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薑知味兩眼無神地頓在原地,隻覺自己變成了西天取經的唐僧,不知道漫漫前路上還有多少個攔路的妖魔鬼怪。

季深好像看出了他的萎靡不振,試圖安慰他說:“別那麽沮喪嘛,其實這活兒也挺好的,鬼差算是地府公務員了,雖然沒有五險一金,但是有特殊優待。”

薑知味抬眼:“什麽特殊優待?”

季深煞有介事:“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薑知味:“……”

這算個屁的特殊優待。

他頭痛得直撓額頭,季深卻以一個非常放鬆的姿勢靠在座椅裏:“你看,當鬼差能體驗到一些當人時體驗不到的東西——比如這趟地府專用的地鐵,它可以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製去任何地方,人間可沒有這麽高級的交通工具吧?”

薑知味:“那我想回到1981年以前的非洲看看人類究竟對大猩猩做了什麽才感染上艾滋病的,能辦到嗎?”

季深:“……”

季大鬼差被他一噎,隻好幹巴巴地往回找補:“當然是設有地鐵線路的地方才行。另外,為了不影響人間秩序,這趟專線隻有夜班。”

薑知味冷淡地點頭應和,又看向空蕩蕩的地鐵車廂,確定整列車隻有他們兩個人,終於有氣無力地問:“我們要坐到哪裏?”

“去終點站。”季深說著伸手往背後一抽,竟憑空抽出一把半米來長的唐刀來,“前路危險,沒有武器當然是不行的,聽說你擅長用各種刀,所以我私自找上麵討了一把,就當是個見麵禮吧。”

薑知味看到那把唐刀的時候,整個人微微一頓,隨即目光倏地收緊,直直地釘在對方臉上,試圖越過麵具看到他眼睛裏去。

他並沒有立刻接那把刀,而是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摘麵具嗎?既然是搭檔,總該給我看看你長什麽樣子吧?”

季深神色不變,泰然自若地跟他對視了一會兒,輕聲說:“長得太醜,怕嚇到你。”

“不存在的,”薑知味保持嚴肅,“剛剛在鬼門關看到的那些孤魂野鬼,一個個長得跟車禍現場似的,好幾個腦袋都掉了,還有的腸子掛在外麵,這樣都沒把我嚇到,單憑你是不可能的。”

“是嗎,”季深又笑起來,“那好吧,我這就摘。”

他說著單手去摘臉上的麵具——麵具後麵那張臉非但不醜,反而堪稱驚豔,五官完美得無可挑剔,眼若桃花,眼尾微微翹著,好像天生藏有一絲笑意。

可惜,並不是熟悉的那個人。

薑知味有點失落,垂眼瞄向對方手裏那把唐刀,還是不太相信。

關於他會用唐刀這事,除了他父母,就隻有他“竹馬”簡隨知道——薑爸爸是個資深唐刀愛好者,薑知味在他的熏陶之下也練過一招半式——那麽這個搭檔一見麵送他唐刀的舉動就非常可疑了。

而且“季深”這個名字,跟“簡隨”似乎也……

薑知味狐疑地打量著他,對方繼續麵不改色地跟他視線相接,並再次將唐刀遞來:“你真的不要嗎?不打算給我一點麵子?”

薑知味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善如流地把刀接在手裏,試探他說:“你知道簡隨嗎?”

季深點點頭:“當然,當紅影帝誰會不知道,前兩天還聽說他新片定檔的消息。”

他眉梢輕輕一挑:“你打聽他幹什麽,是他粉絲嗎?早聽說簡隨男女通殺,沒想到是真的?”

“……當紅影帝?”薑知味愣了——他家那整天泡在片場跑龍套、一天工資還沒他開一次直播打賞高的十八線小破明星,什麽時候成了當紅影帝?

於是他雲裏霧裏地在原地幹戳了一會兒,終於挖掘到問題的關鍵:“等等,現在到底是幾幾年?”

季深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掏出一部嶄新的手機給他:“地府發的,先用著吧。”

薑知味忙不迭地接過,一看上麵的時間,腦子裏便像被一道閃電擊中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2018年9月26日

對於他來說的“三年後”。

薑知味在原地幹戳了一會兒,憑印象給簡隨和家裏打了電話,得到的結果卻是“不在服務區”。又打開微博試圖登錄自己以前用過的賬號,結果不論怎麽試都顯示“賬號或密碼錯誤”。

“陰間的手機打不通陽間的號碼,也登不上任何陽間的賬號,別白費力氣了,既來之則安之。”季深安慰他說,“勸你還是乖乖跟我組隊,盡早完成任務回去。”

“……不提這個我們還是好搭檔。”

地鐵繼續向前平穩地運行,薑知味滿臉頹廢,百無聊賴地拿新手機刷微博,手指不自覺地在搜索欄打出“簡隨”兩個字,下麵立刻跳出一連串讓他費解的關聯詞:

【簡隨退圈自炒】

【簡隨工作室裝死】

【簡隨一聲】

【簡隨我知天下味】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的微博號跟簡隨的並排出現,雖然直覺不是什麽好事情,還是不由自主地挑挑眉,手指戳進去試圖看個究竟。

然而就在他點進關聯詞的那一刻,地鐵突然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他被迫中斷瀏覽,神經一下子緊繃,抬起頭問:“怎麽回事?”

“噓,”季深那張仿佛時刻帶笑的臉也嚴肅了幾分,低聲說,“來了。”

他話音還沒落,地鐵已在劇烈的搖晃中緩緩停下,薑知味的手機都差點晃脫手。季深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這邊來。

薑知味換座的同時看了眼車門上的路線示意圖,心頭卻陡然一緊——這趟車離開前一個站點已經很久了,卻並沒有抵達下一站,那麽他們現在停在了哪裏?

車廂門悄無聲息地滑開,薑知味脊背發涼,攥緊手裏的刀,探頭往車外看去。

竟真的有一個站台。

這個站台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標誌,燈光昏暗得仿佛年久失修,時不時還要嗞嗞啦啦地響兩聲,好像接觸不良。

地鐵像在等什麽一般,不再繼續往前行駛,冷氣順著大開的車門往裏灌,帶來某種細碎的“嗒”、“嗒”聲,像是女人踩在地麵上的高跟鞋。

以及一縷逐漸濃鬱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