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輪孤月高懸天際,陰沉的天色下半顆星子也無。

這實在不是個好天氣,再加上近日來事端不斷,讓人心頭壓抑,以至於看到這樣的夜色也讓人心中無端生出幾分煩躁與不安來。

萬法宗的人正在夜色下趕路,這已經是他們連續趕路的第二十天了,哪怕是皮糙肉厚的修士,靈力和體力也在耗盡的邊緣。可他們不敢停下,因為未知的變故隨時都可能發生,或許就在他們停下短暫休憩的時間裏,就會有人丟掉寶貴的性命。

這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他們親眼見過的慘劇,於是哪怕疲憊不堪,他們也不敢輕易停下。不過幸好,這樣的日子也要到頭了,隻需要再堅持一天,一天之後她們就能抵達目的地!

萬法宗的宗主飛在最前方領路,幾個修為最高的長老則飛在最後壓陣。朦朧的月色灑落在眾人身上,將眾人的臉龐也映得一片明明滅滅。

和玄清宗那樣的大宗門不同,萬法宗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全宗門上下加起來也不過百十來人。宗主修為最高,也不過才到分神期,弟子們修為自然更低。不過跑路的時候萬法宗主並沒有放棄任何一個弟子,甚至就連一些還不會飛的煉氣期,都讓同門帶上了。

這樣的一隊人馬,實力自然算不上強,接連的趕路也讓眾人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一個煉氣期的小弟子正伏在師兄背上。他約莫隻有十一二歲的年紀,修為又不高,連日的趕路讓他筋疲力盡,可壓抑的氣氛卻又讓他不能安心休息。

早些時候,萬法宗主就告訴他們,玄清宗快要到了,等到了地方他們就可以投奔過去,也就安全了。可小弟子依舊不太放心,他忍了一路,在這深沉的夜色下終於還是沒忍住,湊到背自己的師兄耳旁問道:“師兄,我聽說玄清宗是正道三宗之一,他們真的會收留我們嗎?”

此時夜色正深,一群人埋頭趕路,小弟子雖然是壓低聲音湊到師兄耳旁說的話,但在這安靜的夜色裏也還是顯得有些響亮了。

飛在附近的幾個師兄師姐都回頭看了過來,眼神不一,卻讓小弟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背著他的師兄察覺到了,拍拍他略作安撫:“放心吧,掌門不是說了嗎,玄清宗現在已經接納了不少外來修士。咱們又不是壞人,憑什麽就不收留我們?”說完又道:“聽說掌門與玄清宗蕭長老關係匪淺,到時候肯定不會將咱們拒之門外的。”

師兄口中的蕭長老是誰,誰也不知道,但他這番話無疑是安了小弟子的心。他依賴的靠在了師兄肩頭,正想要說些什麽,卻在月光下發現師兄脖頸處有個黑點。

那黑點有一半藏在衣領裏,不太顯眼,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被遮擋了一半的黑痣。

小弟子疑惑的眨了眨眼,開始回想師兄脖子上究竟有沒有黑痣?這一路他都是被師兄背著走的,也無數次從這個角度看向師兄,可不論怎麽回想,記憶裏好像都沒有這顆黑痣存在。

他覺得有些奇怪,卻並沒有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甚至伸手在那“黑痣”上摸了摸:“咦,師兄,你脖子上什麽時候長了顆痣嗎?”

說話間,尚且稚嫩的手指已經摸到了那顆“黑痣”,觸手處的肌膚平整光滑,卻莫名有種陰冷的感覺順著指尖傳來。那根本就不是正常肌膚該有的觸感,小弟子下意識將手縮了回來,然後就見那顆被他摸過的“黑痣”活過來似得扭動了一下,然後從衣領裏躥出一大截來。

“啊……”小弟子沒忍住驚呼一聲,驚得周圍的同門全都看了過來。

所有人緊繃的心弦都被這一聲驚呼撩撥了一遍,再加上小弟子之前的泄氣言論,使得眾人看來的目光都有些不耐。剛有人想開口訓斥兩句,就發現月色下,一截魔紋爬上了同門的脖頸。

“魔,魔紋,他感染了魔紋!”有人驚呼一聲,原本結構嚴謹的飛行隊伍頓時像是炸開了鍋,以那師兄弟二人為中心,四散著逃開。

背著小弟子的師兄停了下來,他抬眸掃向四周,慣來溫和的人目光卻是從未有過的陰冷。

萬法宗主率先反應過來,當即下令:“快,將他拿下!”

