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簡隨無話可說, 隻得回以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不知是不是能開口說話了的緣故, 這天薑知味精神好像格外好, 吃了簡某人的黑暗料理都沒有肚子疼。由於眼睛看不見,玩不了手機, 也看不了電視,大部分娛樂項目都跟他無緣了,他隻好把自己從“兩腳獸”退化成“四腳獸”——跟貓玩。

簡隨不能時時刻刻陪著他, 公安局那邊經常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 因為他提供的證據太多太雜,又都是三年以前的事情,得一一核對真實性才行。

不過看那邊的進度,他估摸著杜禹帆這回是跑不了了,這麽多天不發博,除了無法替自己辯解, 應該還有另一個因素——這貨可能已經被控製住了。

到底算個公眾人物,公安機關也得妥善處理,因此消息暫時還沒爆出來。

反正他們這邊是受害者, 怎麽都是占理的一方, 隻要配合調查就行了。這會兒簡隨剛在陽台接完一個電話, 回來就看見臥室裏空空蕩蕩,剛才還在床上待著的薑知味不見了。

他不禁愣了一下,心說也沒聽見門響, 這人怎麽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沒了。他忙繞著床走過半圈, 終於看到某人果然還在, 正趴在床邊地上,跟黑貓玩“按爪遊戲”。

簡隨無奈歎氣——薑某人現在本來就瘦,往床邊一趴,居然就完完整整地收進視覺盲區,如果不走過來,是一點兒也看不著他的人。

屋子裏程謙弄來的儀器太多,也不好鋪地毯,某人就直接趴在木地板上,居然也不嫌硌得慌。

簡隨把人跟貓一起提溜起來,也不知道該先數落誰,黑貓全無畏懼地舔舔爪子,兩隻貓眼裏寫滿了“愚蠢的人類放開本大爺”。而薑知味滿臉茫然地麵向他,又用還不怎麽好使的嗓子叫他:“簡隨?”

簡隨一聽見他的聲音就要心軟,最終還是隻得把人輕拿輕放,跟保護什麽瓷器似的,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一句也不忍心訓他。

薑知味跟貓滾了大半天,簡隨實在不想就讓他這樣睡覺,索性給拎到浴室洗澡。某人折騰這麽久,終於是該累了,老老實實地坐在小板凳上,由著他往自己腦袋上揉。

洗澡這種事情貓自然是不會摻和的,它早早爬上主人的床,將四爪斂在肚子底下,盯著浴室的磨砂玻璃看上麵依稀勾勒出的人影,隨後張嘴打了個有幾顆牙都能數清楚的大哈欠,把眼睛一眯,先就寢了。

簡隨給薑知味揉了滿頭泡沫,抓到後腦勺的時候便不自覺地放輕動作——某人當年受的傷雖然好了,但留下疤的地方至今也沒長出頭發來,頭發長的時候遮一遮尚且看不出來,一旦剃短或者打濕了,就會非常明顯。

不過反正保住命就不錯了,形象什麽的……還是以後再說吧。

更何況他現在也看不見自己變成了什麽德性。

簡隨舉著花灑,幫他從頭至尾衝洗幹淨,覺得照顧人實在是個既考驗耐心,又鍛煉力氣的活兒。他有些心累地喘了口氣,在對方手心寫道:“自己出去穿衣服會不會?”

薑知味疑惑了一下,隨即點點頭,示意自己尚且不是殘廢,還能自理。

簡隨便拿浴巾把他一裹,開門扶他出去——本來就是臥室裏帶的衛生間,離床總共沒有兩步路,他這麽把人往前一送,薑知味就連人帶浴巾蠶繭似的撲進了床裏。

換洗的衣服早已經疊好了,就放在他手邊,簡隨看見他很快摸到,這才把門一關,脫掉早就濕透的衣服洗自己的這份澡。

衣服一脫下來,立馬露出一副精健的軀體,被水淋濕愈發清晰可見的肌肉線條,以及嵌在溝壑處依稀能辨認出的陳年舊疤。

薑知味在外麵吭哧吭哧地給自己穿衣服,先把頭發差不多胡擼幹了,又摸索著區分出到底是褲子還是上衣,憑感覺往身上套。

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就無比痛恨有三個洞的玩意,不管是內褲還是半袖,都要給他這“殘障人士”帶來不小的難題。

