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也閉眼的晚上(3)

朱依依身上還係著圍裙,頭發隨意紮在腦後,幾縷發絲垂在臉頰兩側,看起來有些亂糟糟的,她大概是剛從廚房出來,袖子半挽卡在臂彎,手上濕噠噠的,還在往下滴著水。

陳宴理疑惑地望向她,以及她身後突然被關上的門。

“怎麽了嗎?”

一時有些難以啟齒。

尤其她看到陳宴理手上還捧著一束花,是淡雅的小蒼蘭,花瓣上沾著晶瑩的水珠。

“我爸媽今天來看我,所以——”朱依依說話聲越來越小,“所以,我說我出來取快遞。”

陳宴理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低聲笑道:“原來我成快遞員了。”

“我隨口胡謅的。”

朱依依以為他會生氣,正想著要怎麽和他解釋,沒想到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整齊的方巾,那雙修長又漂亮的手覆在她的手臂上,溫柔地擦拭上麵的水珠,末了又幫她把袖子拉下來。

現在室外的溫度接近零下,她身上穿的家居服很單薄,他擔心她會被凍到。

朱依依這麽多年極少被人這樣認真、細致地對待,眼圈竟然紅了紅。

連她都覺得眼前這個人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

望著他手裏的花,朱依依猶豫了一陣:“這花——”

知道她現在不方便拿,陳宴理笑著說道:“這束花,我先替你保管。”

“好。”

朱依依住的地方在四樓,她換了雙鞋子先送他下樓,順帶去驛站取快遞。

兩人沿著樓梯往下走,陳宴理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問她:“薛裴也在嗎?”

朱依依愣了愣,腳步放緩。

他是怎麽知道的?

“剛才在門口,我好像看到他的鞋了。”

朱依依如實回答道:“他送我爸媽過來的,我爸媽第一次來北城不知道我的具體住址,所以就聯係了他。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

“沒關係,那我下次再過來。”

語氣裏隱約聽出了委屈與低落。

他隻是這樣說了一句,朱依依都覺得心裏酸酸脹脹的。本來說好她今天請他吃飯的,現在連門都不讓他進,尤其薛裴還在裏麵,難免讓人多想。

走到樓道口,她伸手環住他的後背,臉頰貼在他緊實的胸膛,靠得那樣近,似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對不起。”她小聲說著。

這個溫暖的擁抱讓所有的失落都隨之消散,心髒好像一下被填滿,陳宴理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這有什麽可對不起的。”

說罷,又將她抱緊了些,“以後不要輕易給別人道歉,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

朱依依乖巧地應著,她就這樣抱著他,心裏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幸福。

臨走前,朱依依和他揮手告別。

陳宴理卻想想起了什麽,煞有其事地對她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這幾天不可以和薛裴單獨呆在一起。”

他緩緩補充了後半句,“我會吃醋。”

——

朱依依到樓下便利店買了醬油和調味料,順帶去驛站取了這幾天的快遞。

手上拿著滿滿當當的東西,朱依依抱著快遞走進門時,吳秀珍瞧見她回來了,問她:“快遞不是送上樓的嗎,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謊話張口就來。

朱依依自然地回道:“我想起家裏沒醬油了,就下樓去買了瓶醬油,還買了點別的東西。”

“哦。”吳秀珍不疑有他,接過她手裏的購物袋,忽然瞥到她的臉,“那你臉怎麽紅紅的,過敏了?”

坐在沙發上的薛裴也抬眼望了過去,瞧見她臉上露出類似少女羞澀的情態,眼神頓時變得幽深。

這麽明顯嗎?

