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空被劃破了,懸浮在空氣中的黑色魔障都因這一指而退避。

江陌眼睜睜看著昏暗的天空重展露出光芒,有金色的陽光從天空中灑落,照進金色的眸子裏,使得瞳孔一陣收縮——常日生活在魔障的籠罩下,她和在場所有人一樣,都已經許久沒看到過外間光明的世界了,驟然被這樣濃烈的陽光照耀,使得她不適應的眯了眯眼。

或許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目,江陌和許多人一樣,都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那劃破的天穹下突然顯露的人影。還是身後師姐忽然上前一步,仰頭望天,這才吸引了江陌的注意力。

“怎麽了?”江陌一邊問,一邊也眯著眼抬頭看去。

然後她終於看見了,陽光灑落的天穹之上,一道人影正悠然坐在雲後。他還是天魔宗副宗主的打扮,身下坐著一張寬敞華麗的座椅,仿佛魔神般高高在上,俯視眾生。

江陌看著這一幕,眉頭皺了一下,心中下意識便生出些不舒服來。而有這樣感覺的並不止是她一個,應該說在場的修士幾乎都是這樣的感覺——修士的驕傲是刻在骨子裏的,修為越高越是如此,而這一群修真界的頂尖人物,此刻卻感覺自己像是螻蟻,整備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態隨意擺弄。

這可真是……太讓人不悅了。

周遭的氣氛驟然沉凝下來,因為大boss的露麵,那些魔人攻擊的動作暫時停住了,齊齊仰頭望向他們的統治者。而修士這邊有人選擇趁機下手,解決了眼前的敵人,但也有人同樣停下了動作,看著一上一下正在對峙的兩人。

是的,就是對峙,即便執明神君站在下方仰頭,他身上的氣勢也絲毫不必上方的魔族弱。

江陌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理智也告訴她這時候站在大佬身旁,很有可能被牽連成為炮灰。於是在一片靜默中,她悄無聲息的拉著雲清樾,往後退出老遠。

幾乎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上空現身的魔族吸引了去,並沒有人察覺到江陌這點小動作。不過居高臨下的魔族顯然看得清楚,他目光隨著江陌的移動轉了轉,忽而嗤笑了一聲:“不行啊,看來如今的修真界真是墮落了,就連以戰神著稱的白虎,麵對敵人也隻想著逃。”

江陌聽到這話,臉色一瞬間漲紅起來,從來不多的勝負欲在這一刻幾乎爆棚。她看了眼四周,找到青鈺和祝白羿的位置——兩人如預料般離得很近——然後伸手將師姐往那個方向推去。

雲清樾猜到她要做什麽,可小老虎終歸還小,現在並不是賭氣逞強的時候——她或許真的很努力修煉了,如今的修為也並不算低,可尋常的敵人她足以應對,不代表執明神君那個等級的敵人她也能去摻和一腳。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乖,別胡鬧。”雲清樾沒被江陌推開,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冰靈根的修士天生體溫就比旁人低,即便戰鬥了這麽久,雲清樾的手掌依舊帶著輕微的涼意。現在那微涼的手掌握住了江陌的手腕,頓時讓她一個激靈,發熱的頭腦也跟著冷靜了下來。

然而江陌這邊的小插曲發生不過是在瞬息,另一邊的執明神君根本沒等小老虎反應,已經懟了回去:“不是我修真界墮落,而是你這魔族學‘聰明’了,隻會欺負小兒。”

虎崽子攏共才一百來歲,若忽略她自行修煉提前成年,正經來說這年紀的神獸還在喝奶呢。而眼前的魔族已存在了數萬年,就算忽略他還是魔血被封印的那些時間,重生之後也比虎崽子多活了不知幾倍,說一句以大欺小絕不為過。

至於執明神君的嘲諷,倒不是因為魔族這一句針對,而是江陌之前想要躲回天賦空間逃命卻沒能成功,顯然就是這幕後黑手的手筆。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這麽快現身。

魔族聽了他的嘲諷也不生氣,或者說他根本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畢竟魔界之中弱肉強食,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廝殺爭奪,哪有什麽尊老愛幼的傳統?

