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明霞峰的一路,兩人都十分沉默,情緒也愈發低迷起來。

江陌飛得不快,之前剛說祝宗主出事那會兒,因為擔心師姐打擊過大,她甚至是用類似慶幸般的語氣說出那番話的——是的,她確實也在慶幸,因為和師姐關係更加親密的青鈺沒事,至少她還有一個親娘活著。可現在冷靜下來,思緒漸漸平複,這又哪裏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呢?

祝宗主獻祭,不論對於青鈺,還是對於師姐,根本就是最沉重的打擊。甚至是她這半個外人,心裏也悶悶的難過,一路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幾句來。

終於,兩人還是飛到了明霞峰,這裏看著一如既往,甚至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冷清。

此時兩人並沒有心情與旁人寒暄,因此江陌抱著雲清樾,直直來到了峰頂青鈺的居所附近才落下。雙腳落地時,江陌終於看向了被她抱在懷中的人:“阿樾……”

雲清樾斂眉垂眸,麵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但熟悉她如江陌,自然還是能察覺到她心中的難過。她沉默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後默默從江陌懷中掙紮下地——她身上的傷分攤後並不危及性命,但也並不好過,雙腳落地之後竟是有些站不穩,腿一軟險些跌倒。

萬幸江陌見機得快,立刻就將人扶住了,這時再看雲清樾臉色,卻是蒼白的厲害。隻不知這蒼白更多是因為傷勢,還是因為心緒。

“我沒事。”雲清樾低低說了一聲,被江陌扶著,到底還是站穩了。

江陌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但她也看出來師姐是有目的的,因此抿著唇將人扶穩了,卻並不多言,也不幹涉她什麽,隻默默陪著。

果然,雲清樾緩了口氣後,便緩緩邁步來到了青鈺閉關的洞府前。此時這洞府外的禁製已經全部打開,而這場景也是雲清樾最熟悉不過的。因為在她還是明霞峰大弟子的那些年裏,師尊常年都是閉關度過的,而對方每每閉關,幾乎都是如此場景。

雲清樾眼中浮現出一絲恍惚,緊接著便抬起雙手開始結印——這手印她曾經結過無數回,在師尊閉關的那些時日裏,她有事要尋對方,都是這樣聯絡的。

隨著雲清樾手印結成,一縷靈光自她指尖躥出,迅速融入了眼前的禁製之中。

江陌看了眼,沒太過問,隻扶著調用靈力後越發虛弱的師姐。

雲清樾的情況確實不太好,最近經脈受傷的次數太多,而且她還沒有江陌那升級會恢複全盛狀態的外掛,因此這次即便江陌與她分攤了傷害,但真正落在兩人身上的傷勢其實也是不同的。至少真論養傷的話,江陌恢複起來會比她快上許多,也更加不留後患。

而此時江陌再次利用外掛恢複了,雲清樾卻因這簡簡單單的一個手印有些虛脫,受傷的經脈更是陣陣泛疼。她便也不再強撐,身子微微向後,直接靠在了江陌懷裏。

江陌沒說什麽,隻是有些心疼的圈著她,然後偷偷嚐試了下卡bug。可惜大概是她平時卡bug的時候太多了,這回係統居然沒讓她鑽成空子,師姐的傷害沒能再次被她分攤。

這些舉動當然瞞不過係統,於是係統頗為無語的開口說道:“宿主,你現在,不缺,積分。為什麽,一定,要,薅係統,羊毛?就不能,老老實實,花錢,買藥嗎?!”果真是它平時給宿主開後門開得多了,所以宿主已經習慣薅羊毛了嗎?!

江陌沒理會係統的無語,倒是在對方的提醒下恍然大悟——她不是習慣薅係統羊毛,而是習慣了做主線劇情任務入不敷出,都忘記剛到賬了一筆積分獎勵。

想到這裏,她也不再吝嗇,趕緊從商城裏買了靈藥來給師姐療傷。

雲清樾這回卻沒吃江陌給的靈藥,她伸手攔下了她,微微搖頭:“你給我的,一定是保命的好東西,我現在用不上,還是先留著吧。”

江陌皺眉,還想要說些什麽,卻見師姐的目光已經重新落回了眼前的洞府上。

顯然,雲清樾現在並沒有心情與她糾纏這些小事,她看著眼前遲遲沒有回應的洞府,娥眉輕蹙,眼中的擔憂也越來越深——為什麽在得知祝白羿出事後,她第一時間就趕來這裏?自然是因為擔心師尊受不了打擊,畢竟這種時候,她做什麽都比直接閉關正常。

