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寒暑交替,轉眼便是三個輪回。

三年的時間對於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一揮,但對於凡人來說卻也不算短了。以至於在梧桐巷尾住了三年的兩個年輕女子,最近也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這兩人為什麽還不嫁人?兩個女人單獨住在這裏,難不成是有什麽毛病?

青鈺初聽到這些言論時很詫異,因為她生來便在修真界,不嫁人的女修多了去了,相反嫁人的才是特例。而且修真界以實力為尊,就算有人八卦,也不會八卦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

她不能理解,但也不放在心上,隻是偶爾看著慕白若有所思。

三年的相處於青鈺那數百年的人生並不算長,但也足以將二人的關係拉近許多。她們會一同外出,一同歸家,一同做飯,一同乘涼……每一件事都很平凡,組成了一副平凡的生活畫卷,但也正因為這份平凡,才是最觸動人心的。

青鈺能感覺到慕白對她的態度在漸漸轉變,從一開始對她隻是感激和親近,到後來漸漸入了心。可她並不敢回應對方的感情,所能做的也隻是陪伴而已。

因為她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祝白羿,還是慕白?

好在慕白未曾點破,她似乎也滿足於目前兩人的位置——親近有餘,愛戀不足。

恰好生活也並未有所逼迫,她們能夠朝夕相處,也還有許多的時間能慢慢理清彼此的心意,同時解開某些或許存在的心結——這心結不止青鈺有,慕白或許也有。她也不知這心結從何而來,但麵對青鈺時,她總是顧慮重重,不敢冒進一步。

於是時間就在兩人的磨蹭中流逝,但好在朝夕相處,也足以令人滿足。青鈺甚至已經做好了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上幾十年,守著慕白過完這一生的準備。

隻是人生總是免不了變故,事情也不可能一直按照計劃發展。

……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乍暖還寒的時候,慕白一不小心著涼染了風寒。青鈺身上自然不缺靈藥,可惜她身上的靈藥藥力沒有一種是凡人能夠承受的。於是她老老實實外出去給慕白抓藥,回來時見到街上杏花開了,還特地買了一束帶回去。

隻是人還沒走到梧桐巷,忽然發現自己留在小院的禁製被觸動了——凡人界沒有修士出沒,青鈺也不想太過高調,因此設下的禁製也不過是防備些小毛賊而已。

然而這一次觸動禁製的居然是修士,她心中詫異,身形一晃就出現在了小院。

大乘修士的速度自然毋庸置疑,別說隻是一個凡人城池,便是千裏之遙也能瞬息而至。因此她趕回去時,來人不過剛闖入小院,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

青鈺掃了一眼,就見來的人居然不少,老老少少足有一二十人。除了領頭一個青年身上有著淡淡的靈力波動,就隻有一個穿著錦衣的中年人看上去特殊些,其餘全是家丁奴仆之流——拋開那青年的修士身份不提,這些人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凡人富戶。

第一眼青鈺自然是沒看出這些人身份的,不過在看到那中年人時,她心中忽然一動。旋即手中暗自捏了個法決一測,果不其然,這人居然與慕白有著血緣關係!

青鈺眉頭一蹙,還沒說什麽,那中年人便帶著嫌惡向她看來。看清她容貌氣度時,中年人一頓,但很快又恢複了嫌惡的態度,不耐煩道:“你是什麽人?最好別管我家閑事,快叫慕白那丫頭出來!”

大抵是青鈺出現得太快太突然,這些破門而入的人居然也沒看見她是憑空出現的,反而以為她原本便在院中。包括那青年,因為修為低微,也完全看不出青鈺的遮掩。他微微揚著下巴,神態略有倨傲,看向青鈺的目光卻讓人極為反感。

青鈺根本沒理他們,敢冒犯她的人也從來沒

有好果子吃。隻見她臉上神色一冷,接著一揮袖,闖進門來的這群人就全都被她扔了出去,包括那疑似慕白父親的人。

大乘期修士扔人,自然不是扔門口那麽簡單,這一群人至少是被扔出了城。

恰在此時,慕白也聽到動靜走了出來,麵對著空****的院落卻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看向一旁還拎著藥包的人,問道:“方才是有人來過嗎?”

