠,除了幾個出彩的尉官,一向是誰都不搭理,這次居然會對一個匠人發指示。

但別人看到主座上一位老人擔憂的眼神,也多多少少猜測到了什麽。

李懾眼中精光一閃,隨即開口道:“洪教官,是否可以開始檢核了?”

洪小四點了點頭,打了個哈切,“那便開始吧。”

戚籠將對方準備好的熟鐵和沉銅放在火爐中預熱後,便就打量四周,發現除了自己外,還有五六位匠人,看起來五大三粗,至少都是熟手,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拳師、刀客、豪勇、亂兵,甚至還有一些特殊職業,釀酒師、裁縫、養馬官等等。

鍾吾古地向來不缺流民,而流民之中不缺人才,很快這些人才就被各大校尉瓜分幹淨,若是好幾位校尉都看上眼的,少不得爭奪一番,口舌、拳腳、兵器比鬥,場麵看上去亂哄哄的。

這貌似是一場特殊的聘請大會。

而作為主考官之一的段大師故意四處溜達了一圈,然後悄摸摸的溜達到了戚籠身邊,低聲道:“你又來幹什麽?”

“怎麽,師父能來,徒弟就不能來嗎,”戚籠嘴角勾起:“還是說,師父覺的徒弟的手藝不到家?”

段大師先是一怒,繼而敏銳的感覺戚籠語氣不對勁,下意識的順著對方話往下說,“你小子好大膽!”

“不大膽怎麽趕來搏一場富貴,順便讓師父知道,什麽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