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崗村的微笑

林峰拉上窗簾,拿出櫃子裏的望遠鏡,看見孔夫子書店的玻璃櫥窗上又擺了一套《資治通鑒》。

幾分鍾後,林峰梳好中分頭,一路哼著小曲來到書店。李進澤向他投來一個眼神。不一會,兩人就從後門到了密室。

“杜鵑傳來消息,前天76號特工總部抓了一名嫌疑人,說是中共地下黨。奇怪的是,這個人被打得半死,卻隻承認自己是峨嵋山下來的還俗道士,來上海的目的是找他失散多年的姐姐。我覺得這件事很蹊蹺,這個自稱是還俗道士的人,究竟是什麽人?如果真是自己人,我們應該盡快采取應對措施。”

林峰愣神問道:“杜鵑?”

“不該問的別問。”

林峰不由臉上一陣發燒。好奇心害死貓。“八卦”可是特工的大忌。

但林峰還是禁不住說出自己的擔心:“萬一這人不是地下黨,我們冒著可能暴露的危險去救他,值嗎?”

李進澤慍怒道:“據杜鵑同誌的匯報看,此人就算不是地下黨,也是一個很有血性的中國人。他是因為拒絕向青幫交保護費,被吳四寶當作地下黨抓起來的。這種人隻要稍加引導,一定會是非常堅定的抗日分子。他叫張少俠,事發前在閘北開了一家診所,專治跌打損傷,是一位精通醫、武、道的奇才。這樣的人才莫名其妙地被七十六號給整死了,實在是太可惜。”

“等等,你剛才說張少俠會治跌打損傷?”

“杜鵑說的。應該錯不了。”

林峰一聽樂了。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昨天和佐惠子在一起,他意外得知特高課崗村課長因前些年騎馬摔傷,每逢刮風下雨,天氣變化,右手腕舊傷就會疼痛難忍,小小的骨傷已成為崗村的一處隱疾。

要是張少俠能治好崗村的骨傷......

回到憲兵隊,林峰開著一輛墨綠色三輪摩托車,來到極斯菲爾路76號,直接找到副主任李士群,說明來意。

李士群不由麵露難色:“林翻譯,手下人辦案,我一般是不幹預的。那個張少俠的事,我也是略有所聞。聽說把他打得不成人樣,他死不肯承認自己是共產黨。這樣的人,我看更像共產黨。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除非——”

都是當狗的,何必狗咬狗呢?

林峰陰陰一笑:“除非崗村親自要求放人?”

“哦,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點小事,我怎麽敢麻煩崗村課長呢?我的意思是,除非憲兵隊或者特高課來條子,或者有人保釋。這樣,兄弟我也好做嘛。”

俗話說,打狗看主麵。林峰就是日本人麵前的一條走狗,李士群的捧子也不敢輕易舉起。隻是涉及到案子,他想把責任撇清。再說,吳四寶遊走於青幫和76號之間,利用行動總隊隊長的職務之便,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

明眼人一看便知,吳四寶是在公報私恨。而李士群卻在裝糊塗。

半個小時後,林峰親自出麵替張少俠辦好保釋手續。張少俠看見林峰,愣住了。這不是黃傑要他殺的漢奸嗎?

張少俠走出76號特工總部的大牢,門外有一輛軍用吉普車等在那。佐惠子當司機,汽車連火都沒熄。

雖為道觀中人,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點道理張少俠當然明白。

張少俠問:“你們為什麽要救我?”

林峰文質彬彬,看上去更像個文化人。當他向張少俠說明來意時,張少俠懵了,要自己給日本人看病?

林峰見張少俠不樂意,不由暗自犯難。像他這樣一個世外高人,自己還真沒有說服他的經驗。好在事先準備工作做得足,知道張少俠還有心願未了,那就是他那個失散多年的姐姐,可能還流落在上海的某個角落。

滾滾紅塵,何是安身處?

林峰決定單刀直入:“張先生,明人不說暗話。我是日軍憲兵隊的日語翻譯林峰。我還有個日本名:小林覺。這位女士是我女朋友佐惠子小姐。我們救你,的確是有求於你。希望您能幫助佐惠子小姐的舅舅治好手腕骨傷科的隱疾。當然,我也可以用人格向您保證,我會盡力幫你找回你的姐姐。”

張少俠沉默了。短短兩天,他像坐過山車,天上地下,轉得有些頭暈。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麽看也不像十惡不敕的漢奸,黃傑和他的組織,不僅要除了他,還要除了他的家人。

相由心生。張少俠判斷,林峰不像壞人。佐惠子直接把車開到閘北,在小診所門口停下來。店門仍然敞開著,地上的碎片已被隔壁老王清理幹淨。

張少俠突然回來,而且還坐著小車回來。老王不由滿臉懵逼。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峰和佐惠子坐在車上等了一會,張少俠背著藥箱出門了。沉甸甸的藥箱裏,裝滿道觀祖傳的跌打損傷藥膏、藥丸等。老王這才明白,張醫生這是要出門看病!

張少俠已被打得遍體鱗傷,額頭、臉上都是皮鞭留下的傷痕。他就這樣子去見崗村?佐惠子疑惑地向林峰投來一瞥,林峰遲疑數秒,揮揮手,說道:“走吧。別讓崗村課長等久了。”

日軍特高科崗哨林立。站崗的士兵手裏端著三八大蓋,刺刀出鞘,擺出一幅隨時要殺人的架勢。張少俠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內心免不了緊張。

通過三道崗哨,他們終於來到崗村課長的辦公室。

崗村來上海已好些年,而且,他對中國古代博大精深的文化頗有研究。當林峰說起李士群的手下“誤抓”了張少俠,還把他當成地下黨打得個半死,崗村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要不然,林峰也別想那麽輕鬆地從76號撈人。

崗村整個身子埋在辦公桌上處理公務,看見客人來了,便熱情地繞過辦公桌,向張少俠伸出手來,用漢語說道:“張先生,您辛苦了!”

張少俠還誤以為日本人都是講日語的。而且日本軍人一個個都是凶神惡煞之輩。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一個麵色和藹的中年人。

雖然他的身上也散發出一層濃烈的殺氣,但他對待自己的態度卻是十分友好!

崗村的微笑很親切,很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