青鈺是不將方才那些不速之客放在眼裏的,但慕白既然問了,她自然也不會欺瞞,當下便將事情與她說了。而這於她不過一件小事的事,卻讓慕白一下子染上了愁緒,她猛的抓住了青鈺的衣袖,說道:“走吧,我們離開長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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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白是轉世的凡人,她既生在凡人界,自然會有出身家世,也不會少了父母親人。而她之所以會出現在長朔城,還在這裏一待數載,自然是另有一段故事的。

簡單概括,這就是一個凡人女子體質特殊,偶然被修士得知,於是家族決定將她獻給“仙人”的故事。隻不過故事的後半段並不是凡女被“仙人”帶走,然後淪落為爐鼎之類的悲情故事,而是她見勢不對尋機逃脫,遠遁千裏隱居,最後又被那些人找上門來。

慕白不愛出門也是因此,她也一直隱瞞著這段故事。而在聽完青鈺的話後,她立刻就明白是對方不死心尋來了,因此第一反應就是逃。

漂亮的狐狸眼染上些許落寞,她拽緊青鈺的衣袖:“你說過,在哪裏都可以,那咱們離開長朔吧。”

青鈺聽完了慕白的故事,心情卻很複雜。她完全沒想到伏月這樣偏僻的凡人國度居然會有修士出沒,更沒想到區區一個築基期修士,就能逼得轉世的慕白如此狼狽。當下在心底輕歎一聲,反手捉過慕白的手,她說道:“你想離開自然可以,但怕他們卻是不必的。”

慕白也不傻,她早在這幾年的相處中,猜到青鈺修士的身份了。而且今天青鈺說把人扔出去,就把人扔出去,也看得出來青鈺肯定比那人厲害。

可慕白終究是凡人,她不知道修真界的事,仍是擔憂:“我知道,你肯定比他厲害,也不怕他。但我聽說他背後還有師承,據說是個厲害的宗門。俗話說打了小的來了老的,就算你比他厲害,可萬一他背後的厲害人物跑來找你麻煩怎麽辦?”說著微頓,又低聲道:“我並不想連累你。”

但在青鈺看來,這還真不算連累。畢竟隻是一個築基期的修士而已,他的師父又能有多厲害?是金丹期、元嬰期、還是出竅期?哪怕是大乘期,她也不懼。

可青鈺這些話並沒有機會說出口,因為她對上了慕白哀求般的目光。

熟悉的狐狸眼,不熟悉的眼神。祝白羿除了裝可憐,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哪怕是在她努力想要修複關係的時候。

這讓青鈺生出了幾分恍惚,與此同時也軟了心腸。

罷了,一切隨她吧,反正有她守著她。

……

兩人收拾一番,到底還是離開了長朔城,後來又離開了伏月國。以修真界之遼闊,自然也不缺她們的容身之地——那築基修士的師門從始至終都沒被青鈺放在眼裏過。她並不覺得對方會拜師在什麽大宗門內,而就算是玄清宗這樣的大宗門,也不會輕易得罪一個大乘期修士。

慕白離開長朔之後安心許多,後來被青鈺帶上了靈舟,見過了不同的風光,這才知道修真界的廣闊與浩大。而她以凡人之身,有幸領略這般風景,自然是欣喜異常。

兩人過上了與之前幾年全然不同的生活,她們去過許多地方,見了許多風景,遇上過許多人。

時光匆匆

流逝,某一日,慕白忽然對青鈺說道:“其實當年我之所以被修士盯上,是因為我體質特殊,據說能助他修煉。所以你能幫我看看,我自己可以修煉嗎?”

沒想到慕白會想要修煉,但其實早在相識之初,青鈺就替她看過了——修士的分身與本體同出一源,因此慕白是有靈根,甚至修煉的資質也不差。但或許是因為她陰差陽錯入了輪回,冥冥之中天道給她上了一層枷鎖,於是她便成了空有資質卻不能修煉的廢材。

青鈺也說不清那時是慶幸更多,還是遺憾更多。而如今被慕白問到跟前,她斟酌一番言語,到底還是如實告知了對方。隻隱瞞下分魂這一件事。

慕白顯而易見有些失望,不過至此之後也沒再提過這一茬。

兩人繼續乘坐靈舟,先是遊遍了凡人界,後來又飛入了修真界。有青鈺這樣的大乘期大佬坐鎮,自然沒有宵小敢上門招惹,兩人一路走得都很順遂。

但許是修真界中濃鬱的靈氣衝刷,也許是靈舟之上的相處更加親近,慕白做夢的次數更多了。夢境裏朦朦朧朧,她記不得許多,但漸漸地醒來時終於能記起夢中青鈺的模樣——清冷的,柔和的,淺笑的,絕情的,冷若冰霜的,許許多多她不曾見過的模樣。

慕白不確定那究竟隻是單純的夢,還是曾經真實的記憶。她不敢去問青鈺,因此將這事藏在心中許久,但又在某一天忽然問青鈺道:“我們是不是前世就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