論起對青鈺的了解,或許沒有人比雲清樾這個徒弟更深的了。因此旁人隻以為青鈺和祝白羿關係稍好,江陌或許以為是祝宗主單方麵追逐,但隻有雲清樾知道,師尊並非無情。

隻是有些事錯過了,似乎就再難圓滿。

而在今日之前,雲清樾一直以為那兩人會一直糾纏下去,可誰知忽然生出了這樣的變故?師尊會是什麽反應?她會受到怎樣的打擊?又是否會影響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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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緩緩流逝,雲清樾兩人在洞府外等得心焦。

一開始兩人還有心思想些別的,後來甚至懷疑青鈺已經在洞府裏傷心失控,乃至於走火入魔。而就在這時,久久沒有回應的洞府禁製忽然打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緩步而出。

江陌和雲清樾齊齊抬眸看去,而後又齊齊鬆了口氣,心中卻滋味莫名。

她們以為青鈺在此時閉關,必定是因為祝宗主的死而心神不穩,因此選擇了逃避。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她一夜白發,甚至走火入魔的心理準備。可等真看到了人,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她們想得太多,師尊還是那個師尊,冷冷冰冰,既沒有白發,也沒有傷心的樣子。

江陌心中有點堵,雖然理智上認同愛情不是一切,犯不著因為死了心上人就覺得世界晦暗。可師尊這反應是不是太平淡了些?就算她真的已經不愛宗主了,也不該這樣無視對方的生死吧?

或許是她感情太過充沛,反正相識的人忽然逝去,她是會很傷心的。

雲清樾敏銳的察覺到了江陌的想法,事實上她自己也不是全無感觸,但毫無疑問,師尊沒事總好過她為了祝宗主的死而大受打擊的好。所以她忍下了心中的想法,抬手在江陌手上輕輕按了按,便如往常般開口道:“師尊,您還好吧?”

青鈺目光淡淡的,整個人氣質冰冷,比平日更沒人氣了。她看了女兒兼徒弟一眼,忽然說道:“我要走了,或許許久都不會再回來,這明霞峰交給你可好?”

雲清樾聞言錯愕,無論如何沒想到師尊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明明她剛還在洞府裏閉關來著。如果自己今日沒來,不曾傳信求見,她還會走嗎?

江陌心思倒是簡單,聽到這話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師尊不是不傷心,而是她將傷心都藏在了冰冷的外表下?說來這倒也符合她的性子。而現在忽然要離開,是想離開祝宗主身死這個傷心地?還是想要遠離雲清樾這個女兒,免得見到她更加傷懷?

小老虎眼睛眨了眨,之前為祝宗主感到不值的那點怨憤瞬間就散了個幹淨。隻不過如果是後者的話,那莫名受委屈的就是師姐了。

她這樣想著,看向師姐的目光都變得憐惜起來。

雲清樾自然察覺了,而以她的聰慧,自然也能猜到江陌的想法。她今日思緒都有些亂,這會兒免不了就被江陌給帶偏了,微微蹙起眉看向師尊,一臉的欲言又止。不過後來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多說什麽,隻問道:“師尊要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青鈺將目光移向遠方,目之所及重岩疊嶂,明媚的陽光劃破雲層揮灑而下,是她這幾百年來最熟悉的景色。她看了片刻,才說道:“我也不知去哪兒,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

江陌和雲清樾一聽這話,眉頭都皺了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對方已經不打算聽了。

她忽然一拂袖飛身而去,同時一道流光自她袖中飛出。那流光衝著雲清樾,來得極快,還沒等江陌伸手去接,便已經落在了雲清樾懷裏。雲清樾順手拿起定睛一看,原來正是明霞峰主的信物,而等她再次抬頭看去,卻已不見了師尊身影。

江陌這時也看清了信物,呆了呆,沒想到青鈺真的說走就走:“這……師尊真就這麽走了嗎?她不管玄清宗了嗎?之前明喻長老可是對她寄予厚望的。”

雲清樾抿唇不語,在江陌懷中緩緩站直了身體,與她相依而立。

此時已是傍晚,晚霞映亮天空,揮灑而下,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將整座明霞峰籠罩上一層霞光。也為相依而立的兩人,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彩,刹那間仿佛永恒。

而離開的人已經遠去,她踏著同樣的晚霞,離開了培養她數百年,同時也困了她數百年的宗門。在踏出山門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覺心頭一輕,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枷鎖破碎了……她知道自己終有一日還會回來,也明白宗門有難她必來援手,但再困守在這裏,卻是不必了。

她拂袖遠離,瞬息千裏,直到將玄清宗遠遠的甩在了身後。旋即她袍袖一展,一隻小狐狸出現在她懷中,雙眸緊閉氣息平穩,仿佛真隻是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