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之前一刻才趕到(3)

薛裴從未預想過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想過她會拒絕他,但未曾想她竟然連一絲一毫的猶豫、動搖都沒有。

在來之前,他以為他手上握著很多籌碼,那漫長的十年,她曾經熾熱又真誠地愛過他,他們擁有那麽多美好的回憶……他甚至慶幸自己有著一副還不錯的皮囊,或許會為自己增加一些勝算。

可現在薛裴發現了,這些所謂的籌碼大多是她給他的,一旦她收回,他就什麽都沒有了,而他這張臉,也對她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

酒店的隔音不是太好,薛裴尚未開口,就聽見樓道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離得越來越近。

緊接著有人敲門,繼而是門把來回擰動的聲音,似乎下一秒就要闖進來。

朱依依無由來地感到緊張,可是本應該緊張的那個人,卻對這一切漠不關心,眼底什麽情緒都沒有。

門怎麽都打不開,那人似乎有些費解,在門外自言自語道:“怎麽反鎖了?”

聽見是朱遠庭的聲音,朱依依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終於落地。

她鬆了口氣,朝門外說:“我剛才休息的時候鎖上了,怎麽了,找我有事?”

朱遠庭終於停下動作:“哦,周茜姐到了,姐夫正在樓下招待著呢,你收拾好就下來唄。”

“嗯,我一會就下去。”

臨走前,朱遠庭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薛裴哥在這嗎?我聽姐夫說,他上樓來找你了?”

看了眼站在身前的男人,朱依依沉聲說道:“他剛下去了。”

“哦,那我再找找。”

朱遠庭說完後就跑下樓去,門外終於沒了動靜。

這一切該到此為止了。

朱依依到茶幾拿了份賓客名單,正要走出門,隻是一雙強勁有力的手從身後拽住了她的手腕,薛裴身形高大,往前走了一步,就將門徹底擋住。

朱依依徹底沒了方法,隻能威脅地說道:“那我打電話給李晝,讓他來開門。”

誰知薛裴笑了笑,眼底有著輕微的嘲弄,說:“好啊,我幫你打。”

說著,薛裴竟真的拿出了手機,忽而想起從未存過李晝的號碼,又將手機遞到朱依依手上。

“你打吧。”他說。

手機屏幕停留在輸入號碼的頁麵,朱依依抬眼望著薛裴,隻覺得眼前的人實在讓她陌生。

一向為人處事無一處不得體周到,在所有人眼中永遠謙和有禮、斯文儒雅的薛裴,今天好像撕破了長久以來佩戴的麵具,展現了他的瘋狂、冷漠和陰鷙。

她覺得薛裴大概是真的瘋了。

兩人就這麽對峙了好一陣,朱依依極力忍耐她的情緒,可是一開口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薛裴,你是不是要毀了我的人生,才肯作罷?”

她眼裏的淚,讓薛裴心裏一顫。

握著她的手漸漸鬆開。

在走出門前,朱依依聽見他說:

“我隻是想讓你愛我。”

“僅此而已。”

——

朱依依走到客廳時,李晝正在給客人倒酒寒暄,臉上堆著公式化的笑容,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招呼客人,給他們敬酒、倒酒、遞煙,沒有一刻停下來過。

朱依依看見他衣服後背都洇出了汗,心疼地說:“你也上樓休息一會吧,這兒還有我呢。”

“我不用,我今天可精神了。”李晝打趣地說著,邊揉了揉朱依依的肩膀,“再熬兩天都不成問題,你怎麽這就下來了,休息好了?”

“嗯,休息好了。”

瞧見她腳上又換上了高跟鞋,李晝關切地問道:“腳還酸不酸?我剛讓周茜去買平底鞋了,待會就換上吧,看你腳後跟都磨出血了。”

“沒事,就這一天而已。”

“剛才周茜找你,我原想著你和薛裴還在聊天,不想讓他去打擾你們的,沒想到阿庭跑得倒快,幾步就跑上樓去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李晝說完,觀察著朱依依臉上的表情。

想起剛才的事,朱依依眉頭擰緊,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回道:“沒有,就隨便聊了幾句。”

李晝似乎對這個話題頗感興趣,笑著問:“你們都聊什麽呢?”

朱依依停頓了片刻,隻摘了其中一句:“沒聊什麽,他隻說在法國遇到了周老師,去拜訪了他。”

李晝聽到這名字,皺了皺眉,遲疑地問道:“周永強?”

“是。”朱依依瞧見他臉色不太好,“怎麽了嗎?”

“沒事,隻是有些意外,周老師家不是在桐城嗎,怎麽去法國了?”

朱依依搖頭:“我也不太清楚。”

“那薛裴還有沒有說別的?”