感染了魔紋的人,還是原來那個,也不是原來那個。他們還有著原本的記憶,也能完美隱藏在群體之中。可在徹底感染魔紋的那一刻,他們又有了許多不同,比如在魔紋的催生下實力大增,再比如與感染了魔紋的同伴會自然而然生出聯係。

無數修士群體用血淚得出的結論,隻要隊伍裏有人感染了魔紋,那就得小心他聯絡同伴前來伏擊了。萬法宗主想要防備這一點,但顯然遲了……

*************

江陌和雲清樾最近都沒閑著,兩人領了青霄掌門的任務,會時常外出查看情況。原本她們是想查看魔族的動向,畢竟現在有多方人馬都匯聚在了玄清宗,想也知道玄清宗必定成為對方的目標。可事實上她們巡查多次,做的最多的卻不是除魔衛道,而是接應前來投奔的人。

當然,把沿途所見的變異花全部燒掉,這對於雲清樾來說都是順便的。

這一日兩人又在附近巡查了一遍,順便將新長出來的變異花燒了個幹淨,發現時間還很多。於是兩人決定今日再飛遠一些,就算晚上趕不回去也無所謂。

最後兩人夜間果真沒能趕回去,江陌拉著師姐落在了一處湖泊旁,順手點燃一堆篝火:“今晚月色不好,但應該也不會下雨,咱們就不急著回去了吧?”

雲清樾倒也順著她,與她肩並肩坐著:“怎麽,不想回去?”

江陌微微靠著師姐的肩,“哼唧”了一聲,嘟噥道:“不想回去,人太多,感覺連空氣都是擁擠的。”這當然是誇張,至少紫雲峰頂還是她倆的,不過這不妨礙江陌抱怨:“阿樾你說,掌門到底是怎麽想的,現在收攏這麽多人在宗內,是想引對方早點打過來嗎?”

修真界遭逢大變,聯合所有能聯合的力量是沒錯的,可青霄掌門將人全都聚集在玄清宗的做法,就像是將所有的風險全都扛在了玄清宗身上,怎麽看都不夠明智。

雲清樾摸摸小老虎的頭,似乎意有所指:“掌門自然有掌門的考量。”

江陌不太滿意這說法,追問道:“什麽考……”

話還沒說完,兩人忽見天邊炸起了一朵煙花——修真界的煙花當然和江陌從前見過的不同,這裏的煙花都是用靈力炸開的,一般用於傳遞信號,或者求救。

此時煙花炸開,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圖形,江陌並不認識,便問道:“那是什麽?”

雲清樾其實也不認識,不過她見多識廣,按照經驗揣測道:“應該是某個宗門的徽章。”頓了頓又道:“他們可能是遇到麻煩了,用這種方式求救。”

尋常來說,放出這種信號更多的可能是為了召集門人。但這裏距離玄清宗不遠,一般情況下是沒人會用這種張揚的方式召集門人的,而且最近修真界也不太平,修士們行事也就更低調了。現在放出這煙花,更像是孤注一擲的求救,隻不過會趕去施救的人大概沒有。

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自找麻煩,更何況這徽章如此眼生,想也知道必定不是什麽大宗門。萬一貿貿然趕去,好一點的是得不到什麽回報,壞一點的說不定就直接落入什麽陷阱了。

江陌本性鹹魚,換做平常遇到求救,可能都不愛管閑事。可偏偏是這個節骨眼上,她反而一下子站了起來,擰眉望向了煙花炸響的方向:“好像不太遠啊。”

雲清樾也跟著站了起來,甚至揮手直接滅了火堆:“去看看?”

雖是問句,但看她火都滅了,也知態度篤定。

江陌微妙的一頓,掃了眼熄滅的火堆,也沒說什麽就向著煙花炸響的方向飛去。

兩人的動作很快,從看到煙花到抵達現場,也不過隻用了數息。抵達時所見的場麵就很微妙,中心一個魔紋感染者,四周圍著一圈修士,修士外麵再圍了一圈感染魔紋的人……這大圈套小圈的,從高空俯視下去,乍一眼就像是個靶子。

當然,以江陌和雲清樾這些天的見聞來看,眼前這場麵也不算多眼生——修士隊伍裏有人感染了魔紋,找來新同伴圍攻舊同伴是常有的事。

不過這麽巧,背叛者在包圍前就被發現了,倒是不多見。

江陌掃了一眼,很容易就看出在場這些人修為都不高,於是隨意的在包圍圈上比劃了一下,說道:“一人一半,這邊歸我,如何?”

雲清樾放火比江陌打人更快,不過看著小老虎躍躍欲試的模樣,她也不打算與對方搶。雲清樾點頭應下,目光掃視全場後頓了一下,說道:“中間那裏,那個小孩兒好像是正常人。”

江陌聞言順著她所指看去,果然瞧見中間被包圍那個感染了魔紋的人背上還背著個小孩兒。之前什麽情況她不清楚,但現在那小孩兒情況卻是不太妙——戰鬥一觸即發,背著他的人還沒如何,但小孩兒已是臉色煞白滿頭虛汗,一副要被嚇死了的樣子。

膽子是真小,但看著也是真可憐。

算了,還是先救人吧。