他幾乎把每個洞都試了一遍,終於艱難地穿進去了,黑貓在旁邊睜開一隻眼,對“愚蠢人類”的鄙視又深了兩個度。

直到簡隨從浴室出來,薑知味才剛把衣服全套上,手忙腳亂地想製造自己“真的能行”的假象,可惜被某人一眼看穿——簡隨二話不說地湊上來,先把他穿反的睡褲扒下來重穿了一遍。

薑知味有些挫敗,突然開口問:“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好啊?”

簡隨手一頓,沒吭聲。

那位“大師”說用完五個療程的藥後一兩個月可以完全恢複,也就是滿打滿算三個月。

一個季度都過去了。

簡隨不太想打擊他的自信心,隻好在他手心寫:“快了。”

薑知味眉心一擰,忽然沒前沒後地說:“我記得以前我每回去片場接你,問你什麽時候拍完,你都說快了,最久的一次讓我從傍晚等到第二天早上——你這個‘快了’是不是那個‘快了’?”

簡隨:“……”

薑知味沒再得到回應,心裏已經有了個模糊的概念,直接往被子裏一滾,自己跟自己賭氣,不理他了。

簡隨也沒辦法勸他,實在怕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索性不給他過多的期望。

半夜的時候D站那邊終於修好,第二天簡隨一爬起來,就看到“薑汁兒”的粉絲數直逼一百萬——這個小破站由於隻接受美食方麵的投遞,本身流量就不算太高,一個主播如果能有一百萬的粉絲,那絕對是紅遍全站的款。

雖說這個“一百萬”相當有水分,裏麵指不定混了多少黑多少粉多少吃瓜群眾,所以簡隨也沒太放在心上,就當給D站吸引流量了。

app已經修好,他的直播計劃得以繼續下去。簡隨往廚房一溜達,發現夏紅說到做到,還真的給兒子準備了魚,又考慮到他現在看不見東西挑魚刺困難,索性弄了二斤小黃魚,直接炸酥,連骨頭都可以直接吃,還補鈣。

昨天的炒豬肝夏紅還好歹敢讓簡隨去搞,現在到了炸魚,她可實在沒那個勇氣,炸不熟沒法吃,炸過了也沒法吃,萬一再被油點子燙到手,簡直是“廚**故”。

於是簡隨迫於無奈隻能被發配去洗魚,他看著那些魚竟有點束手無策——小黃魚不足一拃長,剛剛解凍好,銀背黃腹,個個“瞪”著死魚眼,幾十條湊在一起,實在有點瘮人。

他拿著剪子不知該從哪裏下手,終於開口問:“阿姨,這個……怎麽弄?”

夏紅正在旁邊洗菜,聞言扭過頭來:“你可千萬別把苦膽弄破了——來,我教你。”

她說著拿起一條小黃魚,手指在魚頭處一掐,輕輕折上兩下,魚頭便跟魚身分離,連帶著魚鰓和肚子裏的內髒一並拔出。她又從簡隨手裏接過剪子,用一側刃在魚身兩麵各刮上幾下,小黃魚細小的鱗也跟著沒了,往水裏略一衝洗,就是幹幹淨淨的一條魚。

簡隨看著她要直接把魚頭扔掉,忍不住問:“頭不要嗎?”

夏紅:“這魚頭是空的,沒肉,他們爺倆都不喜歡。”

簡隨又說:“要不給貓?”

“有道理,你不說我都忘了家裏有貓。”夏紅說著把差點扔掉的魚頭又拿回來,正準備找個東西盛,就聽見一聲“喵”,某隻油光水滑的大黑貓出現在廚房門口。

夏紅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像難以相信他們才剛提到貓,貓就自己過來了。黑貓在她腳邊轉上一圈,又聞了聞她遞過來的魚頭,居然頗為不屑地一翹胡須,叼都不叼一口,又踩著高傲的貓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