兩人拿江陌開了個頭,但其實都沒有打嘴仗的興趣,所謂的交流也到此為止。

江陌原本因執明神君的話看向了他,此刻隻覺眼前一花,原地已不見了對方身影。她飛快抬頭追尋,果不其然看到半空中多了一道玄色身影。那人一揮袖,淩厲的攻擊便向著魔族攻去,後者一個閃身也消失在了原地,唯有那張華麗的座椅,被這一擊打得粉碎。

隻這一下,明眼人心中便已有了成算,江陌等人耳中同時傳來青霄掌門的傳音:“退。那魔族和神君修為相仿,咱們不是對手。”

何止不是對手,是連對方攻擊的餘波都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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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陌等人退出了玄清城,退出足有幾十裏的城郊,甚至差點退出魔障籠罩的範圍。

大乘期修士動手已是移山填海,渡劫期就是的對打就更是可怖至極——幾乎就在青霄掌門通知眾人撤離的下一刻,執明神君和魔族交手,攻擊的餘波席卷向四周。原本堅固的城池頓時如摧枯拉朽一般,瞬間化作了齏粉,存在千萬年的古城就此灰飛煙滅。

包括青霄掌門在內,所有逃出來的人後背都是一層細密的冷汗……這些修真界最頂尖的人物,成長時毫無疑問都經曆過無數危險,但要說距離死亡最近的一回,恐怕就是如今了。

小老虎嘴裏叼著師姐,一口氣衝到了最前麵,直到身後那可怕的氣息漸漸消弭,也沒能讓她立刻停下來。還是雲清樾發現一起逃的長輩們都已經停下,才伸手拍了拍虎頭,提醒她道:“好了阿陌,沒事了,咱們已經逃出來了。”

江陌聞言卻還是沒停,又被雲清樾抱著虎頭安撫了好幾回,這才漸漸緩下腳步——她真的嚇壞了,就在她聽從青霄掌門轉身撤退的那一刻,她看到一道攻擊餘波席卷而來。

大乘期的白虎跑得很快,就算帶上了師姐,也縮著尾巴趕在那餘波波及之前跑走了。可她是逃了,剩下那些反應稍慢的魔人卻沒來得及,然後她就眼睜睜看著那些魔人在餘波下變成了一蓬蓬暗紅的血霧。無論大乘期還是合體期,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一十二十,而是所有牽扯進餘波的人!

江陌終於意識到滿級大佬打架的可怕,也慶幸自己撤退時擔心師姐修為稍弱趕不上眾人,於是將人一起帶上了。否則,否則……

小老虎不敢想,現在還感覺心有惴惴。

其實被嚇到的何止是江陌,應該說在場所有人都被嚇得不輕。雖然這一遭之下,原本圍攻眾人的那些高階魔人都死了個七七八八,可想想若非青霄掌門果斷,她們恐怕也要葬身於此了。

青霄掌門同樣心有餘悸,他目光掃過眾人,發現一行人還是少了幾個,也不知是和魔人戰鬥時隕落了,還是之前那一遭沒能逃出來。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說出來也是徒惹慌張。他定了定神,說道:“要不咱們還是再往後退些,這裏還是有些近了。”

這話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於是她們再度往後退去,直退到江陌二人所在的位置才停下。

其實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摻和不進遠處的戰鬥,她們最該做的是幫弟子鏟除那些中低階的魔人。可沒有一個人提出這個建議,包括向來愛惜弟子的幾位掌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遠方。

……

大乘期修士的目力不差,隔著百十裏也能瞧見遠方微小的畫麵。然而正在比鬥的兩個渡劫期顯然比她們厲害太多,即便是在場修為最高的幾人,也捕捉不到遠處兩人對決的畫麵。

他們移動得太快,看不到身影,隻能瞧見攻擊後殘餘的慘烈。

城池覆滅,山川崩毀,江河斷流。空氣中彌漫的魔障被攪碎,被魔障籠罩的天穹時不時被撕破……這一次不止是魔障被撕破,而是空間被撕裂,可怖的空間氣流時不時從裂口中逸散出來,碰到什麽都是毀滅消亡。大抵也隻有造成這局麵的兩人,依舊在那危險之地交手不止。

江陌看得咋舌,雖然眼前的戰鬥畫麵不是她見過最可怖的,但卻是她親曆中最危險的——要說江陌看過這可怕的戰鬥,大抵還是在傳承空間看到的龍虎鬥影像,不過那到底是千萬年前的一段記憶。而現在這些,其實比不上那些,但卻也足夠凶險。

所有人看得揪心,也看得癡迷。即便看不輕兩人究竟如何出手的,那兩人交手間逸散的規則之力,也讓這些頂尖人物收獲頗多,甚至於將來道途也有裨益。

可就在這時,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打破了靜謐:“打了這麽久,天怎麽還沒變?”

這話落下,一開始眾人還沒領會,但到底都是心思機敏之輩,幾乎隻是一兩息的功夫,所有人便都生出了恍然——是啊,天怎麽還沒變?不是說執明神君一直壓製修為,隨時都能引來天劫飛升嗎?為此他甚至許多年不曾出手。可現在怎麽回事,都打成這樣了,為什麽天劫還沒來?

難道是玄清宗沽名釣譽,欺騙了所有人?還是眼下出了什麽差錯,以至於就連天道都無法察覺,天劫都無法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