朱依依想了想:“沒了。”

話題就到這結束了,但李晝好像從這裏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喊他半天才反應過來。

晚上七點半,訂婚宴正式開始。

主持人在台上拿著麥克風暖場,推進宴會的流程。吳秀珍是個好麵子的人,這場訂婚宴邀請了不少親戚、朋友,幾乎是按照結婚的規模來辦。

到了新郎新娘交換信物的環節,朱依依和李晝在台上交換了訂婚的戒指,女款的戒指其實買小了,隻戴到中節指骨就套不進去,見李晝有些歉疚,朱依依小聲安慰道:“沒事,你看,還是可以戴進去的。”

主持人誤以為他們是在說什麽親密的話,忽而起哄道讓他們親一個,緊接著全場都跟著喊了起來:“親一個,親一個!”

朱依依臉皮薄,耳朵都紅得快要滴血,李晝大概看出了她的羞怯,用眼神征求著她的同意,見她沒拒絕,便湊近了些,右手托著她的後腦勺親了上去。

一陣歡呼聲響起。

不少人都拿起手機拍照錄像,而台下有一雙陰冷如鷹隼一樣的眼睛正望向那對正在熱烈擁吻的新人,握著酒杯的手骨節泛白,手臂上青筋凸起,似要將杯子捏碎。

薛裴媽媽錄完像扭過頭望向薛裴,見他臉色蒼白,嘴唇似沒有一絲血色,以為他生病了,關切地問道:“薛裴,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一秒之內,薛裴臉色就恢複如常,微笑著說道:“沒事,隻是在飛機上沒休息好。”

交換完信物,下一個環節是親朋致辭,吳秀珍和朱建興在台上洋洋灑灑說了一通後,主持人又看向台下,拖長了尾音說:“還有沒有親朋好友想要上台給我們新人送祝福的——”

大概是薛裴的模樣實在太出挑,眾多賓客裏,主持人一眼就瞧見了他:“坐在主桌的那位帥哥,聽說是新娘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兩家人感情這麽好,今天有沒有什麽想要對她說的?”

薛裴許久都沒動身,薛裴媽媽怕人下不來台,小聲說道:“你就去說兩句嘛,依依結婚這麽重要的事情,你作為哥哥,是該上去說幾句才對。”

薛裴沉默了幾秒:“……好。”

瞧見薛裴走了上台,朱依依握著話筒的手都冒出了汗,對上薛裴投過來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心裏有些慌亂。

今天的薛裴實在太反常,她不知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會說出些什麽來。

薛裴站在台上,就在她和李晝的對麵。

可是,他記得曾經站在她旁邊的人明明是他,這二十年來,都是他陪在她身邊的。

一瞬間,無數話語在腦海中閃回,她舊日對他的親昵、無條件的偏愛,此刻想起來足以攪得他心髒處血肉模糊。

這一刻,他很想對她說出那些藏在心裏很久的話,很想不管不顧地毀掉這一場荒謬的訂婚宴,可是當他望向台下他最熟悉的親人,他們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

他知道他應該扮演父母心中最引以為傲的兒子、鄰居口中最有出息的榜樣、同學眼中前途無限的表率,那他呢,他又該扮演怎樣的自己?

在那些話將要說出口的時刻,他看到朱依依緊張、甚至是懇求的眼神。

最後,在所有想說的話裏,薛裴選了最言不由衷的一句:

“訂婚快樂,依依。”

——

敬完一輪酒後,朱依依和李晝回到主桌吃飯。

朱依依落座時才發現薛裴坐的位置,正好在她對麵。

望過去時,恰巧和他的視線對上,他們之中最先移開眼的是薛裴,他仰頭喝了口酒,喉結上下滾動著,他今晚大約喝了不少,眼神已經有了些醉意。

餐桌上的話題正圍繞著薛裴,大概已經聊了一會,李晝的媽媽正和薛裴媽媽打趣:“你家孩子可真會長啊,怎麽能比那電視上的男明星還要上鏡,剛才一站上台,我看到周圍好多小姑娘眼睛都亮了。”

薛裴媽媽大概也聽慣了這些誇獎,但還是謙虛地說道:“哪有,也就是個子長得高了點。”

這話說得吳秀珍都看不過去:“你這就太客氣了,就這麽一會,都好幾個人來問我薛裴的情況,說要給他介紹呢,我都應不過來,畢竟這事兒還得問你的意見才行。”

薛裴媽媽樂得不成樣子:“那多好啊,我正愁著呢,你看依依都結婚了,我們薛裴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就是平時工作太忙了,都沒時間想這些。”

“那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就介紹他們認識一下吧。”

下一秒,薛裴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聲音有些冷:“謝謝阿姨,不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回驚訝的人換成了薛裴爸爸,筷子都放了下來:“你有喜歡的人了?怎麽之前一直沒聽你提起過。不會是在國外交的吧,我和你媽可都不會說外語,這可咋辦,是不是得報個班學學啊?”