朱依依摸了摸臉頰,隨口說道:“可能是外麵太冷了,被凍到了,一會就好了。”

說完她怕露餡,轉身就進了廚房。

好一陣,薛裴仍覺得有些不對,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

樓下什麽人也沒有,隻有鋪天蓋地的積雪和一台黑色的轎車。

廚房裏。

朱依依正在洗菜,想起剛才那個擁抱,心裏仍是甜滋滋的,就像冰塊加進了可樂裏,甜得冒泡。

近來每次見麵結束,她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些親密的細節,然後傻笑。

她這會正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薛裴就是在這會走了進來。

聽到腳步聲,朱依依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立刻停止了自我放飛式的走調哼唱。

“怎麽了?”她問。

她以為是吳秀珍要找她。

薛裴:“我過來幫忙。”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朱依依說得誠懇,“也沒什麽需要幫忙的,快弄好了。”

她這麽說著,但薛裴仍舊沒出去,就在旁邊站著看她,被他盯著心裏發毛,朱依依最後沒了辦法,隻好讓他來洗菜,她走到旁邊的料理台切胡蘿卜絲。

兩人這樣安靜地呆在一個空間裏,對薛裴來說已是難得。

跨年那天,他曾給她發過短信,但她沒有回複,他給她送的禮物,至今仍沒有簽收。

自港城見麵後,她沒有再和她說過隻言片語。

後來他想,關心則亂,他這段時間一直用錯了方法。

他了解她的性格,他逼得越緊,她越是反感。或許他該慢慢來,他應該再回到以前她愛慕的那個謙和有禮的薛裴,而不是一個急於求愛的瘋子。

從今天來看,他的想法是對的。

她果然對他態度緩和了許多。

他一邊洗著蔬菜,一邊問她:“聽阿姨說你最近升職了?”

“是。”

“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聽你提起?”

“就上周。”

想起上次在禦福廣場看到的場景,薛裴很想再說些什麽,但最後開口隻說了三個字:“恭喜啊。”

“嗯,謝謝。”

聊天的話題簡短又尷尬,朱依依回得敷衍,直到薛裴說到——

“說起來,前段時間,我在網球館遇到了陳宴理。”

朱依依切菜的手頓了頓,速度也慢了下來:“哦,是嗎?”

“我讓他工作上多照顧你一些,你平時總是不懂得爭取,容易錯失機會。”

朱依依沉默著,沒說話。

“你們工作上經常聯係?”

“偶爾,”朱依依專注地切著胡蘿卜絲,又說,“他現在不負責這個項目了。”

薛裴當下了然:“他工作上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朱依依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他人挺好的。”

飯菜已經端到客廳的飯桌上,吳秀珍正從她臥室走出來,幫她把髒衣服拿去洗衣機。

吳秀珍是閑不下來的性格,就這麽一會幫她拖好了地,又收拾了一遍客廳,看上去整潔了許多。收拾好這一切,她才肯洗手吃飯。

而餐桌上,朱建興又和薛裴聊起北城貴得離譜的房價,簡直是寸土寸金。

吳秀珍想起了什麽:“依依,你這個房子就隻有一個房間,那我和你爸今晚住哪裏啊?”

朱依依已經想好了,指著不遠處的一棟建築:“這附近有個酒店,我待會帶你們過去。”

話音剛落,薛裴就適時說道:“我在淮陽區有套房子,還空著,不過家具都齊全的,叔叔阿姨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先住在那。”

吳秀珍臉上樂開了花,她本就不喜歡到酒店裏住,不幹淨,還有一股子氣味,睡不習慣,但還是表麵推脫著。

“這多不好意思啊,剛才還麻煩你送我們過來,現在還在你那白吃白住。”

“沒事,現在空著也是空著,”說完,薛裴望著正在低頭吃飯的朱依依,“我們都是一家人,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聽到這意有所指的話,朱依依眉頭皺了皺。

就這樣,吳秀珍和朱建興就在薛裴的房子裏住了下來。

也正因如此,朱依依這段時間幾乎每天下了班都過來這邊一起吃晚飯,和薛裴也見得越來越頻繁。

聽吳秀珍說這幾日薛裴休了假,陪著他們將北城著名的景點都逛了一圈,帶他們去參觀博物館、奧林匹克公園、海洋館,還買了很多東西,說要帶回去給薛阿姨。

朱依依每天刷新朋友圈都能看到吳秀珍拍的遊客照,照片裏她和朱建興都呲著笑臉,在景點前合影。

挺好的。

難得看見他們這麽開心。

這天,朱依依下了班過去,竟然看見薛裴在跟吳秀珍學做飯。

他穿著淺藍色的居家服,腰間係著條小熊圍裙,手長腳長地站在廚房裏,身上的精英氣質和廚房的煙火氣格外不和諧。

朱依依走進廚房時,他竟不好意思了起來,別過臉沒看她。

砧板上放著切得歪歪扭扭的茄子切片,旁邊放著一盤還沒攪拌均勻的肉碎,像是在做茄子釀。

吳秀珍接著說道:“你看,薛裴多有心,今天跟我學了幾道菜,都是你喜歡吃的,你待會可得多吃點啊。”

看著料理台前係著圍裙的背影,朱依依一時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如鯁在喉,說的大概就是她此時的心情。

薛裴回過頭看她,笑得溫和:“你先在客廳休息一會,馬上做好了。”

朱依依收回視線,說:“好。”

客廳裏正播放著晚間新聞,她坐在沙發上,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吳秀珍不知什麽時候也從廚房裏出來了,和朱建興不無感慨地說道:“唉,你看,薛裴這孩子多好,這麽優秀,還願意下廚房,幹家務活,就是我們依依沒這福氣,可惜了,你說他要是我們家女婿,多長臉!”

朱建興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再往下說。

“你別總當著女兒的麵說這些。”

“這不是事實嗎,不用我說,她也知道。”

吃飯時,吳秀珍不停地在誇薛裴做的菜,單是她一個人誇還不夠,又給朱依依夾了好幾塊茄子釀,讓她點評。

“依依,你來嚐下,薛裴第一次做的,是不是很好吃?”

朱依依抬起頭,正好對上薛裴滿是期待的眼神。

頂著他的視線,她用筷子夾起來嚐了一口,說:“嗯,是挺好吃的。”

但接下來,她再也沒動過筷。

這頓飯對她來說,實在難以下咽,她決定待會就和薛裴把話說清楚。

吃完飯,薛裴送她下樓。

剛走進電梯,朱依依就開口:“薛裴,其實你沒有必要做這些的。”

薛裴低頭看著她:“我隻是想著以後可以做飯給你吃。”

“不過這次做得不太好,我剛才看你也隻吃了幾口,是不是太鹹了?”

在他臉上,竟看出了幾分靦腆的試探。

朱依依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電梯門已經合上,所有聲響都隔絕在外。

思考了好一陣,朱依依像是下定了決定,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來:“薛裴,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空氣裏沉默了一秒。

兩秒。

死一般的寂靜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裏蔓延開來。

薛裴臉色變了變,似乎難以置信,他輕笑了聲,語氣輕飄飄的:“怎麽可能?”

她和李晝才分手了多久,他了解她的性格,她不像是會這麽倉促地進入下一段感情的人。

這大概是她拒絕他的托詞。

直到他看見朱依依的臉上,出現了曾經望向他那般的神情,她視線望向前方,卻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人。

“是我真的很喜歡的人,最近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也很幸福,那種感覺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我覺得我的生活也在他的引導下慢慢變好,我開始期待每天的到來,也期待每天都能看見他,我很珍惜這段感情,所以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電梯數字在不斷下降,與此同時,不斷下墜的還有他的心。

身上的圍裙沾著肉醬調料的汙漬,右手的食指上纏繞著止血繃帶,薛裴低頭看著這樣的自己,這一刻,他覺得無比的可笑。

偽裝出來的謙和從臉上褪去,薛裴薄唇抿緊,臉色變得鐵青。

“是誰?”

作者有話說:

想讓小兩口再甜一兩章,不過修羅場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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