對麵李晝正給朱依依夾菜,不知李晝說了句什麽,朱依依也跟著彎起嘴角,也給李晝加了一塊魚肉。

薛裴沉默了一會,回答道:“不是國外的。”

吳秀珍也八卦了起來:“我們認不認識的?”

“嗯,認識。”

朱依依捏緊了筷子,這頓飯忽然變得難以下咽。薛裴就像那個隨時都會爆炸的地雷,讓她每時每刻都在提心吊膽,生怕他會突然說出些什麽來。

吳秀珍恍然大悟:“噢,你說的是阿庭班上那個語文老師吧?”

“不是。”薛裴仍是否認,“我和她沒見過麵。”

吳秀珍感到惋惜:“唉,那老師多好啊,事業單位,長得又漂亮,你們真挺合適的。”

薛裴媽媽一向沒那麽多條條框框,也從不幹預薛裴的擇偶:“不管是什麽條件,隻要你喜歡就行。那你什麽時候把那女孩帶回家裏看看吧,我和你爸都等了好幾年了。”

“好,”薛裴笑著應道,望向某人的方向,聲音低沉,“會有那一天的。”

今天是依依和李晝的大喜日子,薛裴媽媽大概覺得不好在餐桌上聊薛裴的事情,便又將話題繞了回去。

“別說我們薛裴了,你看依依今天多漂亮,這身旗袍穿起來真顯身材,多有氣質,和李晝站一塊真是登對。”

李晝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姨過獎了。”

吳秀珍確實有些得意,打量著自家女兒,感慨道:“我們家孩子收拾起來還是挺漂亮的,畢竟我和他爸的基因在這,難看不到哪兒去,平時她就是不愛收拾,天天素著張臉,穿的衣服亂七八糟的,也就你們家李晝有眼光。”

李晝媽媽本就滿意這個兒媳婦,今天一整天臉上都掛著笑容,配合地附和道:“以後要是生了孩子,一定要隨媽媽才行,要是生了女兒像我們家李晝這樣的,那就嫁不出去了。”

知道這是拋梗的玩笑話,餐桌上大家都配合地笑了起來,朱依依被大家說得臉都紅了,李晝則是顯露出些許的尷尬來。

有人卻在座位起身:“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

薛裴走到外麵抽了一根煙。

桐城十月的天,和夏天一般熱,路燈下,他呼出一口煙,煙霧繚繞的瞬間,他仰頭望著路燈下成群的飛蟲,由於趨光性,他們會一直奔向有光之處。

薛裴靜靜地看了很久,一根煙快要燃盡的時候,有人給他打了個電話。

周時禦在電話那頭有些著急:“我聽小莫說,你回國了是嗎?”

薛裴應了聲:“是。”

周時禦拍了拍腦袋,實在費解:“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後天不是還有個會?你現在回來,那邊的事怎麽辦?”

“是吧。”薛裴停頓了幾秒,再開口時喉嚨有些泛酸,“可是我管不了那麽多了。”

周時禦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天之驕子說出這樣消極又悲觀的話,倒是覺得有些新鮮。

他好奇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大事了?”

“她訂婚了,就在今天。”

這幾個字從口中說出來時,薛裴心裏翻江倒海,仿佛又經曆了一次方才的時刻。

“誰?”周時禦心一沉,猜測道,“你的初戀?那個叫江珊雯的?”

“是朱依依。”

“真的啊?她怎麽一點消息都不告訴我?”周時禦打從心底裏替她高興,最近和她沒怎麽聯係,沒想到竟然都發展到結婚這一步了,“那是好事啊,難怪你特意趕回來參加婚禮。”

“我是回來阻止她訂婚的。”

“……”

周時禦接下來的話就這麽咽回了喉嚨。

好半天,他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什麽意思?”

“我是回來搶婚的。”

這句話的殺傷力實在太大,周時禦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他反複確認了通話記錄,確認這是薛裴打過來的電話。

“搶婚?你?”周時禦小心翼翼地猜測著,“你千萬別告訴我,她要結婚了,你才發現原來你愛的是她……”

“是。”

震驚之下,周時禦幾乎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欲言又止地說道:“……不是,薛裴,你這樣是不是不太道德。”

“那又怎麽樣,”薛裴再次望向路燈下成群的飛蟲,呼出一口煙,聲音也變得虛無縹緲,“我不要什麽所謂的道德,我隻要我愛的人在我身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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